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趁著早朝還未結束,蘇輕窈一大早就去長春宮。同謝菱菡簡單說了幾句,就去後殿瞧孫若雲。

    因她“久病不愈”,翻過年來位份便提到了昭儀, 也算最後給一層榮光。

    後殿比偏殿自要舒坦一下,蘇輕窈進了偏殿,瞧她身邊伺候的還是大宮女梔子。孫若雲謹慎慣了,怕人多口雜走漏風聲, 便不叫多增設宮人,在內殿伺候她的還是熟麵孔。

    蘇輕窈見她正在那一針一線做嫁衣, 心裏實在有些憐惜, 道:“這麽早就開始做了?也不怕累。”

    孫若雲看她親自來了, 不知為何心中一慌, 忙放下手裏的繡活站起身來。

    “姐姐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事?”孫若雲迎她坐下,才問。

    正月裏事情多, 蘇輕窈如今又管宮,自是不可能有閑暇過來看她, 既然親自跑這一趟, 一定是有話要親口說。

    她猜個正著,蘇輕窈也不藏著掖著,簡單說了幾句沈將軍的事, 然後才道:“沈小將軍一片忠軍愛民之心, 聽聞兄長亡故, 邊關戰亂, 怎麽也無法安坐於家中,是以昨日他剛聽聞此事,便同陛下請戰。”

    孫若雲整日困在後殿裏,根本不知外麵這些事,猛然聽到同羅孚已經開戰,自是許久都沒迴過神來。

    蘇輕窈也不逼她,等她自己想明白這事。

    孫若雲隻是性子溫和,倒也不笨,很快就想清楚其中種種,末了歎了口氣:“早先同他寫信,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安於現狀之人,看他字裏行間對邊關的向往,我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出身。”

    蘇輕窈不說話,隻用一雙眼眸溫柔地看著她,等她自己做決定。

    “當時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孫若雲衝蘇輕窈笑笑,“人這一輩子,有夢想再好不過,他想上戰場保家衛國,如今恰逢時機,便讓他去吧。”

    蘇輕窈歎了口氣:“你不怕……?”

    孫若雲低下頭,聲音很輕:“姐姐,我同你說實話,我不可能不害怕。他這一走,我一定會寢食難安,日夜都不得鬆懈,但不能因為我的意願去束縛他的人生。”

    “若他真是因為旁人一句話就能改變主意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他,願意拋棄一切嫁給他。”

    蘇輕窈心裏一震,她認真看著孫若雲,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有時候,孫若雲柔弱得仿佛未綻放的花骨朵,十分惹人憐愛,可又有時候,她卻又堅強得仿佛鬆柏一般,不畏寒冬冷日。

    “你真的想好了?一旦定了心,這輩子就與他榮辱與共,若他此番迴不來……”蘇輕窈沒把話說太死。

    孫若雲卻是衝她點了點頭:“我想好了,其實沒什麽可怕的。我同你說實話,宮裏的每一天我都覺得煎熬,因為這是我認命逃避的結果,苦悶的日子時刻提醒著我,告訴我我曾經有多麽的軟弱。”

    “現在能改變自己的人生,按照自己的心重新選擇一條路,無論這條路多難走,我都不會後悔,也不會有機會讓自己後悔。”

    “你不用怕我將來為難,也不用為我操心這些,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請陛下下旨,給孫依雲和沈定安賜婚。”

    她這麽說著,衝蘇輕窈暖暖一笑,清秀的麵容上卻是不容質疑的堅毅。

    蘇輕窈也看著她,兩人對望良久,蘇輕窈才敗下陣來:“你真的是,以前你從來不這樣呀。”

    孫若雲抿嘴一笑:“因為認識你,我才改變的,我很感謝你。”

    蘇輕窈同她相視一笑。

    見孫若雲實在堅持,蘇輕窈便道:“你要是想提前訂婚,沈定安定不會同意。”

    她說到這,頓了頓又說:“不過你們兩個倒真是心有靈犀,陛下其實不太想讓他去,沈家就剩他跟沈如心兩人,他若再……有個三長兩短,陛下都無顏去見沈老將軍。”

    “可他堅持要去,陛下無法隻能把你抬出來,他卻說你一定會支持他,不會看他留在京中窩囊一輩子。”

    孫若雲沒想到陛下居然是最不想讓沈定安去邊疆的人,略微有些吃驚,待聽到後半句沈定安的話,孫若雲不由笑得越發燦爛。

    蘇輕窈從未見過她如此開懷,不由也跟著笑起來。

    孫若雲就說:“這不是很好嗎?無論結果如何,我都願意讓他去這一趟。哪怕最後真的沒個好結局,我們也都不會後悔。”

    沈定安這樣的人,天生就適合在廣袤的荒漠上奔馳,在邊疆的風沙裏策馬向前,他永遠不會退縮,也從來不畏生死。

    蘇輕窈長歎一聲:“好,說定了,趁著沈定安還沒離京,先給你們賜婚。”

    孫若雲使勁點點頭:“多謝。”

