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長卿不明所以,但直覺告訴他肯定有事,他連忙道:“我不知道。無雙,你快說,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陸無雙看了嶽長卿一眼,道:“郝伯伯是一位大修行者沒錯,但是他強行逆天改命,卻也付出了代價……這代價還很重。”


    “有多重?”嶽長卿急切問道。


    “重到讓郝伯伯隻剩三天的壽命了。所以郝伯伯最後才說,讓我留三天,送他一程。”陸無雙黯然道。


    嶽長卿神色大變,怔怔的半天說不出話。


    突然,嶽長卿長身而起,道:“無雙,我先出去一會兒。午飯的時候,你到林家客棧等我。”


    話一說完,嶽長卿就飛速的跑迴了自己的房間。一進房間,他就從床底下一個瓦罐裏拿出一個黑不溜秋、光滑如鏡、拇指大小的方形小石頭。


    他看了這小石頭一眼,一把緊緊攥在掌心,然後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鎮守衙門,說是一任鎮守的官家之地,但是卻並無官衙的氣象。主要是因為龍川鎮太小了,橫豎就那麽幾條巷子,人也就那麽多戶。所以這衙門的設立十分簡便,衙門主身是一棟普通民房改建而成的。


    前庭是一進一出的衙門大堂,後院就隻有內寢房,至於二堂、宅門乃至大仙樓什麽都沒有設立。蓋因龍川鎮衙門事物實在是少,三班衙役都沒怎麽設立,僅郝簡修這個鎮守加一個老吏和一個總在衙門看不見人員的當班衙役。


    嶽長卿到達這冷冷清清的鎮守衙門的時候,已快到中午飯的時間了。那個經常看不見人影的衙役不出意外的不在崗,老吏也早早迴去準備飯食。嶽長卿舉目之下,半個人影也看不到。


    嶽長卿直接走進敞開的大門,進了大堂,然後熟門熟路的去了後院。


    後院裏很空蕩,院中間偏左有一時間久遠、高大茂繁的柳樹,柳樹下麵有一隻躺椅,躺椅上一個老頭優哉遊哉的打著盹。


    嶽長卿一進後院,一眼就看到了那躺椅上的老頭,他鼻頭頓時一酸。


    “來了?來就來,哭什麽啊?過來過來……”


    郝簡修眼睛都沒睜開,聲音卻先響起了。


    嶽長卿抑製住情緒,默默的走了過去。大柳樹下,少年站在躺椅邊,看著椅子上一臉安詳的老頭。


    老頭才剛剛迴來,這麽會兒功夫不見,嶽長卿就發現老頭頭上的白絲多了好多,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幾分。


    嶽長卿看得無比酸楚,顫聲道:“郝伯伯……”


    郝簡修睜開眼,看了嶽長卿一眼,坐起身來道:“怎麽了這是?又被人欺負,來我這兒哭鼻子來了?”


    嶽長卿撲哧一笑,眼淚頓時笑出來,郝簡修這一句話讓他想起小時候每次被別的小孩子欺負了,就都上郝簡修這兒來哭鼻子。無論多少次,郝簡修都不著腦,說的也都是如同今天這樣的同一句話。


    小時候的嶽長卿很要強,通常被人欺負了是不會哭鼻子的,但被欺負慘了,嶽長卿也難免會悲從心來,忍不住眼淚嘩嘩流下來。


    第一次嶽長卿在郝簡修麵前哭鼻子,就是被欺負慘了的那一次。那次是嶽長卿剛剛被林昭音收留沒多久的時候,被一個同齡的小孩無盡的嘲笑。其中嘲笑嶽長卿自己的部分,嶽長卿都可以忍受。


    但那個小孩不知道是受了哪家大人的教唆,說出了很多重傷林昭音的難聽話,小嶽長卿當即就忍不住了,與那小孩爭執了一會兒。爭執爭執著,就動手了。


    結果剛一動手,對方後麵就湧出了好幾個大孩子,把小嶽長卿狠狠修理了一頓,嘲笑和謾罵的話更難聽了幾分。


    素來要強的小嶽長卿這迴實在繃不住,鼻青臉腫的坐在地上哭了很久。


    也就在這時候,一個和藹慈祥的老頭出現在小嶽長卿麵前。老頭說,小長卿啊,你給我掃掃地,隻要掃幹淨了,我就把你身上的傷蓋住,給你換一件衣服,怎麽樣?


