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貴人到的真不是時候。

    長平帝剛查了容貴嬪滑倒之事, 正在氣頭上,滿屋上下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他的眼。唯獨她,什麽都不知道, 莽莽撞撞闖了進來。

    許貴人也不是那不會看人眼色的,進門便覺察出氣氛不大對。本以為是容貴嬪那邊狀況不好,可劉全正躬身立在禦前, 手中還端著個托盤,上麵……

    許貴人心頭一跳,情知自己來得不巧了,忙深福下去行了個大禮, 低眉順目道:“陛下娘娘恕罪, 嬪妾來遲了。”

    長平帝自然不會給她什麽好臉色,看也沒看一眼,揚手將石子丟迴托盤中, 沉聲, “馬上去辦。”

    鴿卵大小的石子“咚”一聲落在木質托盤上,很多人的小心肝都跟著抖了一抖,許貴人更是忍不住眼皮一跳, 麵上愈發恭謹慚愧。

    倒是皇後受的影響小些,在這當口出了聲, “起吧。”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是和一個小貴人計較是否遲到的時候。

    長平帝沒反對, 算是默許了。

    許貴人鬆口氣, 忙起身規矩站到一邊,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辛虞不動聲色打量了她一眼,見她頭上落了幾朵雪花也未察覺,額上隱約還有細汗,知道她肯定是一路急奔過來的。隻是路太遠了些,太後那邊又一向不問後宮之事,她聽到消息之時已是晚了一步,再給她兩條腿也無法在長平帝前麵到,說來這巧趕的,也算倒黴了。

    念頭也隻是在心中一轉,辛虞的思緒複又落迴產房裏正在和死神做抗爭的容貴嬪身上。

    比起古代,現代雖然疾病也與時俱進,隨著醫療的發展更加多樣化了,但很多困擾古人的絕症的確已經不算什麽。和後世相比,這個時代風寒都有不小的幾率帶走一個人的生命,女人生孩子,更是如同在鬼門關走過一遭。

    若是在現代,隻怕容貴嬪這種情況早就由順產轉為剖宮產,得報一句母子平安了,哪用提著腦袋去拚。

    辛虞的心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煎熬著,自劉全退下後整個屋子也重新陷入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中。

    周遭沒有聲音,產房裏的動靜就聽得格外真切些。接生嬤嬤的話車軲轆來迴轉,裏麵忙亂的人不覺得,外麵人的神經卻越來越緊繃。同樣懷著身孕的汪才人更是聽得小臉煞白,雙手無意識地護緊肚子,感覺裏麵的孩子也像是知道外麵發生的一切似的,正不安地翻著身,每翻一次,都痛得她直蹙眉。

    皇後見她麵色不好,關切問:“汪才人可是不舒服?龍嗣要緊,才人若是身體不適,就先迴宮歇息。”言罷又想起辛虞,轉而望她,“昭嬪怎麽樣?身子可還吃得消?”

    辛虞還好,隻是有些累,見汪才人搖頭表示自己無礙,她也沒有要提前離開的意思。正好心裏記掛著容貴嬪和她腹中的孩子,迴去也不安生,還不如多堅持堅持。

    聽到皇後問話,長平帝麵無表情跟著瞧了汪才人與辛虞兩眼,沒言語。

    汪才人稍有些失望,辛虞倒沒注意那許多,答完皇後的話便又微微錘頭,仔細聽起產房那邊的動靜。

    產道開到七指了……

    開到八指了……

    接生嬤嬤的聲音雖還鎮定,卻已然帶上嘶啞。辛虞數著時間,覺得似又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可孩子遲遲生不下來,反而容貴嬪聲音弱下去,從最初的隱約可聞變得寂然無聲。

    辛虞的心也跟著沉下去,正此時,聽到裏麵接生嬤嬤拔高了聲音,“產道開到十指了,娘娘跟著老奴,用力,對,用力……”

    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向產房的方向,一片屏息中,辛虞耳內複又傳進容貴嬪憋足力氣時喉間溢出的聲音,剛沉下去的心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已經可以看到頭了,娘娘用力!”

    “頭出來了出來了!等等,肩膀好像卡住了。”

    辛虞的手,下意識緊攥住了自己的裙裾。

    直到裏麵傳來喜悅的高唿,“生了生了,是個小皇子。恭喜娘娘喜得麟兒!”一直繃著臉坐在上手的長平帝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略微舒緩了唇角的弧度。

    皇後長舒一口氣,立馬笑著向長平帝行禮,“恭喜陛下又添一子,喜得麟兒。”

    屋內眾人盡皆道賀,隻有汪才人臉色不見好轉,小聲呢喃:“怎麽沒聽到孩子哭?”

    眾人齊刷刷望過來,驚得她忙住了口,垂下頭再不敢多言。

    真是上不得台麵,李容華瞪她一眼,礙於這是在禦前,沒吱聲。

    長平帝也沒吱聲,可難得泄露出來的一點點喜色已經自麵上褪去小半。至於另一半,在看到方嬤嬤抱出來的孩子後也終於消失不見。

    繈褓裏的小嬰兒基本已經足了月,看著並不瘦小,麵色卻有些青。許是在娘胎裏憋久了,他哭起來十分無力,聽上去就像小貓崽細弱的哼聲。

    長平帝完全不敢伸手去觸碰,更別提抱上一下,皺眉盯著看了半晌,才問:“太醫看過了嗎?怎麽說?”

