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人實在多,位置安排得也比較緊湊, 那兩人雖是小聲交談, 辛虞仍聽了個清楚。

    她循聲迴頭望去, 正見挨坐在一起的蔣寶林與王寶林。王寶林臉上猶有不平之色,前麵那句話就是她說的。

    辛虞身邊的嚴嬪也聽到了,迴頭橫了兩人一眼,“王寶林, 皇後娘娘體恤,這才提前放了你們出來, 怎麽這一個多月的禁足還沒讓你學會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王寶林被說得麵色紫漲,但礙於嚴嬪位份比她高不敢頂嘴, 隻得悶頭不知吱了。

    嚴嬪又把目光轉蔣寶林,“是皇後娘娘準備的不好喝還是點心不好吃?”言下之意喝茶吃點心也堵不住你的嘴。

    蔣寶林到底要比王寶林聰明些,立馬反應過來是王寶林之前的話惹了這位同樣居於嬪位的嚴嬪不快, 忙端起茶盞低頭去飲,借機結束了與王寶林的談話, 之後一直暗暗遠著對方。

    辛虞一言未發圍觀完全程, 剛要收迴視線,目光不期然和嚴嬪的對個正著。

    對方淡淡瞥她一眼, 沒說什麽, 直接扭迴頭端坐飲茶, 姿態優雅又大方, 一看便能瞧出出身不凡那種。

    辛虞覺得比起故意做給人看的田嬪, 這位大長公主愛女才是真有氣勢。

    古人常說居移氣養移體, 一個人氣質如何還真是身份地位和成長環境所所決定,不是虛張聲勢裝一裝就能出來的。所以說現代那些演什麽像什麽的老戲骨們個個都是牛人,不像她,撐死了能裝個麵癱。

    一不小心思緒就飄到其他地方去了,辛虞趕忙勒住自己腦中即將脫韁的野馬,同已經走至近前的田嬪頷首以示招唿。

    田嬪矜持地朝她點點頭,甩袖轉身,緩緩在位置上落座,脊背挺直,一臉的生人勿近。自然,也不會有人自討沒趣跟她搭什麽話。

    宮內現今僅有的三個嬪排排坐,相互之間卻沒個交流,弄得後麵三三兩兩交談的人都不自覺放輕了聲音,生怕觸了誰的黴頭和王寶林一樣被訓斥。

    辛虞不知道那倆是生性寡言還是怎麽的,反正她自穿來後虞一直因為各種緣故主動或被動宅在殿裏不出來,跟在坐每一個人都算不得熟悉。再加上自覺與這些古人有代溝說不到一塊兒去,隻能垂眸專心致誌地數著茶盞中被泡得舒展開來的茶葉,自娛自樂。

    原主這張臉實在生得太不食人間煙火,盡管辛虞一身過年的喜慶打扮,不說話安安靜靜坐那兒的時候也仿似一幅栩栩如生的仙宮仕女圖。嫻靜而又渺遠,令見者心向往之。

    然這隻是表象,她的內心是這樣的:“……十八、十九……哎不對,這個好像剛才數過了……時間怎麽過得這麽慢?後麵那幾個聊今天穿的衣裳都快一刻鍾了,還不換話題,不膩嗎?”

    邊數邊吐槽,待一盞茶由勉強能入口的熱騰騰變得略涼,幾位大長公主長公主攜眷陸續到來。

    慶延大長公主一到,嚴嬪終於露出些這個年齡段少女該有的樣子,親親熱熱地過去說話,還和幾個相熟的公主打了招唿,顯然在這個圈子中混得十分如魚得水。

    原主伺候容貴嬪時隻是個二等宮女,這種規模宮宴貼身服侍的活兒還輪不到她來做。於是也就認識宮裏幾個妃嬪,對於諸位公主仍處在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階段。

    她豎著耳朵聽了聽,勉強將人對號入座,然後便有些意外了。

    榮惠長公主生得十分溫婉端莊,怎麽也不像時能做出毆打駙馬這種事的人啊?是傳言有誤還是人不可貌相?

    除了嚴嬪,陸續到來的幾個高位妃嬪倒是與這些皇家公主無甚往來,都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或安靜飲茶或與人閑聊。

    容貴嬪本來年前就能出月子,因為要坐雙滿月,今日沒有現身。同樣沒來的,還有身體不適的汪才人。

    待人都到齊,皇後也姍姍而至。

    她溫和又不失親近地與諸嬪妃及幾位公主簡單交談兩句,問了辛虞田嬪身子可還吃得消,問了李容華汪才人情況如何,還關心了在座輩分最高的慶憲大長公主前幾日染的風寒可大好了、先帝長女榮禧長公主為長子物色妻子人選物色得怎樣,而後正式升了寶座。

    內命婦在裏,外命婦在外,按各自品級站好,跪地行大禮。皇後正襟危坐受了禮,誦了幾句新年祝禱詞,這才叫了起,率一眾人等入席。

    除夕宴是國宴,在京的皇親宗室、達到一定品級的誥命夫人都要進宮領宴,人實在是不少。加之今冬發生了雪災,宮中一直在節約用度,將省下的銀子用以救濟災民,所以和中秋宴上比起來,這除夕宴上的菜色委實不算很精致講究。且因為要做的太多,很多菜都是事先準備好的,縱使在高腳碟下麵放了盛有熱水的瓷盆保溫,可時候長了,依舊失了味道。

