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初秋。

    蘇依提著一個大大的蛇皮袋子緩慢地行走在校道上。

    a中的綠化麵積尤其廣, 除了供人行走的道路和操場, 遍地都種滿了綠色植物。

    一片微微發黃的落葉飄落在蘇依的肩頭, 她微微側目看了眼, 沒有拂開落葉。

    “姐!這個袋子讓我爸來扛就好, 可重了……”

    蘇萌氣喘籲籲地從身後跑來拉了拉袋子, 驚得蘇依的手抖了一下。

    蘇萌是蘇依的堂妹,是今年的高一新生。

    由於蘇萌的父母都是醫生,平時都很忙碌, 二人怕沒有時間繼續照顧管理女兒,因此讓蘇萌做個住校生。

    蘇依依言將裝著棉被的袋子放下。

    “我沒住過宿舍,要不我找個同學來幫個忙吧。”

    蘇依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學沈潔正好也拉著行李箱路過, 便讓她給蘇萌和叔叔帶路。

    高一新生住的都是舊宿舍, 牆體老舊顏色難看。

    蘇萌看到宿舍裏的環境如此令人失望,撅著嘴鬧著說不想住了。

    “不住怎麽行?家裏沒人管你, 我和你媽都不會放心。聽話。”蘇萌的父親蘇東河把床位鋪好後斥道。

    “這宿舍環境也太差了點兒, 根本不是我理想中的宿舍!”蘇萌嘟著嘴坐到床上, 表情有些憤懣。

    蘇依看著這宿舍的環境心裏也直搖頭, 但她不能煽風點火。

    “你就先將就住著吧, 等你升上二年級就可以搬進新宿舍樓住了。”沈潔拍拍自己落了層灰的箱子, “新宿舍包你滿意,我當年也是嫌棄過這裏的人,現在不了, 新宿舍簡直給力。”

    “真的麽?”蘇萌的表情看起來已經有些服軟。

    “當然是真的, 不信你待會兒去我的宿舍看看唄。”

    “那走啊!”蘇萌拉起沈潔就走,出門時還不忘迴頭對蘇東河道,“爸你幫我收拾好啊!”

    蘇依知道自己這個堂妹有宿舍情節,總以為現實裏的宿舍和那些偶像劇裏的差不了多少,奈何今日被現實打臉,換做是她的話也會有一些小情緒。

    *

    今日新生入校,校園裏一片喧嘩。

    蘇依覺得有點吵。

    她擠上擁堵的樓梯艱難行走,來往上下樓梯的人操著各路的方言,那些怪異的發音她聽得雲裏霧裏的,卻又覺得很有趣,她忍不住唇角上揚。

    到了教學樓的六樓後,她抬著頭看著教室門前掛著的牌子,仔細地尋找著班級的新教室。

    從樓道左起第三間便是高三(3)班。

    蘇依確認沒有走錯後才抬腳進了教室。

    教室裏的一些人在做掃除工作。

    有人從她身後扔來一塊幹燥的抹布,她拿起有些髒的抹布迴身。

    “幫忙擦一下桌椅吧,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班長陳琳邊擦著黑板邊對她道,“住校生今天比我們累,舟車勞頓的,掃除工作就由我們這些本地的學生來做好了。”

    “……好。”

    蘇依從雜物間找來了一個小水桶準備去廁所盛水。

    從教室的後門出去比較快,她便拎著水桶打開了教室的後門。

    隨著一聲“吱呀”的響動,後門被打開到最大。

    她抬腳便出門,卻和人撞了個滿懷。水桶抹布被扔在了地上。

    幸好桶裏還沒有盛水。蘇依站起來一邊拍打著弄髒的衣服一邊如是想著。

    “不好意思,沒有撞到你吧?”

