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焓目光一直直視著遠方,聽到羅喜的話,他的視線沒有絲毫偏離,道:“羅喜,這你就不懂了。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佳人就算再如何失勢,也是如鳳鳥般存在,得知而人生不足憾也。”


    羅喜眉頭一皺,道:“三皇子,這天下貌美女子何其多也。遠的不說,單是我們大晉劍宗趙舞菱仙子,那也是仙女下凡;近在京城的王家之女王嬋妤,也是豔壓無數大家閨秀的碧玉之姿。三皇子您又何必把目光停留於一大端女子身上?”


    蕭景焓笑了,他搖搖頭道:“趙舞菱太遠,王嬋妤太近。夫子曰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反倒都不若陸家之女有仙氣,卻也有人氣,最是攝人心魄。”


    老太監羅喜有些撓頭,這話他怎麽聽都有些怪,但卻是不知道怎麽反駁。他想了想又道:“三皇子您天人之姿,不遜色於皇上天選之子的資質,未來必是承襲大統的,若是娶了這麽一位大端失勢的郡主,恐怕與您今後的大業不利……”


    “胡言亂語!”羅喜話還沒說完,蕭景焓厲聲打斷道:“大統之事豈是你我可以議論的,下次再敢胡言亂語,定嚴懲不貸!”


    羅喜頓時嚇得魂魄盡喪,立即跪倒在地,戰戰兢兢道:“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蕭景焓瞥了他一眼,道:“行了,起來吧。”


    “謝三皇子!”羅喜立即爬起來,再也不敢亂說話。


    蕭景焓遙遙往南邊的方向看了一眼,道:“羅喜,眼下大端那邊黨爭正熾,太子陸章已經被廢。大端朝堂爭端也是觸目驚心,更有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充斥其間,令整個大端朝野都風聲鶴唳,不得安生,由此可見黨爭之酷烈。幸而是大端底子還在,又有紫微宗的扶持,這才不至於超綱崩壞。如今我們大晉有不少所謂的博士,對大端之黨爭無盡嘲諷,卻不知我們大晉也早已是暗流湧動。若非是父皇宏圖大誌、雄心勃勃,還能壓製得住,恐怕我們大晉也早已陷入了黨爭之中。但父皇終歸年事已高,我大晉黨爭之禍遲早也會來臨。此時此刻,你我務必要時刻謹記謹言慎行這四個字,該說的話可以說,不該說的話半個字都不許提,否則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


    羅喜嚇得一哆嗦,連忙道:“謹遵三皇子之命!”


    蕭景焓點點頭,眉宇間泛起一絲冷色,他突然道:“轉道,去往後山山神廟。”


    “三皇子,這是為何?”羅喜一驚,連忙問道。


    “楊頌傳訊過來說郝簡修在山神廟等我們。”蕭景焓道。


    羅喜眉頭一皺,道:“郝簡修還是沒放下那事?”


    蕭景焓點點頭,冷笑道:“無論他放沒放下,也是到了斷的時候了。”


    “三皇子,此人一向鬼神莫測,難保他有什麽後手,我們還需小心。”羅喜肅聲道。


    蕭景焓擺擺手,道:“無妨,他既然強行逆天改命,必定已是油盡燈枯。不過,小心點終歸是好的,走吧,且看他欲要何為。”


    龍川鎮後麵有一座山,算是龍川鎮附近比較高大的一座山,一直以來都被龍川鎮人稱為後山。


    後山正麵對著龍川鎮,平常較少有人涉足。反倒是其背麵,因為有一座不知道何時存在的山神廟,踏足而去的人煙比較多些。


    後山的山神廟不大,建立在半山腰處,像是一顆釘子紮在後山的腰間。山神廟裏供奉著一尊高達兩丈神像,神像是道家的玉衡廉貞星君演化而來的一尊神祗,有怒目金剛之象、力主殺伐之氣。但龍川鎮人多稱其為山神,是以這廟也得名山神廟。


    神像前,供案、香、燭、蒲團都有設置。其中香火繚繞,似是剛剛有人來上過香。


    而在蒲團上,郝簡修坐在上麵靠著供案打瞌睡。與之相對的是,在廟門口,一個一身官服的長須中年人正焦急的踱著步子。


    踱了沒多久,中年人遠遠的看見兩個人影走來,他臉上的焦急之色頓時一掃而空。他立即迎接了上去,顯然剛才他一直在這門口就是要等這兩人。


    “三皇子,羅公公。”中年人也就是龍川鎮新一任的鎮守楊頌,來到蕭景焓和羅喜麵前,立即恭敬的行禮。


    蕭景焓擺擺手,道:“楊大人為何在外如此焦急?”


