辛虞隻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並未繼承原主的感情。那十幾年發生的一切於她, 無異於另一個人的故事, 很難感同身受。

    所以比起原主素未謀麵的家人, 她更多想到的是自己在現代的爸媽、弟弟以及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難免有些疏忽。

    或許也不全是因為疏忽,而是辛虞潛意識裏對新身份的拒絕接受在作祟。

    誰好好的突然換了個殼子,能迅速適應並毫無芥蒂地拿身體原主的家人當自己的親人?反正她是做不到。

    但既然占用了人家的身體, 不管如何逃避,對方的家人現在都是自己的家人了。辛虞得慶幸自己身處深宮無法輕易得見, 這若是在人家家裏進行的交接工作,驅鬼捉妖的和尚道士怕是早被請上了門。

    想象了幾想象, 辛虞覺得馬上如原主那般與家人親近實在有些難為她,幹脆把他們當成原主給自己的一份囑托、一份責任好了。嗯,該幫幫, 該照顧照顧,能走動的話, 也不妨當門親戚走, 那家人看著也蠻好相處的樣子。

    也不知是不是徹底想通了的緣故,辛虞這迴情緒沒受什麽影響, 反而感到一種別樣的輕鬆。

    而小順子也果如她所料那般, 應下差事後, 直接去了乾清宮匯報。

    紀明徹正在批閱奏折, 劉全在邊上站了站, 待他停筆端起一邊的茶盞, 才上前迴話。

    “找她娘家人?”紀明徹意外地挑挑眉,隨即恍然,“她現在怎麽說也是從四品容華,想照拂下家人實屬正常。朕記得,”長指在盞沿輕輕摩挲,他從腦海中搜尋著有關自家小老婆家人的信息,“他父親去年秋闈下了場是吧?也不知過了沒。”

    當初查辛虞的底細是劉全負責的,後續發展他也多少有些關注,聞言如實稟道:“過了,還參加了今年的春闈,也取中了,第兩百零六名。”

    “哦?叫什麽來著?”

    “迴陛下,辛文瀚。”

    “叫小順子好好當差。”紀明徹一頷首,隻說了這麽句,便放下茶盞,重新開始批折子。

    劉全倒退著行至門口,轉身去吩咐小順子,心裏揣度:這昭容華的父親在陛下那裏掛了名號,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距殿試可沒多少日子了。

    原主老家隸屬通州,算是下屬縣中距京城最近的一個。但快馬加鞭,來迴一趟也要兩日工夫。

    辛虞打發走了小順子,心中也不覺多焦急,反而又想起了前世的母親。

    原主是三月初三的生日,而她自己,則要早上一天,三月初二,也就是今天。

    以往即便在外,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給媽媽打上個電話,再發個紅包,感謝她對自己的生養之恩。可如今……

    果然時間還不夠久,沒能磨平她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

    但她從不想忘記自己是誰,又來自哪裏,完完全全變成異時空裏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女人。於是硬生生以次日春燕不便慶生為由,趕在今天吃了雞蛋長壽麵。

    察覺到自己情緒有些低落,辛虞強打起精神,在屋中慢跑起來。多找些事做,估計就沒心思想東想西了。

    古時上巳節有祭祀軒轅黃帝的習俗,但對於後宮女人來說,三月初三和五月初五、七月初七一樣,都是女兒節。

    皇後免了妃嬪們這日的請安,辛虞按照習俗在加了香薰草藥的熱湯裏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套了件嫩綠色的褙子。往早春的禦花園裏一站,枝頭的新芽似的,襯得才十六的這具身體看著格外小。

    因著是春宴,妃嬪們穿得都很鮮亮,褪去冬日的厚重繁複,最大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她們個個人比花嬌。

    辛虞隨容淑儀到得晚些,先趕至的已經三五成群談笑作一團,鶯聲燕語好不熱鬧。見到兩人也都笑著上前行禮,比往日少了拘謹多了鮮活。

    宴上熱熱鬧鬧,飲酒的、作詩的,還有人湊到一起抽花簽、投壺,處處是歡笑。

    唯一可惜的是冷冬剛過,春天姍姍來遲,花朵們吝惜顏色,隻零星綻放,禦花園裏少了些景致。

    辛虞於作詩上一竅不通,倒是投了幾次壺頗為順手。結果被輸了的聯合起來好頓勸酒,喝得臉直發燒,怕當眾失態,趕忙退場迴去擺弄起布料、鐵絲、小剪刀等物。

    待會兒這些宮妃所做的絨花、紗花都是要掛上枝頭的,人家做得精巧漂亮,就她醜得沒眼看,她不要麵子的?

    許是和她有相同的顧慮,今天的春宴田容華告了病,沒來參加。不過她一直都是想來真身體不適也能忍住,不想來沒病也能尋出三分不適。大家都習慣了,即使撇嘴也隻會在心裏,麵上誰不是一片關切。

    當然,也有那耿直或者說是存心的,一點不想把這種表麵上的和諧完美維係下去。

    你猜是重出江湖的李婕妤?不不不,有辛虞和容淑儀在,誰還關注你個無關緊要的田容華?