    兩人說完這事,蘇輕窈就幫著孫若雲看了看她給自己做的嫁衣,孫若雲手藝不錯,繡活也很精致,蘇輕窈誇了她幾句,捏著嫁衣反複看了許久。

    孫若雲見她如此,卻也沒有勸。

    以蘇輕窈的手藝,及笄之後說不定也給自己做過嫁衣,無奈最後被采選入宮,卻錯過了身披嫁衣的機會。

    哪怕以後她能當上皇後,做陛下的正妻,也會直接換上皇後特有的大禮服,沒有十裏紅妝,明媒正娶的那一日。

    孫若雲不知道蘇輕窈到底遺不遺憾,但若換成是她,定會遺憾的。

    蘇輕窈在長春宮略坐了一會兒,話說完就起身離開,待迴到景玉宮,她就又開始發愁,同柳沁道:“我也不知要怎麽同令貴妃說。”

    沈如心少時就失去父母,都是兄長看護著長大,說句長兄如父也不為過。如今父兄就這麽沒了,換成是她也會接受不了,這話可不能隨意就開口。

    柳沁也不知道怎麽勸,最近宮中事多,外麵也很亂,蘇輕窈已經連著忙了好幾日未曾休息,看起來確實有些憔悴。

    “不如娘娘先略歇歇,等醒來清醒一些,想好如何說再去鳳鸞宮?”

    蘇輕窈點點頭,末了還吩咐一句:“你盯著點,尚宮局或者慎刑司來人,立即叫醒我。”

    柳沁稱了聲是,幫她簡單摘下發簪,便伺候她迴寢殿小憩去了。

    其實年後這段時節本應該最清閑,無奈羅孚挑在這個時候開戰,朝中氣氛緊張,後宮之中宮人黃門們得知此事,也都有些人心惶惶。

    這個時候宮裏是最亂的,什麽人都有,也很麽事都會發生,蘇輕窈不僅要讓人盯著整個宮中大情小事,還要安排春日的份例,自是比平時還要累。

    不過便是如此,蘇輕窈也不覺得苦,反而覺得自己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沒有白白虛度光陰。

    她不過就淺眠一小會兒,柳沁就來了,低聲道:“娘娘,慎刑司錢中監過來,道近來和嬪有些奇怪,請娘娘定奪。”

    自從瑜王起事之前,和嬪就“病了”,她跟順嬪一樣都被慎刑司和尚宮局派人盯在宮中,哪裏都不讓去。

    因和嬪十分特殊,加上蘇輕窈知道她會些功夫,一開始就讓慎刑司的高手出馬,直接把她鎖在寢殿中,手腳都帶上鐐銬,才覺得安心一些。

    這麽多時日來,發生太多事,蘇輕窈幾乎都要忘了這個人。

    現在慎刑司提起她,蘇輕窈才略有些恍惚:“她居然忍到了這個時候。”

    宮中似乎是風平浪靜的,但在溧水,方家已經全家下獄,從耄耋之年的老太太到黃口小兒,沒有一個置身事外。

    溧水的布政使是楚少淵心腹,這差事辦的相當利落,連夜動手,不給方家任何喘息機會。

    如今已過去半月有餘,也不知審問得如何,但長信宮中,和嬪卻咬死都不開口。

    蘇輕窈也想不到,她今日居然要鬆動了?

    想到這,她便困意全消,起身讓柳沁簡單給她梳了梳頭,便去了書房。

    錢中監正等她,見她來了忙起身行禮:“娘娘大吉。”

    蘇輕窈點點頭,道:“怎麽迴事?”

    錢中監便先鋪墊:“迴稟娘娘,和嬪娘娘的望月宮是臣親自看管的,每日早中晚都要過去三趟,和嬪娘娘一直都很安靜,不言不語,給什麽吃什麽。”

    這些事蘇輕窈自是知道,便說:“說正事。”

    錢中監心中一凜,不敢再廢話,忙道:“昨夜晚間臣去看過和嬪娘娘,當時還好好的,結果今早起來宮人來報,說是和嬪娘娘口吐鮮血,瞧著不太好了。”

    蘇輕窈挑了挑眉,見他一臉淡然,便知道和嬪現在應該還沒死,倒也不怎麽著急。

    “臣領著太醫過去,發現和嬪隻是用手指甲弄破了唇齒,這才顯得有些嚇人罷了,便也沒當一迴事。”錢中監道,“不過待臣要走時,和嬪娘娘第一次開了口。”

    “貴妃娘娘,她說她想見您。”

    蘇輕窈驀然一笑:“她想見就能見到的?”

    錢中監大氣都不敢喘,隻垂眸立在堂下,靜候蘇輕窈的吩咐。

    蘇輕窈輕輕敲了敲椅子扶手,突然道:“你跟她說,大堰靈台宮裏麵的那一位,可沒顧及她。”

    錢中監聽不懂她說什麽,卻並不妨礙他按蘇輕窈的吩咐行事,聞言便道:“是。”

    “等等,”蘇輕窈攔住不讓他走,又補充一句,“你告訴他,蘇家五十八口都下了獄,最後能留幾口人,端看她的態度了。”

    錢中監行禮,安靜地退了下去。

    蘇輕窈看著窗外忽明忽暗的光陰,長歎口氣:“死馬當活馬醫了。”

    她確實讀過很多書,跟楚少淵也提前繪製了一份建議的羅孚地圖,可大巫到底躲在哪裏,誰都不知道。

    人人都說他在靈台宮中日夜為羅孚百姓祈福,蘇輕窈才不信這鬼話。

    可現在拿出來嚇唬和嬪,卻是再適合不過。

    還望沈定安此去,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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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妃娘娘: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見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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