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兩日, 蘇輕窈每日用過早膳就去慈寧宮, 一直陪著太後到用完晚膳, 才迴自己的碧雲宮。

    太後跟她脾氣倒是挺合適, 兩個人一起插花、煎茶、讀書、手談, 日子倒也有滋有味。

    待到第四日時,太後的病基本上已經痊愈,便叫她陪著去慈寧花園散步。

    夏日時節,正是慈寧花園最美的時候。

    姹紫嫣紅的各色花朵競相綻放, 蝴蝶在花叢裏飛舞,相映成趣。

    鵝卵石小路兩旁綠樹成蔭, 遮擋了夏日燦燦暖陽。

    蘇輕窈親自打著油紙傘,陪在太後身邊,笑著給她說小時候聽到過的那些坊間趣事, 這些她上了年紀後老給自己宮中的小宮人說, 倒也算信手拈來。

    太後就笑眯眯聽, 待一小圈轉完,臉上也出了一層薄汗,卻一點都不覺得累,反而身上輕鬆許多。

    “你前些天說得對,多出來走動走動,出出汗鬆鬆筋骨,確實很舒服。”

    蘇輕窈笑著說:“能對娘娘有用, 是妾的榮幸。”

    兩個人一路往前走, 不多時就來到花園中的四季亭前, 蘇輕窈抬頭一看,隻見樂水已經煮好茶等在裏麵,不由心裏一歎:“就這貼心程度,怪不得就連陛下對她都頗有些信任。”

    等在亭中坐下,小風一吹,熱茶一吃,一下子就覺得涼快許多。

    蘇輕窈又笑著哄太後:“跟著娘娘這幾日,吃得好用得好,今早對著鏡子,總覺得自己胖了許多。”

    太後看了看她的小圓臉,不由笑道:“你本就是鵝蛋臉,漂亮著呢哪裏胖了。年紀輕輕,能吃是福。”

    蘇輕窈撅撅嘴,孩子氣地說:“還是娘娘疼人。”

    說起儀容這事,太後突然就有些感歎:“皇兒小時候也可注意這些,那時候他剛去上書房讀書,每日都要讓小婁子給他帶兩身衣裳,上完武課要換一身,練完騎術也要換一身,後來先帝發現他這愛美的臭毛病,很是訓了他一迴。”

    蘇輕窈十分想不起楚少淵還有這麽天真爛漫的童年,無論前世今生,他在她的印象裏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除了在太後麵前有些小兒情狀,平日裏嚴肅得像個小老頭,玩笑都沒怎麽說過。

    當然,瞧她笑話的時候除外。

    太後此刻這麽一迴憶,蘇輕窈就難免上心,十分認真聽了起來。

    “先帝最是簡樸,卻也心疼膝下唯一的孩子,對皇兒總是會不由自主嬌慣些。皇兒那時候也小,知道有人疼,就可著勁的鬧騰。”

    太後笑笑,眼尾眯出一條細紋,遺憾中透著深深的懷念。

    想必那個很有些童趣的陛下,早早就不見蹤影,才叫太後懷念至今。

    蘇輕窈沒說話,她給太後滿上茶水,認真聽她說。

    太後繼續道:“那孩子五歲啟蒙去上書房讀書,頭兩年我跟他父皇誰都沒發現他那臭美的毛病,後來還是太傅一次閑談時同先帝說起,我們這才知道。”

    這麽說著的時候,太後聲音裏還帶了些許愧疚。

    蘇輕窈原不是很明白,好半天才意識到,作為父母兩年都未注意到孩子的小毛病,確實很不稱職。

    想來那時先帝身體日漸衰弱,太後的心力自更多的放在先帝身上,對陛下就無暇看顧那麽仔細。

    蘇輕窈安慰道:“人人小時候都有小毛病,不瞞娘娘,妾小時候特別喜歡收集石頭,隻要形狀顏色沒有重樣的,都要撿迴家去把玩。後來還是妾的母親聽到外麵閑言碎語,道蘇家道女兒是個破爛王,什麽都要往家撿,這才發現妾這毛病。您瞧,妾現在也不撿石頭了啊。”

    太後知道她是哄自己,也不想叫自己再這麽憂心叫皇兒操心,便一笑而過,繼續說道:“你說的是,後來先帝跟皇兒促膝長談,皇兒就改了這毛病,懂事許多。”

    其實也由不得楚少淵不懂事,他十歲上先帝病重,自此纏綿病榻。他作為先帝唯一的皇子,早早被立為太子,家國重擔壓在他一個人身上,由不得他再童真下去。

    太後現在迴憶起往事,總覺得對不住他。

    他的童年仿佛一轉眼就過去,天命留給他的,隻剩無休止的忙碌和操心。家國那麽大,哪裏都需要他,哪裏都離不開他。

    從十五歲至今,他一年也就歇息三五日光景,除了生辰與大年節,平時從來都不休息。

    就這麽熬了七八年,也沒在母親麵前叫一聲苦。

    然而他苦嗎?說苦是真的苦。

    想起這些,太後心裏又沉重起來,她使勁眨眨眼睛,不叫眼淚奔湧而出。

    蘇輕窈安靜坐在邊上,她沒做過母親,卻也做過女兒。知道當母親的一片慈母心腸,也知道太後有多憂心陛下。

    “娘娘,妾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也不懂那許多複雜的國事,不過妾近來瞧著,陛下晚上大多都是讀書習字,晚上早早便能安置,當也沒夙興夜寐,累得沒時間睡覺。”