    破壞氣氛的,是大家都以為長了記性、可能會消停好陣子的王美人。

    “這可是我費了小半個時辰、做得最滿意的一朵,被你弄成這樣,還怎麽掛?”王美人指著地上被踩了一腳慘兮兮的絨花,豎眉質問,很快吸引來了附近幾人的目光。

    無端被責難,萬寶林眼眶都紅了,“我沒有,這分明是你自己踩的。”

    “不是你把花撞掉,我怎麽會一不小心踩上去?”

    “分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萬寶林迴手一指身後的樹,動作太急,耳上的墜子狠狠蕩了幾蕩,“我當時在掛紗花,根本就沒動過,是你從後麵撞上來的!”

    王美人比她表現得還要憤怒,“弄壞了我的東西還有理了?這是你一個正七品寶林同美人說話應有的態度嗎?你不是忘了規矩體統尊卑上下了吧?”

    宮裏是非多,有時很難判斷誰對誰錯。隻不過她本就是此處位份最高的,既碰上了,總不好坐視不理。辛虞剛要出麵調停一下,不想已有人先她一步開口做了和事老。

    “快別鬥嘴了,知道的說是兩位妹妹感情好,爭上幾句也無妨,不知道的可要稟告了皇後娘娘,請她來給你們斷官司了。”

    侯美人笑著上前,半擋在王美人麵前,遞給萬寶林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叫宮女拾起了那朵絨花,巧手擺弄幾下,“這不又是漂亮的嬌花一朵了?王妹妹手真巧,這花蕊做的,比我細致多了。”說著,撚著花送至王美人麵前,朝她使了個眼色。

    王美人接過花,撇撇嘴,“給侯姐姐個麵子,今兒這事就算了。不過有件事,你必須給我個說法。”

    萬寶林也被她三番兩次找茬惹出了火氣,顧不得大庭廣眾,對方又比她高一個品級,微仰了頭瞪她,“你說,我到底是哪兒得罪你了?”

    “哪兒得罪我了?”王美人冷笑,“容淑儀生產那天,若不是你推我,我怎麽會摔倒,還撞了前麵的汪才人?”

    她推的她?萬寶林睜大雙眼,隨即臉都青了,“你血口噴人!那分明、分明是……反正我才沒有推你!”

    “你沒推難道是鬼推的?黃寶林都看見了你還狡辯!”

    人群中的黃寶林一聽王美人說起當初長春宮那事便知要糟。然而不待她想法子阻止,對方的話便出了口。她下意識就想要躲去許才人身後,萬寶林卻更快上一步,憤怒的目光準確無誤地鎖定了她。

    “我推的?你說是我推的?”萬寶林顯見是氣極,指著黃寶林的手都在抖,“枉我守口如瓶,幫你瞞了這許久,想不到你竟背地裏汙蔑於我!黃寶林,那日分明是你用肩膀撞的王美人,我親眼看到的!”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又是委屈又是憤恨。

    被這麽一控訴,黃寶林眼中也有了水汽,“我沒有!都是姐妹,你怎麽能如此對我?就因為王美人說我跟她告你的狀?”

    兩人誰都不承認那事是自己做的,相持不下,很快引來了皇後。

    皇後之前已大致聽說了來龍去脈,也不多問,直接罰了每人各十遍《女誡》,“迴去好好想想自己究竟錯在哪裏,抄完讓人送到坤寧宮,本宮會親自查驗。”然後收了肅容,溫和對眾人道:“擾了諸位妹妹的雅興了。”

    眾人連道沒有,重新各自散開,賞景的賞景,掛花的掛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卻全都下意識避開了三人。

    春宴結束迴到長春宮西配殿,玲瓏把這件事說給留守的宋嬤嬤等人聽,“之前那麽老實,還當王美人變聰明了呢。今日一看,還是那般沒心機,什麽都能當麵說當麵問。”

    宋嬤嬤聽了不予置評,轉頭看向其他幾人,“你們也是這麽想的?”

    琳琅和琥珀沒說話,倒是珊瑚略一沉思,道:“嬤嬤的意思是,王美人此舉,乃故意為之?”

    宋嬤嬤搖頭,“我也不清楚。隻是這宮裏,什麽樣的事都有可能,你們以後遇事當多些思量,盡量不要妄下定論。”

    辛虞看著宋嬤嬤調*教幾個小的,又把當時幾個人的表現迴憶了一遍,總覺得萬寶林的話可信度更高些。但宮裏永遠不缺好演員,她判斷錯了也說不定。

    真相如何,辛虞不得而知,大概這一天她唯一的收獲是第二項的經驗值一點、第三項的經驗值四點,以及同樣被罰寫的小夥伴三個。

    她覺得心裏得到了稍許安慰,然而這點安慰也隻維持到傍晚時分,便徹底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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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覺得那件事究竟是誰幹的?

    還有,誰能猜出接下來到底要發生什麽~

    另外,感謝:

    讀者“昭婧”,灌溉營養液 +2

    感覺我的營養液會一路領先收藏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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