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一個和平年代長大的孩子在被一群殺氣騰騰的高大侍衛拔刀相向時都很難淡定。

    辛虞練的是鐵人三項而不是擊劍,心理素質還沒鍛煉出來,也就是對方的刀都隻威脅意味十足地出鞘了兩三寸,這要是真明晃晃架她脖子上,她說不定就要被嚇得腿軟了。

    不過她還是腿一軟跪伏在了地上,“嬪妾急著避雨,不想驚擾了聖駕,請陛下恕罪。”宮中能帶侍衛的除了長平帝不作他想,她剛是多眼瞎,居然沒注意這邊都有些什麽人。要是知道長平帝在這兒,她寧可淋著雨一路跑迴長春宮去,也不貪舒服衝到亭子這邊來。

    金鈴慢了自家小主一步,看到禦前侍衛時想提醒已經晚了。她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來,卻也隻能跪在辛虞側後方與她一起伏地請罪,小臉慘白,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

    雨水落在侍衛們身披的輕甲以及冰冷的刀刃上,衝刷得那些冷硬的金屬泛起迫人的寒光,辛虞被小徑上鋪著的鵝卵石硌得生疼卻大氣也不敢出,隻聞得耳邊淅瀝雨聲,氣氛壓抑得可怕。

    若亭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個草菅人命的暴君,隻要一句話,那些侍衛便會叫她們主仆馬上身首異處。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近十天,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個皇權社會。

    什麽平等自由,在這裏統統不存在,總有人站在權利的頂端,可以翻手雲覆手雨輕易決定他人的生死。而她,從頭至尾,都是一個無法掌控命運的卑微者。

    這種意識讓一貫大大咧咧的辛虞都覺得心裏無比難受。

    現代總有些小姑娘幻想著穿越尋死覓活,可隻有真正經曆過的人才知道穿越的滋味兒並不好受。不論你去往的是哪個時空,都意味著你要離開你的親人朋友,告別你熟悉習慣了幾十年的生活環境。你會和那裏的一切格格不入,不適應,甚至時刻提心吊膽,她這些天就沒睡過一個好覺,連夢裏都在警惕,生怕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夢話。

    其實她已經不算運氣很差了,來到的雖是傳說中人吃人的後宮,可身份畢竟是個嬪妃,這宮裏的半個主子。

    要是她不幸成了宮女或者太監呢?

    要是她重生在終日勞作食不果腹的窮苦人家呢?

    要是她進了秦樓楚館被逼著做皮肉生意呢?

    有什麽,比安安穩穩地待在現代,有親人朋友的陪伴,有自由戀愛工作的權利,不用擔心隨時丟命更好更幸福?

    辛虞其實知道自己最多受兩句斥責,長平帝不會為這點小事就要了她的命,隻是乍到這全然陌生的世界,離鄉、思親、擔驚受怕還有對籠中鳥一般的生活和處處透著的不平等的不忿都積壓在她心頭,於此刻達到了頂點,讓她再維持不了虛假的樂觀。

    辛虞覺得自己跪了很久,實則不多時便有聲音尖細的內侍頂著雨過來傳話,“選侍小主請起,陛下有令,叫您到亭中避雨。”

    “謝陛下。”辛虞壓下心頭翻湧的種種情緒,收斂心神,先恭敬叩頭謝恩,然後才緩緩起身,不動聲色地抬眸。

    侍衛們早已收刀入鞘退迴原位,她前方一丈處正立著個二十出頭麵白無須的太監。辛虞費力從被雨水打濕的五官中辨認出對方的身份——禦前總管劉全的徒弟小祿子,以前原主在容貴嬪身邊當宮女時兩人曾打過幾次照麵,隻是彼時原主身份太低,估計人家都不認得她是哪個。

    小祿子將辛虞主仆引到亭邊便停下腳步,“小主請吧。”

    辛虞向他微一頷首抬步獨自入內,金鈴則和一眾宮女太監一起躬身立在簷下聽候差遣。

    不想亭中竟然坐著兩名年輕男子。

    一人身穿雲紋滾邊寶藍常服,上繡著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幾欲騰雲而出,是當朝天子長平帝無疑。

    另一人則著一身四品以上官員才能穿的緋色官服,胸前的卜子上繡著猛獸而非禽鳥,應該是位武官。

    辛虞一眼也不敢往另一人身上多瞟,恭恭敬敬福身向長平帝行禮,“嬪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長平帝沒看她,目光專注地盯著麵前的棋盤,淡聲叫起後不疾不徐在上麵落下一枚白子,姿態從容,仿佛那一盤棋同這天下一般盡在他掌握之中。

    辛虞就借著起身的機會,不著痕跡睃了對方一眼。

    話說她還不知這位年輕的帝王究竟長什麽樣呢。原主是個極守規矩的老實孩子,因著生得太過貌美從不被允許在長平帝駕臨時進殿伺候,平時若是見到聖駕一行,她都遠遠避讓到角落行禮恭候對方離開。唯一一次容貴嬪派她去給長平帝奉茶,長平帝叫她抬起頭來,她頭是抬了,可眼簾始終垂著不敢直視聖顏,所以辛虞剛穿過來未與這具身體融合時才最高隻看到對方下巴。