    小嶽長卿看著麵前的老頭,連忙點了點頭,再也不哭了。沒錯,小嶽長卿被欺負慘了哭哭就好了,但是他眼淚抑製不住卻是因為身上的青一塊紫一塊以及被撕爛的衣服。


    太過懂事的嶽長卿知道自己這個樣子迴林家客棧去,嬸嬸肯定會不開心,甚至有可能會則罵他,他現在就嬸嬸這麽個親人,他最害怕的就是失去。


    所以,聽到老頭的這番話,小嶽長卿立即就欣喜的答應了。


    剛剛被狠狠揍了一頓的小嶽長卿,強忍著身上的疼痛,緊咬著牙齒,拿著比他人還要高很多的掃帚一遍一遍的清掃鎮守衙門後院。


    掃一遍,掃不幹淨,繼續;在掃一遍,還是沒掃幹淨,又繼續;直到第五遍後,倔強的嶽長卿終於將地麵清掃得幹幹淨淨。他這才停下來,全身打著擺子倒在地上。


    之後,老頭以先前的承諾給小嶽長卿換了身衣服,而且還給小嶽長卿擦了藥膏。這藥膏很是神奇,隻片刻功夫,小嶽長卿身上也不疼了,傷痕也都奇跡般消失了,特別是已經累到癱倒的小嶽長卿也完全恢複了體力。


    從這之後,小嶽長卿就經常往衙門跑,每次都是搶著來幹活,他知道那一次的救治遠不是一次掃地可以報答的。


    到後來,更熟了以後,小嶽長卿每次被欺負得哭鼻子了,也會默默紅著眼睛來到這院子裏,無論郝簡修在不在,小嶽長卿都會清掃著院子。


    掃過一遍後,小嶽長卿就像掃過了心頭所有的陰霾一樣,憤怒、屈辱、不甘、委屈……統統都被他掃進了垃圾堆。


    直到慢慢的,嶽長卿開始變成了一個少年,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嶽長卿才停止了哭鼻子就會來鎮守衙門掃地的舉動,而是改成了時不時的來幫忙做衛生、掃掃地。


    “郝伯伯,這次是被你欺負了。”嶽長卿笑過後,悲傷還是抑製不住。


    郝簡修眼睛一瞪,道:“嘿,小長卿你這話可是沒良心啊,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你啊?不就是剛才喝了你一戶小娘釀,沒給你錢嗎,這就來跟我算賬來了?”


    “郝伯伯,我不是說這個……”嶽長卿哀傷道:“郝伯伯,我求求你,能不能別走?”


    “別走?走什麽啊?我這不是躺這兒睡覺呢嗎?我什麽時候說要走了?”郝簡修插科打諢道。


    嶽長卿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頭看著郝簡修:“郝伯伯,要不你也練氣吧,和我一起練。李大叔說了,練氣了就不用死了。”


    郝簡修一怔,半晌才道:“小長卿,生死有命,這事兒啊,是不可以強求的。”


    “那這個呢?”嶽長卿一把舉起手,攤開手掌,露出一顆黑亮的石頭,正是他先前在床底下陶罐裏拿出的那顆石頭。


    郝簡修愣了下,搖搖頭,道:“這個沒用的小長卿,你收著吧。”


    “騙人!郝伯伯,你明明說這個可以救命的!”嶽長卿急道。


    郝簡修從躺椅上起來,道:“長卿啊,這個是石頭啊,就跟你給小女娃的那顆石頭是一樣的,如果它能開花,也許就能救人,但是石頭又怎麽能開花呢?”


    嶽長卿一臉的失魂落魄,喃喃道:“怎麽可能?”


    話音未落,嶽長卿立即跑到柴房,拿出一把鋤頭,二話不說就在柳樹邊挖出一個坑,緊接著,他小心翼翼的把石頭種了進去,添上土,又澆了水,然後才看向郝簡修。


    “郝伯伯,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一定能讓它開花的!”


    郝簡修全程看著嶽長卿種下石頭,沒有說話,直到嶽長卿這般哀求,他才重重的歎了口氣。


    “長卿,你是個好孩子,比我見過的所有孩子都要好……”


    話還沒說完,嶽長卿直接就打斷了,他慌得不行,郝簡修這半句話就跟當初他爹最後那句話極其相似,而說完這句話後,他爹就去世了。嶽長卿生怕郝簡修也是這樣,直接粗暴打斷。


    “郝伯伯,我不要聽你說這些。我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你才可以不死?”


    郝簡修搖搖頭,話鋒一轉道:“長卿啊,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嶽長卿連忙點頭,道:“郝伯伯,你說。”


    郝簡修一笑,道:“幫我到這棵柳樹樹頂上最高的一片葉子摘下來,哦對了,隻能徒手爬啊,這老夥計可受不了什麽別的東西磕磕碰碰的。”


    嶽長卿看了看這高達三丈的老柳樹,點了點頭。


    然後,嶽長卿直接脫了鞋子,開始爬柳樹。


    郝簡修笑眯眯的在旁邊的躺椅上一躺,任由嶽長卿忙活去。


    嶽長卿從小就上山下河,爬樹也是家常便飯,成為他最基本的技能。所以,對於爬這枝幹叢生又主幹寬厚的老柳樹,應該是小事一樁。


    可是這一次,嶽長卿卻錯了。不知道是這棵老柳樹上塗了油,還是他嶽長卿的手腳都變成了黃油手腳,每當嶽長卿爬到半丈高的高度的時候,嶽長卿就不受控製的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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