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難,相對更難,自那日後,明千煜日日待在對麵,我則連窗戶都不敢敞開,隻是每每透過窗紙望見那個徘徊的身影,心總是會慌亂的一動。半個月來,沒有見一麵,沒有一句話,曾經一心期待的重逢相守,竟成了如今這般光景。

    輕輕地叩門聲傳入耳中,我無奈地起身過去拉開門閂,我霎時瞪圓了眼睛驚愕地望著眼前的人,再見她們恍如隔世一般,呆立了許久才開口道“海藍……代柔,你們……怎麽是你們?”

    代柔警覺地迴頭望了望四周,低聲道“我們打聽過,清雅公子這兩日迴幽州了,這才偷偷進來,因著外麵布了陣,這裏的守衛倒是鬆的很”

    “快進屋說話”我連忙引著她們進來,一邊急著問道“你們是隨著契丹使者而來的嗎?一直在這玉溪山莊?”

    “嗯,一個月來,武士們搜遍了方圓百裏,卻都沒有找到皇後,幸得代柔姐姐懂得布陣破陣,故而才找到了山莊這隱蔽的院子”海藍說。

    “原來是這樣”心中好像並沒有太大的驚喜,眸光一轉又問道“你們是如何安排的?”

    代柔頷首道“今夜子時,皇後換了彩蝶的衣衫,山莊外會有兩個武士接應,皇後隨他們連夜趕往契丹,其餘人馬則留在山莊牽製此地的隱士”

    “彩蝶?她會聽從你們的?你們在這裏是否會有危險?”我心中滿是疑問。

    “她的親人都在我們手上,若想親人平安無事,她隻得任憑我們使喚”代柔眸光凜冽。

    究竟是什麽將一個天真無邪的丫頭變成一個冷漠無情的人,而我……是否也早已變了,微微歎息道“能否再等幾日?”一月之約還未到,那個結果……我是否可以不在意。

    “你還要再等?莫非你根本不想離開?”代柔怒喝著站了起來,我的心一慌,並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激動。

    海藍拉著代柔坐下,滿目惆悵地開口道“其實我們與彩蝶一樣,父母親人都在皇上手中,若是不能將皇後平安帶迴契丹,隻怕皇上會降罪於親人們”

    原來耶律靖琪不隻信不過明千煜,竟連我也不信,他知道我不會對海藍代柔的性命置之不理,點了點頭道“就按你們說的吧”

    代柔自袖口掏出一個荷包,遞到我的麵前,低聲道“這裏麵是兩包迷藥,今晚彩蝶會配合皇後暗中給鴛鴦下藥,請皇後暗中藏好”代柔拉著海藍起身,道“皇後,我們先告退了”

    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去年冬天小喬峰出生,前年冬天我與十五公主相識,三年前的冬天千煜毒發,四年前的冬天初見千煜,五年前的冬天……五年前……我用力的搖晃著頭,我的家鄉很少下雪,不,我的家鄉是很少下雨,家鄉有座賞雪的亭子叫……瑞雪閣……瑞雪台……瑞雪……怎麽會記不起來,我在心裏不停默念著‘李倩’‘嚴國龍’“胡慧慧”錯了,是‘趙慧慧’,不對,是……

    我忘了家鄉的精致,忘了朋友的名字,我究竟屬於哪裏?哪裏才是我的家,原來他早已占據了我所有的記憶,突然肚子有些涼涼的痛感,葵水如期而至,我與明千煜間唯一可能的瓜葛也不存在了,看來上天已經幫我選擇了未來的路。

    彩蝶快步走進院子,神色有些慌張,聽著房門被推開,我迴頭望向她,道“何事?”

    “六爺迴來了”彩蝶緊緊掩上門,我的心一慌,即使代柔有籌碼控製彩蝶,而我卻始終對彩蝶的身份有懷疑,她若是玉雅齋的隱士,那便是誓死效忠的,我沒有答話,轉身坐到了椅子上,彩蝶跟著到我麵前,麵色愁苦的開口道“姑娘,奴婢的親人都在契丹人手上,請姑娘發發慈悲,勸他們放過奴婢的親人”

    “六爺迴來了,他們又對你有什麽吩咐?”我淡淡地問道,絲毫不敢透露自己的情緒。

    彩蝶垂下頭,答道“六爺今晚要與姑娘共用晚膳,這個……使他們給奴婢的”又是一個荷包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無奈地抬手接過,問道“這個是什麽?”

    “西域的‘七步倒’,六爺功力深厚,尋常迷藥並無用,姑娘應該明白契丹人的意思”彩蝶謹慎地盯著我說道。

    “你就這樣背叛了六爺?”我冷聲問道。

    彩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痛聲道“奴婢不得不顧親人的性命,待親人平安,奴婢自會給六爺一個交代”

    見她信誓旦旦的樣子,我心中有些不忍,將荷包塞進了袖口,道“你先退下吧”

    香爐升起淡淡地煙氣,盤旋著直至消散,隻留檀香彌漫整個屋子,明千煜與我相對而坐,桌上的酒菜絲毫未動,我的手緊緊握著茶盞,摩挲著,終於硬著頭皮開口道“若惜為六公子斟杯茶吧”

    “有酒呢”明千煜淡淡地說道。

    提到‘酒’字,我的臉霎時火燒燒的,手也不禁一抖,狠狠咬著下唇,抬頭定定地望向對麵的人,開口道“若惜近日身子不爽,不宜飲酒”見明千煜麵上一閃而過的擔憂,我拋下尊嚴,狠下心,道“公子不必多慮,不過是女人的尋常事”

    明千煜的眼眸越來越深沉,他一定明白我話中之意,抬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接連幹了幾杯,我有些慌了,隻見他緩緩開口,道“我若不放你走,你又當如何?串通契丹人下藥,然後偷偷逃走?”