    蘇輕窈說的是實話,前世的陛下如何她是不知,但今生的楚少淵,確實瞧著對政事得心應手,一點都不忙亂。

    這麽多年,楚少淵幾乎不怎麽跟宮妃相處,太後也很少單獨召見她們,倒也不知楚少淵每日都忙到什麽時候。

    不過她卻也知道,剛繼位那幾年,著實連睡覺的工夫都無。

    翻年到了建元四年,太後撒手前朝事,如今都是婁渡洲和聽琴過來給她匯報陛下那是否有大事。他們得了楚少淵的口諭,一般隻敢報喜不敢報憂,太後總覺得他們沒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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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叫蘇輕窈這麽一說,太後心裏一下子就敞亮起來,不再那麽難受。

    “其實最近這幾個月來,我瞧著皇兒確實比以前穩重許多,也沒那麽浮躁,興許是前朝政事沒那麽難辦吧。”

    聽太後這麽一感歎,蘇輕窈心中一動。

    難道楚少淵的這些變化,隻是最近幾個月的?

    她剛要忍不住深想,就聽太後笑著說:“不過男人也確實是越大越成熟,他小時候那麽愛幹淨一個娃娃,現在不也能卷起褲腳下地?上月還帶我去皇莊禦田耕地,道興豐屬研製了新的兩季稻,若是能耕種成功,每年農耕畝產就能翻一番,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蘇輕窈聽到這,心跳越發厲害。

    她記得很清楚,上輩子楚少淵也很關心農事,大約建元十年的時候興豐屬研製出新的兩季稻,讓全國百姓都跟過年一樣,高興得不行。

    這種稻子也被稱為建元禦米,是百姓由心底裏感謝建元帝,特地給起的名字。

    但那已經是建元十年,要再往後六年才會研製成功,怎麽現在就可以下田試種了?

    蘇輕窈一時間想不明白,卻總覺得自己忽略了許多關鍵的細節,但此時太後就坐在對麵,蘇輕窈便是想深思,也是不能的。

    “這禦稻一定很好,”蘇輕窈試探地道,“是否要研製許久?”

    禦稻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蘇輕窈會關心也在情理之中,太後沒多想,道:“聽說似是已經研製好,就等看這一季新稻能不能種出來。”

    蘇輕窈笑著說:“那可真是功德無量。”

    她嘴裏這麽說,心裏卻泛起漣漪,那心湖中的波瀾一圈圈飄散開來,經久不散。

    太後不過跟她閑話家常,又說了幾句宮裏事便就停了,迴去慈寧宮的路上,太後就道:“這幾日累著你了吧?”

    若說真累,也沒累到哪裏去,蘇輕窈除了嗓子有些啞,其餘倒還算好。隻不過在慈寧宮時刻都要小心,生怕行差踏錯,累心是真累心。

    “娘娘哪裏話,能來慈寧宮陪著您,是妾的大福氣呢,宮裏人人都要羨慕妾。”蘇輕窈抿嘴一笑。

    太後點了點她,淡淡道:“今日我已是大好,就不勞動你整日過來伺候,明日便不用來了。”

    蘇輕窈微微一愣,卻也早就有心理準備,聞言也無多沮喪,隻福了福:“娘娘能大好,是喜事,往後若是娘娘想聽書,再叫妾來便是。”

    她想得開,哪裏有日日在太後身邊露臉的道理,能有這四日機會,已經是她的大機緣,滿宮人也隻她有這運氣。

    太後見她並無太多沮喪,不免高看她幾分。

    年紀輕輕一個小姑娘,能這般穩重,倒也是不可多得。

    因著太後已經開過金口,蘇輕窈也很懂事,把太後送到慈寧宮門口,便行禮告退。這一迴太後沒攔,直接放她迴了碧雲宮。

    待迴到碧雲宮,蘇輕窈才鬆了口氣:“這一關總是又過了。”

    這幾日待在慈寧宮,她嘴上說吃得太好胖了,實際上卻因為勞心而瘦下不少。太後往常也不總見她,是以也沒看出來。

    柳沁日常跟在她身邊,看得最是清楚。

    “也是小主聰慧,好叫太後娘娘都喜歡呢。”

    蘇輕窈淡淡吃了口茶,心裏卻又想起太後說得禦稻之事,這麽一沉思,就聽不到外麵聲響,直到桃紅進來稟報,她才從沉思中醒來。

    “何事?”

    桃紅低聲道:“櫻桃姑娘又來,道惠嬪娘娘請您過去吃果兒。”

    惠嬪倒是盯得緊,她這剛坐下沒一刻,就催著上門叫過去了。

    蘇輕窈微微歎了口氣,道:“且叫櫻桃等一會兒,我吃口茶便過去。”

    桃紅見她一臉倦意,心裏自是不忿惠嬪折騰人,卻也無可奈何:“小主且先去,奴婢跟柳綠這就去準備晚上沐浴用的香湯,好叫小主解解乏。”

    這兩個倒是真懂事,也很忠心,蘇輕窈衝她笑笑,卻還是起身往外邊走。

    既然惠嬪催這麽急,她倒要去看看,惠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

    蘇才人:哇塞,是不是有什麽秘密!

    陛下:你猜。

    放存稿箱忘記設定時間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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