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淵一聽他提絡子, 當即便問:“大師說的可是蘇才人?”

    淨塵法師點點頭:“正是這位女施主。”

    楚少淵自是驚訝極了的, 前世蘇輕窈在後宮默默無聞幾十年, 除了身體康建活得長, 似乎沒有任何特色。

    他隻記得自從他退位之後, 建元花園裏的太妃們就仿佛凋零的花,紛紛枯萎,除了蘇輕窈,全部早早撒手人寰。

    他跟蘇輕窈一宮住著, 卻互不來往,他自己是厭惡那個命, 對於後宮的女人是能不看就不看,蘇輕窈也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他,從來不往跟前湊合。

    兩個人相安無事那麽多年, 最終他還是沒熬過她, 先一步殯天了。

    他是絕對想不到, 自己的鳳星會是蘇輕窈。

    淨塵法師見他一臉驚訝,卻說:“陛下想岔了,陛下命中當無鳳星,隻不過這位蘇施主的命格奇特,再加上那一副絡子驚了眼,倒是能有些變數也不一定。”

    楚少淵微微挑眉:“她的命格有何奇特?”

    淨塵法師道:“蘇小主圓臉彎眉,笑有酒窩, 是福壽綿長的麵相, 若無驚變, 定能一生順遂、長命百歲。”

    這倒是跟上輩子蘇輕窈的命一模一樣。

    雖說蘇輕窈無恩無寵,可她在宮裏頭太太平平,他一向不苛待女人,加上他的後宮宮妃很少,因此各個都過得不錯。

    這麽看來,若這輩子他不插手,蘇輕窈還能舒舒坦坦過一輩子,依舊是福壽綿長的命格。

    “她倒是好命。”

    淨塵法師定定看著楚少淵,見他自從聽了蘇輕窈的名字後,臉上表情雖無太大變化,可眼眸裏目光閃爍,顯然是想起些許過往,就知道這位蘇才人陛下是有些接觸的。

    他想了想,認真道:“陛下,可否聽老衲一言?”

    “大師請講。”

    淨塵法師道:“陛下的帝命是從厲平帝時便已注定,若非驚變則此生不可改,清心道長能給陛下批出鳳星改命的命格,已是窺探天機,機緣為何老衲不知,但有一點老衲可以肯定,若非事關天下蒼生,否則清心道長也不會逆天給陛下改命。”

    楚少淵心中一驚,終於繃不住,臉上還是帶出些許驚詫來。

    “事關天下蒼生?如若這般嚴重,大師且不必多說,朕……已然明了。”

    楚少淵說著,歎了口氣。

    有些話,他無論如何也不敢讓淨塵法師說了,清心道長是有大道行之人,他當時窺探的,定關乎國運與蒼生。

    曾經的他確實太太平平當了四十年皇帝,大梁自是一片海晏河清,但他殯天之後呢?

    人無百年,國無千年,他自是知道沒有經久不衰的國祚,但也盼著大梁能多些光景,好護百姓平安喜樂。

    一旦山河破碎,亂世流離,苦的唯有伶仃百姓。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無論如何,苦的都是百姓。

    楚少淵道:“清心道長言說隻鳳星才可改命,但大師卻說朕無鳳星,可是有其他說法?”

    淨塵法師誦了一聲佛號,道:“陛下聰慧,自是非常人可比,如今陛下麵相並無鳳星,卻不意味以後也無。”

    跟老和尚說話,實在太繞了,楚少淵卻一點都不急切,他定定坐在那,隻問:“朕還是需要機緣?”

    淨塵法師笑了:“陛下一生並無機緣,卻有驚變,老衲今日所觀,蘇施主是近日陛下的驚變,但這驚變是好是壞,還是未知。”

    要改命,改的還是帝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隻能一點點抓住驚變,才能改掉一路奔湧至懸崖盡頭的國運,才能改楚少淵自生來就有的孤寡之命。

    然而這驚變是好是壞,就連淨塵法師也參不透了。

    “陛下,是福是禍隻能看您自己把握了。”

    楚少淵是天生帝命,清心道長早先那句話說的對也不對,他能尋到早就隱沒的鳳星,就能改自己的命。若是不能,便隻能迅歸舊途,努力做個比上輩子還要好的明君。

    人活一世,總不能碌碌無為。

    既然有驚變,就一定要抓住,他還能讓壞事發生?

    他做過好皇帝,幾十年經驗總結下來,能堆滿禦書房所有的書櫃,還怕治理不好這個他熟悉的家國?

    想通這些,楚少淵長舒口氣,對淨塵法師道:“朕已想明,多謝大師賜教。”

    淨塵法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陛下通透。”

    這一席話說完,楚少淵就讓儀鸞衛親送淨塵法師迴西川,交待他們必要在西川靈隱寺守滿一月,待淨塵法師無礙再歸京。

    臨走時,淨塵法師道:“陛下,為這渺茫生機,老衲也不會輕易圓寂,若有新驚變,老衲自會上京。”

    他是在讓他放心,這一次他吐露不多,說是給陛下批命,實則算的卻是蘇輕窈的命格,對自己並無大礙。

    楚少淵這才放心下來,迴了書房繼續批奏折。

    為了加快批改的速度,他特地命人做了一枚“已閱”的章子,那些無關緊要的折子一目十行掃過,直接就叫婁渡洲行印,這樣一來奏折批的就更快了。

    多餘的時間,他便叫工部討論水利、叫農司局製新米,這些差事有條不紊安排下去,便又命兵部重新製定征兵策,反複推敲是否可行。

    這麽忙了三日,還是婁渡洲提醒他,他才想起自己那個驚變來。

    那個放名牌的托盤還沒拿來,楚少淵就吩咐道:“今日不用翻了,就蘇氏吧。”

