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陛下是否有頭風症,這事也輪不到她來管。

    蘇輕窈端著腰背走進石榴殿,聽琴姑姑已經在裏麵安排上了。

    “蘇小主安。”聽琴福了福,讓宮人給她煮茶。

    “熱水已經備好,特地還采了些花瓣放進去,小主一會兒可以好好放鬆。”聽琴姑姑笑道,“這茶也是今歲剛禦供的明前龍井,小主嚐嚐喜不喜吃。”

    她這麽熱絡,蘇輕窈反而有點不太適應了。

    這位陛下身邊伺候時間最長的姑姑,可不是好相與的主,原先她是跟她沒什麽交集,但閑篇可聽了不少。

    聽琴見蘇小主愣神,也不催促,叫宮人煮好茶退出去,才道:“那臣就去忙了,小主隨意一些。”

    蘇輕窈起身把她送到門口,才叫柳沁關好房門。

    她微微皺起眉頭,對柳沁道:“不對勁。”

    自從經過上迴柳葉的事,現在柳沁長進許多,遇到事也會跟著她的思路分析,不想讓自家小主一個人操那麽多心。

    “確實有些非比尋常,小主一共就侍寢兩次,上次還沒成,怎麽就值得乾元宮的人另眼相待?”

    她這次確實歡喜小主能夠再來侍寢,卻並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這一路走來也很謹慎,知道緊緊跟著她不亂說話。

    少說少做,多聽多看,才是正途。

    蘇輕窈讚許地看了她一眼,柳沁並不蠢笨,隻要她用心教,定能提早出師,到時候她自己也能略放鬆一二。

    “確實如此,不過,上一迴我也有些過人之處的。”

    柳沁跟著她進了暖室,伺候她更衣沐浴:“小主說的可是佛經?”

    蘇輕窈點了點頭:“正是。”

    楚少淵什麽場麵沒見過,又是薄太後和先帝親自教養長大,他不會為了區區一份佛經而對一個人心生喜歡。然而他本人不會,他身邊的人卻多少會受些影響。

    蘇輕窈看了一輩子,太知道他身邊的大伴和姑姑有多忠心。

    “其實大伴和姑姑哪裏沒見過這等場麵?宮裏那麽多妃嬪小主,難道就隻我想到抄經祈福這條路?但特地侍寢日熬上一宿給筆下抄經的,卻可能隻有我了。”

    這裏到底是石榴殿,位於乾元宮東側,是陛下一個人的地盤。

    宮妃們過來侍寢,很大程度上是不敢隨意走動提要求的,這畢竟不是自己宮室,除了一個貼身宮人陪在身邊,其餘全部都是乾元宮的人。

    柳沁順著她的思路想了想,總結道:“所以娘娘們來這裏會更規矩,不敢做出格的事?”

    抄經哪裏算出格呢,但抄經卻跟侍寢全然不搭配,誰會特地跑來石榴殿抄經?哪怕侍寢不成,也都是老老實實睡下安寢,沒人會動那歪腦筋。

    蘇輕窈舒舒服服泡在浴桶裏,白嫩嫩的小手玩著浴桶裏的花瓣:“還是太年輕了。”

    是啊,如今這些宮妃們大的也才二十出頭,哪裏有那麽多心眼呢?

    柳沁近來老聽她說這個,不由笑起來:“小主您也才十六七呢,可更年輕。”

    蘇輕窈笑笑,沒再說話。

    等到沐浴更衣結束,蘇輕窈便去寢殿那裏等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下,寢殿裏燃著幽幽宮燈,襯得室內一片溫馨。

    蘇輕窈無所事事坐了一會,竟覺得有些困了,不過陛下還未到,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睡的。

    “小主吃口茶。”柳沁忙給她倒了一杯龍井,叫她醒醒盹。

    “這茶確實好,”蘇輕窈吃了小半碗,便起身在寢殿內走動,“倒是沒成想今歲能吃上這明前龍井,也是托了陛下的福。”

    柳沁也有些困,卻強打精神陪著她一起走。

    自從柳葉被領走後,蘇輕窈身邊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上次那個春花姑姑嘴裏說得好聽,小半個月過去,卻半個人也沒派來。

    她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人說過話,她們這恐怕是要不來人。

    對於柳沁來說,到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小主最是和善,許多事都能自己動手做了,她雖說比以前辛苦,雜事也多,但兩個人一起相依為命的感覺,卻是什麽都不能取代的。

    她白天事忙,晚上就容易困。

    若是在自家碧雲宮還好,小主晚上不起夜,她也能跟著安眠。這會兒在石榴殿,卻怎麽也要撐住氣不能睡著。

    主仆兩個就這麽沉默地轉了兩刻,宮燈的燈花都跳了好幾次,楚少淵還是沒到。

    蘇輕窈微微眯起眼睛,若是半個時辰後陛下還不來,就要到子夜了。

    也確實很是奇怪,若隻是一兩迴,蘇輕窈不會去注意。可要知道蘇輕窈前世也沒侍寢成功,這一而再再而□□複發生,就有些非比尋常了。

    難道真的是她不討喜嗎?

    她總覺得不是這麽一迴事,若是陛下真心厭惡她,又怎麽會再招她侍寢?