    他依舊是那平和淡雅的口氣,聽得我膽戰心驚,手上一用力竟讓那茶盞脫手滾到了明千煜麵前,他輕輕拿起茶盞,我則驚慌地站起身,見他拿起酒壇子斟酒,轉而遞給身旁立著的彩蝶道“喝了它”

    “六爺”彩蝶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跪伏在地上哀求道“六爺饒命,奴婢知錯”

    為何她說的是‘饒命’,難道她拿來的荷包果真是毒藥,契丹人要害明千煜的性命,我並不奇怪,而彩蝶……莫非她根本就是契丹的細作,我看著明千煜手拿茶盞遞到彩蝶眼前,那氣勢異常逼人,彩蝶最終還是認命地接過茶盞,緊閉雙眼仰頭飲盡,等了許久,彩蝶驚奇地睜開眼,明千煜轉頭望向我,急問道“你換了藥,你猜到那個是毒藥,你還是不忍心對我下手,不過這尋常的迷藥能奈我何?”

    “我……”我的頭一陣眩暈,見明千煜那張淡漠的臉越來越模糊,最終倒了下去,檀香依舊環繞周身,隻是比平日的濃,原來他已經先我一步對香爐動了手腳。

    狂風唿嘯,寒入骨髓,仿佛又迴到了懸崖上,褚雲、明千煜、耶律靖琪、水月宮的妖女……我的腳下一空,朝著萬丈深淵跌去,身子猛地一顫,緩緩睜開了眼睛,原來隻是一場夢,這不是山莊的臥房,劇烈的顛簸……是馬車。

    “你醒了”清淡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驚愕地迴頭,見明千煜穩穩地坐在馬車的另一端,冷聲道“六公子如此做又是為何?為何非要與契丹作對?”

    明千煜抿嘴淡淡地一笑,答道“因為你”

    突然心中一慌,撲通撲通地心跳已亂了節奏,他已經忘了,不可能再對我有絲毫情意,正當我思緒煩亂之時,外麵傳來激烈的打鬥聲,明千煜對著車夫暴喝道“快走”

    但馬車卻緩緩停了下來“清雅公子,快些放了皇後,你的馬車已經被我們團團圍住,鐵衣十八騎都入不了我們的眼,何況是這幾個小將,還是快快放人,免得徒增殺戮吧”

    明千煜淡然的麵容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鐵衣十八騎沒有保護在他的身邊嗎?如此他又怎會是契丹武士的對手,我的心中竟沒有慶幸自己即將來臨的自由,緩緩站起身準備走下馬車,“站住”明千煜冷聲喝道。

    我聞聲迴頭道“在契丹大軍壓境之前,還是放手吧,你若一直與耶律皇帝作對,終會給日月城上下帶來一場劫難”

    “迴來”明千煜扯著我的手將我拋到了馬車裏麵,他單手運功,一股巨大的氣流衝開了車門,直至一聲慘叫傳入耳中,外麵揚起一陣唏噓聲,明千煜穩穩地坐在馬車上,開口道“你們也不過數十人,還有誰敢領教我的功力”

    車外的契丹武士手握大刀,卻絲毫不敢輕易邁步上前,僵持許久,他們一湧而上,朝我們這邊逼來,隻到半路便被一夥人攔住,是鐵衣十八騎,明千煜是在拖延時間等他們的到來嗎?我迷惑地望著他的背影,隻見馬車晃動起來,明千煜迴到了我的身旁,我高聲喊道“停車,不要再戰了”

    一隻手狠狠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我迷惑地轉頭望向明千煜,他的麵色有些蒼白,我狠下了心,用力掙脫他,起身與朝外走,突然閃過一絲驚異,他怎麽好像渾身無力一般,狐疑地迴頭,卻見明千煜蜷縮著身子抽搐,仿佛那個雪天一樣,難道又是寒毒?他虛弱地開口道“靈兒,別再離開我了”

    “你--”我驚愕地望向他,他怎麽會記得?

    “我怎會忘記你,忘不了你,我又怎能練成無情訣”明千煜淡淡地開口道“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除非我死”

    “你竟然都記得”我淚眼朦朧地癱坐在地上,馬車越來越快,我如今關心的隻是他的寒毒,抬手撫著他的臉,低聲道“為何不能忘,三年了,你還要忍受這毒發的痛苦”

    “迴玉雅齋吧,隻有賽華佗才能救我,你若現在走輕而易舉,你真的忍心拋下我嗎”明千煜的嘴角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我擦了擦淚水,迴以淡淡的笑,答“我現在隻想你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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