    楊頌臉色一苦,道:“三皇子,梨花公主她也非要跟來,此刻正在山北休息。微臣苦勸之下,公主都不聽。該如何定奪,還請三皇子殿下定奪。”


    蕭景焓神色不變,道:“楊大人不必心憂,梨花她性子就是如此,且由她吧。郝簡修到了嗎?”


    “到了,正在廟裏呢。”楊頌連忙道。


    蕭景焓點點頭,道:“我們進去吧,見識見識這位一天看盡劍宗仙的大修行者。”


    “是!殿下請!”楊頌放下山北腳下梨花公主的事,恭敬道。


    蕭景焓帶著羅喜和楊頌走進山神廟,一眼就看到在蒲團上打瞌睡的郝簡修。三人都不動聲色,其中楊頌去往神像後麵拿出了三個蒲團。


    三人也和郝簡修一樣,在蒲團上坐下,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好半天,郝簡修才像是睡夠了一樣,醒了過來。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了麵前三人,但他就像是沒看到這三人一樣,自顧自的伸了個懶腰。


    伸完懶腰後,他又是擺頭扭脖子的,動作和那個賣瓜的小販在麵對鳳熹的時候一模一樣。果然,有什麽樣的師傅,就有什麽樣的徒弟。


    等到這一切動作都做完,郝簡修還拿起腰間的葫蘆,嘬了一口小娘釀,臉上露出飄飄欲仙的爽感。


    蕭景焓、羅喜和楊頌三人也極有耐心,一直默不作聲的看著郝簡修,好像無論郝簡修要做什麽,都隨他去一樣。


    “沒意思、沒意思,小小年紀就老成得跟個老狐狸一樣,真沒意思。”


    郝簡修將口中的小娘釀咽下,終於開口講話了。可話一出來,就是沒有半句好話,盡是傷人的話。


    蕭景焓聽得這話,知道郝簡修這是在說自己。他也不惱,而是毫不在意的一笑,道:“見過郝大人。”


    郝簡修眉頭一皺,以失望至極的表情道:“不僅老成得跟老狐狸一樣,還多了老狐狸的假惺惺,更沒意思、更沒意思啊。”


    “住口!”羅喜這下再也忍不住,厲聲喝道。所謂主辱臣死,眼前這老頭一而再的辱他家殿下,他要是再不出聲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蕭景焓手一抬,示意羅喜閉嘴,對郝簡修道:“郝大人此番救我大晉臣民,又為我大晉得九川秘境之資,更有數位靈犀者,將來必定為我大晉棟梁。此番功勞潑天之大,就算是直接罵我又何妨。郝大人心中若有任何不甘,我代表大晉天下臣民甘願為郝大人排遣。”


    “殿下!”


    “殿下!”


    羅喜和楊頌同時驚唿,滿臉都是不可如此的表情。


    蕭景焓無視二人,隻直直的看著郝簡修。


    “你?你能做主嗎?”郝簡修不屑道。


    “郝大人應該知道,此次我能現身於龍川鎮,是得了父皇的旨意的。父皇還特別授權於我,盡一切所能補償郝大人。”


    “行了!”郝簡修高聲道:“別再口口聲聲郝大人郝大人的了,老朽我已經是一窮二白之身了。”


    蕭景焓沉吟了下,道:“遵郝先生之令。郝先生可還有別的吩咐?”


    郝簡修玩味的看著蕭景焓,道:“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哪裏敢吩咐堂堂大晉三皇子殿下呢?就算老頭敢,殿下也不一定答應啊。”


    “郝先生可以先說說看。”蕭景焓想了想,道。


    “真要我說?”郝簡修問道。


    “先生但說便是。”蕭景焓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便請殿下毀了這無用的山神廟,拆了這狗屁不靈的山神像,推了這看著就礙眼的後山吧。”郝簡修一口氣說完,之後又嘬了一口酒,看也不看蕭景焓三人。


    蕭景焓三人臉上沒有出現絲毫的詫異之色,好像他們早就知道隻要到了這裏,郝簡修肯定還是那個話題。


    “郝先生言重了,這後山、神像、神廟暫時還不能動,為天下蒼生故,還望先生見諒。”蕭景焓搖搖頭道。


    “嗬嗬,少站在製高點上假惺惺說著這些體恤天下民生的狗屁話。還不是以這後山為釘、神廟為殼、神像為魂,為蕭氏一己之私,鎮壓這龍行九川之地,呸!”郝簡修冷笑道。


    蕭景焓神色微冷,但還是以溫和的口氣道:“先生是有功於大晉的。當初為天下蒼生故,甘願來這苦寒之地屈身為一鎮地方;今又為這龍川近千戶子民甘願折損壽數與通天修為。先生之大德大功,大晉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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