    “太醫說,小皇子生時遭了罪,看著身子骨有些弱。不過仔細照看,滿了月後應該就沒事了。”

    滿了月後無事,那滿月前呢?若是沒照看好呢?

    長平帝眸底暗潮洶湧,隱有血色浮現,麵上卻愈發沒了表情,平靜得讓人難辨喜怒。

    “貴嬪現下如何?”他又問。

    “娘娘還好,隻是力竭昏睡過去了。”方嬤嬤答。

    長平帝再看一眼繈褓中那已經停止哭泣沉沉睡去的孩子,擺手,“抱下去吧,小心吹了風。”

    方嬤嬤下去把孩子交給提前預備好的奶嬤嬤,長平帝目光掃過屋內眾人,也無心再留下去,“朕前朝還有事,先走了。”又交代皇後,“容貴嬪這裏你多看顧些,那幾個灑掃上的不頂用就換了新的來,別叫她缺了人使喚。”

    皇後鄭重應下,他這才由人服侍著披好大氅,出門上了禦輦。

    長平帝一走,所有人俱是鬆了口氣,皇後也起了身,“容貴嬪需要休息,諸位姐妹候在這裏許久也都累了,散了吧。”長春宮鬧了這一出,接下來隻怕事情不少,她可沒那閑工夫杵這兒跟她們幹耗著。

    眾人行禮恭送,待她離開,從進門起就一直優雅端坐甚少言語仿似局外人的陸昭儀施施然站起,叫來自己的宮女,“容貴嬪既已平安生產,本宮便不多留了。”

    周昭容被搶在了前麵,有些不愉,此時卻又不好發作,隻端著高位妃嬪的架勢對其餘人道:“時辰不早,想必諸位妹妹等至如今也餓了,都迴宮用膳去吧。”也走了。

    接下來是兩位容華,也不知是不是忘了,李容華竟然沒管與她同來的汪才人,一個人先行離開了。

    辛虞身體未愈本就不宜久坐,神經鬆懈下來後更是感覺疲累,慢吞吞起身,慢吞吞由著金鈴和琳琅為自己係好鬥篷,又慢吞吞在鬥篷的遮掩下舒展了下僵硬的身體,落在了後麵,和臉色不佳被宮女攙著小心挪步的汪才人近乎前後腳出了正殿門。

    辛虞行至台階處,正要抬步下去迴自己的西配殿,後麵突然一聲驚唿。王寶林被門檻絆到,一個狗啃泥向前撲去,慌亂中不慎推了把前麵的汪才人,推得汪才人一個趔趄,直朝辛虞後背撞去。

    這要是撞實了,恐怕兩個人都要從台階上滾下去,電光火石間,琳琅反應比誰都快,一個錯步到辛虞身後,雙臂一撈,在汪才人距辛虞不過一寸之時,牢牢穩住了她的身形。

    瞬間的愣神,金鈴做出反應時琳琅已經出了手,她心有餘悸,忙去查看辛虞的情況,“小主,您沒事吧?有沒有驚到?”

    汪才人的宮女比她更慌張,上上下下打量自家小主的情況,唯恐本就胎像不穩的她又有個什麽萬一。

    隻有對幾位選侍已然侍了寢與自己平起平坐自己卻始終不得聖心心存不忿,出門時故意搶在前麵結果被不知何人狠撞了下以至被門檻絆倒的王寶林摔了個結結實實。

    一被宮女扶起,她立即怒目迴頭尋那罪魁禍首,“誰推我?”

    幾人俱離她遠遠的,好像她是什麽隻要靠近就會沾染上的瘟疫一樣。

    她看得一愣,耳邊忽然闖進數道焦急的詢問聲,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剛都做了什麽,瞬間變了臉色。

    “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推我,我沒站穩才……”顧不得自己摔得形容狼狽,她忙看向被人圍在中間的汪才人,急急解釋。

    然而汪才人雖然被琳琅眼明手快穩住了身形,卻在那一推下抻到了腰,此刻正抱著肚子蜷縮起上半身,疼得唇色發白一頭冷汗。

    隻看了一眼,王寶林就驚惶地再次迴頭盯向幾位寶林,提高聲音質問:“是誰?到底是誰推的我?別以為不承認就查不出來了!”隻恐甩鍋不及時,汪才人肚子裏的孩子有個什麽意外賴到自己頭上。

    殿門前一時亂作一團,而容貴嬪又剛生產,宮裏人被帶去慎刑司了好幾個不說,得力些的還都忙得腳不沾地。眼見無人主持大局,不愛攬事的辛虞也不得不把這事攬到頭上。

    “琳琅,叫四喜馬上跑一趟太醫院,請個太醫迴來。若能攆得上剛剛離開那位太醫,就請他立馬折迴來為汪才人診脈。”她一派鎮定地吩咐完琳琅,又問汪才人:“才人還能走嗎?”

    汪才人忍著痛,無力地點了點頭。

    還好,不用讓小淩子想辦法抬張貴妃榻來了。辛虞望向汪才人的兩個宮女,“扶好你們小主,讓她先到我那裏歇息,一會兒太醫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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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猜容貴嬪這個孩子是會活下來呢,還是夭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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