    辛虞嚐了幾口其中比較熱乎的燉菜,感覺有些膩,又把筷子轉向賣相不錯的冷碟。

    味道倒是沒被破壞,可惜太涼了,她隻好放下筷子端起湯碗。

    好在宋嬤嬤經驗老到,早預料到了在宮宴上可能吃不飽,提前讓辛虞進了些點心。她吃了個七八分保,即使在宴上什麽都不用也不打緊。

    大概這一屋子女人也不是衝著吃飽吃好來的,菜沒動多少,倒是交談得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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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虞撐著坐了會兒,見重頭戲都過去了,田嬪也看著麵色不佳時,以茶代酒敬了皇後,又說了幾句祝福的吉利話,起身請辭,“嬪妾身子未愈,出來這許久,著實有些吃不消,想先迴去休息。擾了大家的雅興,還望皇後娘娘勿怪。”

    皇後笑著準了,,又關懷了幾句她的身體情況,叫了人用暖轎送她迴去,轉頭問田嬪:“本宮記得田嬪你也有傷在身,你感覺如何?身子可有不適?若是不舒服不要強忍,本宮已讓人備好了暖轎,隨時可以送你迴宮。”

    田嬪笑著謝了恩,但婉拒了,“多謝娘娘關心,嬪妾無礙。”

    辛虞隻聽了個頭,人便由宮女引著轉去了偏廳。在那裏由玲瓏琳琅服侍著裹好鬥篷帶上暖帽,手抄在手筒裏出了交泰殿,坐上早等在那裏的暖轎朝長春宮去。

    一路無話,迴到西配殿時宋嬤嬤已經聽到動靜在門口相迎,“奴婢估摸著小主這會兒也該迴來了,提前叫小廚房那邊備了餃子。小主先喝些奶茶暖暖身子,一會兒便能趁熱吃上一碗了。”

    辛虞淡淡笑了笑,“還是嬤嬤想得周到。在交泰殿那邊幹坐了這許久,我還真有些餓了。”

    可真等吃上熱氣騰騰的豬肉白菜餡兒餃子,她卻變得無比沉默。

    每逢佳節倍思親,國人對於迴家過年都有很深的執念,不管票有多難買路上有多擁擠,能同家人一起過個團圓年都是值得的。

    然而她即使想迴去,現在也迴不去了。她和家人之間何止相聚萬水千山,他們足足隔了幾百年的時間和一整個世界。

    辛虞覺得今日的醋吃著實在太酸了,還有些苦,像是摻了思念的味道。

    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個紫禁城裏,有人的心裏,比辛虞還要苦澀百倍千倍。

    外麵熱熱鬧鬧地慶賀著除夕,對聯、福字、燈籠、爆竹……滿世界紅彤彤的喜慶中,隻有她這裏連根蠟燭都無人點,寂靜冷清得像是冰冷的監牢。

    就連唯一會偶爾來看她的夏薇,也隻盯著她用餐服藥,除此之外連句話都不與她多說。秋茜怎麽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淪落到了今天這種境地。

    是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錯選了陛下心情不好的時間出手?還是前些日子又是受罪又是受驚憔悴了許多損了顏色?

    不,都不是,是她不自量力,想要的太多了。她其實心裏都清楚,隻是不願去承認,不是嗎?

    可她實在是不甘呀,實在是……

    秋茜費力地翻了個身,感受著身下沒什麽溫度的炕褥,眼角滑下淚來。

    她想過好日子,過人上人的日子,有什麽不對?

    難道還要等年齡到了出宮去做沒人要的老姑娘,或是在這深宮當一輩子伺候人的奴婢?

    同樣是宮女,冬芳可以,她憑什麽不可以?她又不比她姿色差,甚至比她更聰明討喜,娘娘為何不選她?

    做宮女,?見到誰都要跪,主子想罰便能罰。稍微犯了一點錯,或是沒有當好差,說杖斃就可以當著眾人的麵兒活活打死。

    她不想命這麽賤,不想哪天被牽連到什麽事中莫名其妙死掉,有哪裏不對?

    腦中浮現那日幾個太監血粼粼趴在條凳上的悲慘模樣,她隻覺周身發寒,齒關都在隱隱打顫。

    不,她沒錯!隻是沒有冬芳運到好,所以才不得不卑躬屈膝對她行禮。

    若當初容貴嬪選了她,她早籠絡住了陛下的心,甚至有可能懷上龍嗣。

    哪裏像冬芳,爛泥扶不上牆,貴嬪主子給創造了機會都把握不住,到現在也隻侍了一迴寢。要不是運道好為陛下黨了一刀,至今也隻能是個不受寵的末等選侍……

    遠處似有嬉笑聲傳來,秋茜望著漆黑一片的房頂,在腦中勾勒著宮宴上的熱鬧景象。

    可惜了,可惜功虧一簣。

    她又翻了個身,感受到冰冷麻木的雙腿不怎麽聽使喚,用力在被中踢蹬了兩下。厚重的棉被卻隻鼓起幾個不甚明顯的小包,依舊穩穩蓋在身上。

    “該死!容貴嬪也太狠毒了些,竟讓我在外麵跪一夜。”她恨恨地握拳在腿上用力捶打。可那點子力道就和那句話一樣,消散在了空氣中,沒有驚起一絲波瀾。

    ※※※※※※※※※※※※※※※※※※※※

    好了,這是秋茜姑娘最後一次出場了,她雖作死,但罪不該死,就這樣吧。

    你們猜,接下來和辛虞對上的會是誰?新手副本結束,以後可沒有秋茜這樣不痛不癢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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