    大概是祖上曾起源於北方的緣故,長平帝劍眉高鼻,五官有種胡族才有的深邃,久居上位讓他不苟言笑的臉上添了幾分冷硬,明明相貌不凡,卻愣是讓人為氣勢所迫忽略了他的長相。

    辛虞隻一眼,就認定這是個高富帥中的高富帥。什麽人能比一朝天子更高高在上?什麽人又能比富有四海更家有錢?就是其貌不揚也有無數女人趨之若鶩,何況人家還有顏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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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虞自我安慰地想,其實睡這樣的男人也不虧,睡完不用給錢不說,人家還供她吃穿,給她送珠寶住豪宅,反正她沒的選擇,睡他總比睡大醜男或是老頭子強。

    皇帝沒工夫理辛虞,他身邊的大總管劉全卻是個麵麵俱到的,他引了辛虞在一邊坐下,又叫來宮女奉上熱茶,笑著低聲對她道:“小主先用杯茶暖暖,奴婢已派人通知了您宮裏,您且安心歇著,待雨小了再迴不遲。”

    “有勞劉總管費心。”辛虞有禮地朝他點頭致謝。

    對於許多皇帝來說,從小伴他左右的內侍比那後宮中的鶯鶯燕燕還要更親近些。長平帝不是個會聽信讒言為宦官擺布的,但若真得罪了對方對自己絕沒有好處,沒少聽死黨叨叨的辛虞這點還是懂的。何況她來自一個講究人人平等的時代,尊卑等級還沒刻進骨子裏,做不到不拿宮女太監當人,也不覺得禮遇一個閹人是件多麽丟份兒的事。

    劉全開始服侍長平帝的時候,長平帝還隻是個生母早逝的不受寵皇子,他是陪著長平帝一路從皇宮到藩地再到這龍椅上的老人,人情冷暖見多了,自然也能瞧出誰是真心誰表麵恭維討好內裏卻極瞧不起他。他笑著一躬身,“小主客氣了。”轉身立迴長平帝身後。

    辛虞端起杯盞剛要喝,卻瞧見自己胸前的衣裳已全被打濕,正緊貼在她鼓囊囊的胸脯上,內裏穿著的鵝黃肚兜隱約可見,忙扯了扯,讓濕衣離遠些。

    艾瑪走光了,這兒還杵著個官員和不少宮女太監呢,她可沒玩□□的打算。

    邊扯,辛虞邊不自在地掃視了下四周,發現無一人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這才暗暗鬆口氣,一麵喝茶一麵望著窗外,盡量把注意力向這禦花園內的風光上引。

    雨已經比剛才小了一些,被雨水浸潤得多了幾分濕亮的鵝卵石鋪成蜿蜒曲折的小徑,徑邊花木扶疏生機勃勃,不遠處一塘碧水,亭亭蓮葉中幾朵粉白蓮花愜意地舒展著身姿。亭台樓閣假山水榭,盡皆籠罩著一層朦朧的水汽,和她前世所遊覽的故宮禦花園大有不同,卻同樣賞心悅目,用最溫柔的懷抱輕撫她那顆煩亂的心,讓她一點點平靜下來。

    大概是她實在太安靜了,成功將自己偽裝成一個雕像一盆花草一捧空氣,長平帝很快便忽略了她的存在,又和對麵執黑子的青年男子說起話來。

    “易之你這局此處,”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棋盤上某點,“還有此處,”又點另外一處,“都有疏漏,大失往日水準,可是心裏有事難以專注?”

    “臣不敢,臣已盡全力,是陛下近日又有精進,臣無法力敵。”

    長平帝把玩著一枚棋子,抬眸淡淡看了對麵身姿高挺氣質內斂的男人一眼,“怎麽你也拿這些虛言糊弄於朕?朕記得你從前不是這般的。”

    叫易之的男子一默,道:“陛下恕罪,是臣為家事所擾,敗了您的雅興。”

    “家事?”長平帝眉一挑,“可是你那好嫡母又有什麽新花樣兒了?”

    “她跟臣提了門親事,對方是她娘家侄女。”

    有八卦!

    漸漸找迴點平常心的辛虞無意間聽得這些,頓時大感興趣,眼睛是不敢往那邊看的,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娘家侄女?”長平帝沉吟,“朕記得忠勇伯府長女次女已嫁,幺女年方十歲,並無適婚女子,她不會是想著叫你娶個十歲的女娃吧?”

    這話帶了點兒調侃意味,男子卻一絲表情變化也無,“並非,她相中的是她胞弟家的長女。”

    按理來說嫡母的兄弟也是要尊稱一聲舅父的,但此人提及嫡母及其家人時十分疏離,表麵功夫都懶得做,長平帝也不覺不妥,待對方黑子落定,跟著也下了一子,“她倒是會尋。”

    可不是會尋嗎?忠勇伯府在奪嫡之爭中想做牆頭草,打算瞧準了形式再望風而動,結果先帝晚年大清洗時被人參了不作為,還帶累姻親武英伯府同樣沒落得好,雖說沒被伯爵,可嘉中爺們兒的官位都被免了。

    現在武英伯府早該死了的庶長子反而成了他們必須巴結的對象,他那好嫡母自然想讓他娶了自己娘家侄女兒好叫他們從他身上謀利。隻是讓他一個堂堂正三品的朝中新貴娶一個空殼兒忠勇伯庶弟的女兒,那個庶弟還是被養廢了的,是不是拿他當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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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有客串人物出場,猜猜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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