    想到這,她才突然發現,前世她偏安一隅,從不曾參與那些妃嬪之間的爭鬥,卻也漏掉好多細節不曾看清。

    不過,倒也不著急罷了。

    蘇輕窈看了看刻鍾,幽幽歎了口氣。

    今日……陛下說不定也不會來了。

    蘇輕窈偷偷撇了撇嘴,小聲跟柳沁道:“你先去小憩,若是陛下來了我再叫你,仔細一會兒沒精神,容易出差錯。”

    柳沁也沒強撐著非要留下伺候,隻把點心茶盤都給她放到桌前,才去了小隔間裏睡下。

    蘇輕窈尋了本醫術,慢條斯理看起來。

    這本書她其實看過的,不過許多年未讀,裏麵的許多細節都忘記,索性這雅室裏居然也有一本,便找出來重新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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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她看得還挺快,直到看到某一頁的病症時,蘇輕窈心裏咯噔一下。

    “不能吧,”蘇輕窈自己對自己嘀咕,“他有後嗣啊……?”

    嘴上這般安慰自己,可看著書的眼睛卻控製不住,把那一頁反反複複看了好多遍,才略有些遲疑地道:“建元十年後,他就再不召寢了。”

    為什麽不召寢,一個是因為皇長子滿周歲,身體康健,另一個卻是因為皇長子的生母病故了。

    蘇輕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她安慰自己:怎麽可能呢?

    若果真如此,那興武帝又是從何而來?

    蘇輕窈正被自己的這個大膽猜測嚇了一跳,就聽外麵傳來聽琴的嗓音:“小主可歇下了?”

    “未曾,姑姑快請。”蘇輕窈放下書本,起身動了動肩膀。

    這麽坐了半個時辰,確實有點累。

    聽琴進了寢殿,抬頭就瞧她站在書桌邊上,忙苦著臉道:“小主,剛前頭傳了信來,陛下今日又犯了頭痛,還請小主早些安置吧。”

    蘇輕窈已經有了底,這會兒聽到今日還不能見到陛下,倒也還算淡然。

    她沒顯得特別沮喪,看起來也並不生氣,隻是輕輕皺眉,問道:“陛下道頭痛症可有些時候了。”

    聽琴沒在殿裏看到柳沁,便主動幫她熱了茶:“國事繁忙,陛下夙興夜寐,著實辛苦。”

    言下之意,陛下這都是累的。

    蘇輕窈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小聲道:“不知石榴殿可有繡線錦緞?今夜反正閑來無事,我給陛下做個抹額吧?”

    聽琴:……

    她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

    抹額大多是女子產後坐月子用的,當然也是怕見風,但……蘇小主說要給陛下做,這也實在是太大膽了。

    聽琴有點為難:“小主上迴就熬了一夜,今日就別熬了吧。”

    蘇輕窈衝她笑笑,一張圓臉兒顯得特別可愛,兩道酒窩掛在唇邊,喜慶極了。

    “原在家中時,母親也有頭痛症。後來父親請了個很有名的遊醫,拿到了個簡單的方子。”蘇輕窈輕聲細語給她解釋。

    聽琴麵色漸漸緩和下來,竟也認真聽起來。

    “那遊醫說若是平日裏沒什麽其他的病症,多半是因為頭不喜吹風,寒氣入侵才易得疼痛。隻需做一條指寬的抹額護在太陽穴上,即可緩解。”

    她這麽嚴肅,聽琴當然不能鬧個沒臉,張口就拒絕她。想到之前婁渡洲給她的吩咐,聽琴一咬牙,直接道:“小主有心了,臣這就去吩咐。”

    蘇輕窈點了點頭,等她身影消失不見,麵容再度沉靜下來。

    陛下,今日又沒來。

    三次了……三次召寢,皆不出現。

    實在,耐人尋味。

    她的目光劃過桌上那一壺上好的明前龍井,最終落到扣著的醫書上。

    希望是她想多了。

    不多時,針線布料就送來了,蘇輕窈選了一塊質地輕柔的黛羅,挑亮宮燈就開始忙碌。她這可是幾十年的老手藝,做個小抹額一夜足夠,興許還能給秀個漂亮點的花紋,再搏一搏乾元宮這些近侍的好感。

    這邊蘇輕窈哼著小曲繡花,那邊楚少淵已經準備安寢。

    他現在批改奏折根本不用看全篇,看了開頭就能迴憶出大概,直接簡明扼要批示,可比以前輕鬆不少。

    若不是今日跟清心道長聊得太久耽誤了會兒工夫,他一般亥時正就可以歇下了。

    婁渡洲出去安排明早早朝事宜,迴來時見他正在洗漱,便走到身邊小聲稟報:“陛下,蘇小主跟聽琴要了繡線,說要給陛下……做點東西。”

    楚少淵微微挑眉:“做什麽?”

    婁渡洲猶豫半天,在陛下的目光中,用細若遊絲般的嗓音迴:“做……抹額。”

    楚少淵:……???

    做抹額,給朕的?

    是她腦子有毛病,還是朕耳朵有毛病?

    ※※※※※※※※※※※※※※※※※※※※

    許多年後

    蘇輕窈:當年給你做的抹額好看嗎?

    楚少淵:……好看……特別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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