    說到這裏,楚少淵想了半天,不太記得蘇輕窈家中大概,他便又補了一句:“儀鸞衛既已呈上,便把蘇氏的名冊拿來。”

    婁渡洲也不知他跟大師說了什麽,但看這意思顯然蘇輕窈是個關鍵人物,想到那蘇小主“溫柔體貼”,不由更是高興。

    這樣的人對陛下重要,可比那些人強多了,起碼她對陛下滿腔“愛意”,是真心為陛下著想的。

    就這麽誤會了的婁大伴,高高興興取來蘇輕窈的名冊,遞給陛下時還說:“蘇小主是個純善人,陛下可不能錯過。”

    楚少淵:……

    也不知道自己這大伴又想到什麽,楚少淵默默拿起冊子,一頁頁翻看起來。

    蘇輕窈是蘇隆鎮長子之女,其父隻是個六品知縣,至她建元四年一月進宮之前,她祖父便已致仕,家中一下子就沒落下來。

    他手裏的這份冊子要更詳細一些,無論她家中師從為何,還是幼時學過什麽女紅巧藝,名冊上都有簡略闡述。

    因蘇家家世清白人口簡單,這本冊子很薄,不過三四頁便翻完了。

    然而等全部看完一遍,楚少淵的眼神卻驟然一變。

    他複又翻開第二頁,隻見上麵赫然寫著:“長房長女輕窈,六歲師從太一博士,因聰慧機敏被選為關門弟子,好讀書,不擅筆墨,不擅女紅。”

    不擅筆墨、不擅女紅。

    楚少淵眯起眼睛,點著書冊上那八個字,突然笑了:“真是……意想不到啊。”

    便是重活一世,還要麵對這樣孤寡命運,如今有了這個驚變,倒也讓人覺得趣味盎然。

    楚少淵想了想又叫來婁渡洲吩咐幾句,在他驚詫的目光裏,笑著坐迴禦案前,繼續批奏折。

    萬壽之後,天氣就熱起來。

    尚宮局給娘娘們換了夏日的薄紗窗,微風徐徐吹進室內,再加上每日供應的冰山,倒也並不覺得特別悶熱。

    蘇輕窈漸漸適應了年輕的體魄和稍顯寬敞的東側殿,日子倒也好過起來。

    這一日她正跟柳沁說想叫孫選侍一起吃槐葉冷淘,就聽外麵小黃門道:“給小主道喜了,陛下翻了小主的牌子,選您今夜侍寢。”

    近一段時光,陛下翻牌不多,但每次都是蘇輕窈,這倒令人十分稀奇。

    如今這位建元帝並不好女色,往往一月每位妃嬪主位招上一兩日,便就罷了。像現在這般一直隻招幸一個人的事從未發生過,上迴吳婕妤連著三日侍寢都被封了婕妤,蘇才人雖沒連三日,卻是一月全是她,也是頭一份了。

    今日這小黃門嗓子一亮,整個碧雲宮都有些熱鬧,柳沁剛送走那小黃門,轉身就看到惠嬪身邊的大宮女櫻桃笑著過來,道:“恭喜蘇小主。”

    柳沁衝她一福:“多謝櫻桃姐姐,惠嬪娘娘可是有要事吩咐?”

    櫻桃頓了頓,猶豫片刻,還是道:“小主可有空閑?娘娘確實有事要同小主叮囑。”

    惠嬪能有什麽事,平日裏早早就要小主們過去請安,該說的話早就當麵說了,還要等這大下午的?還不是衝著小主這連續侍寢的勢頭,過來賣個好。

    柳沁心裏這麽想著,麵上卻不顯,客客氣氣陪著櫻桃進了廳堂,然後便請了蘇輕窈出來。

    櫻桃算是惠嬪身邊最和氣的,跟蘇輕窈和孫選侍也沒鬧過紅臉,一直都很恭敬。見蘇輕窈出來,她立即行禮,笑道:“恭喜小主,賀喜小主。”

    蘇輕窈坐下笑笑:“娘娘定是有事,勞煩你跑這一趟。”

    櫻桃眼神一閃,抿嘴笑說:“娘娘聽聞小主今日侍寢,便想著小主定很勞累,特地吩咐說以後早晨不用日日都請安去,每旬姐妹幾個聚一聚便是了。”

    蘇輕窈就知道惠嬪是個眼皮子淺的,這才哪到哪就找補來了,辦這事前怎麽不想著日後有她出頭之日,光想著拿她們撒氣。

    但不用去請安,是最好不過的,蘇輕窈便道:“每日能過去陪陪娘娘算什麽辛苦呢,娘娘就是太心慈,總想著照顧一宮姐妹,姑娘就替我謝謝娘娘,同她說旬日一定早早過去瞧她。”

    櫻桃見她平平淡淡就把這茬揭了過去,微微鬆了口氣。

    話說完就得走了,她剛要道告退,就聽外麵又有了動靜:“給小主問安了,陛下那請您現在就過去,小主可得抓緊準備著。”

    蘇輕窈抬頭看了一眼外麵明媚的陽光,有些迷茫:現在就去侍寢?

    青天白日的,這麽急的嗎?

    ※※※※※※※※※※※※※※※※※※※※

    蘇才人:哇塞,刺激。

    陛下:……苦悶,說不出話。

    第一更,紅包紅包~陛下好慘一男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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