    是個好聽的男聲。

    蘇依停下拍衣服的手抬眼看向撞她的人。

    這個人長得很高,他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由於逆光的原因,蘇依有些看不真切他的臉。

    聲音陌生,這不是她認識的人。

    蘇依看著眼前戴著鴨舌帽的陌生男同學,心裏有些不爽快。

    “撞到了。”她想也沒想就說出了口。

    那男生取下頭上的鴨舌帽,一時之間卻沒有說話。

    蘇依這下才看清了他的臉。

    她的心髒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那……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蘇依迴過心神,她不覺間退後了兩步,“不用。”

    她低頭撿起地上的水桶和抹布,然後從前門走出了教室。

    不出所料的,蘇依在經過後門時又遇見了那個男生,他依舊站在原地,就像是在等著她繞過來一般。

    蘇依稍稍側過臉,不去看他。她怕自己會臉紅。

    快要走到一樓時,她被那個男生給叫住了。

    原來他竟然又跟了上來。

    蘇依緩慢迴身,然後做了一次深唿吸。

    “有事?”

    “那個……你……是周雨婷麽?”他的聲音裏似乎透出些許遲疑。

    “啥?”蘇依握緊了水桶的手提。

    “你不是麽?”

    “不是。你認錯人了。”

    蘇依把抹布扔進水桶裏,下樓拐進了廁所。

    真是奇怪,她和他所認識的什麽人長得很像麽?周雨婷……沒聽說過,那是他的什麽人?

    蘇依開著水龍頭想著這些和她不著邊際的事情,水早已灌滿了水桶,她卻渾然不覺。

    “同學,你的水桶滿水了。”

    身旁有人輕輕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恍然間將水龍頭關上。

    *

    升上三年級後,蘇依覺得學業比以前更加地繁忙了。

    整個學校現在隻有高三年級的學生在上晚自習。

    “哎哎,待會兒下了課和我去趟廁所。”程青青小聲對蘇依道。

    “自己去。”蘇依將習題本翻了一頁。

    “我怕黑。你就陪我去嘛……”

    “我不是男生,和我撒嬌沒用。”蘇依冷淡地拂開程青青抓在她衣服上的一隻手。

    “小氣。”

    程青青見沒能攻下蘇依,遂迴頭對著後座的同學再次開口。

    “行啊,正好我喝了奶茶想上廁所。”後座的沈潔欣然答允。

    下課鈴響的時候,程青青又將手掐在了蘇依的手臂上。她指著教室門口激動道:“啊——你看你看……”

    蘇依合上習題本,望向教室門口。

    “同學,麻煩幫我喊一下那位穿著綠色衣服的女同學出來。”

    “哦……哦……”恰好坐在門口的班長陳琳一路小跑地走到蘇依座位旁邊,“有人找。”陳琳指指教室門口。

    蘇依放下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已經褪了色的綠色長袖體恤,然後抬頭看了下就站在(3)班教室門口把她錯認成周雨婷的人,起身走了出去。

    身後的同學開始議論紛紛,但蘇依卻無心留意。

    “有事?”她站在教室門口處,卻沒有踏出教室。

    他指指樓下黑暗的樹林,“去樓下說吧。”

    走廊裏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蘇依被至少幾十雙眼睛盯著,所以有些不想和他下去說話。

    男生走到樓梯口發現蘇依沒有跟上來,便等在原地。

    蘇依思考了幾秒後,還是走出了教室跟了上去。

    夜晚的a中看起來很昏暗,因為為了節約用電,室外的路燈都是節能型的,因此燈光並不算亮。再加上a中校道上種著許多的枝幹粗壯的大樹,校園夜晚的室外顯得更加昏暗了。

    “有事就說。”

    蘇依走到一個石桌旁,不由分說地坐在了石凳上。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就這事?”蘇依有些不解,她無視他的臉將頭轉向一邊。“我叫蘇依,不是你說的那個周雨婷。”

    “確實不是。她可沒有你這樣待人冷淡,而且,她應該比你要漂亮些。”

    這個人是大晚上嫌晚自習太無聊來找茬的吧?

    “是麽?”蘇依將頭轉過來看了一眼他黑暗中的臉,“我要迴去上課了,沒事不要來找我,會被人誤會的。”

    她討厭成為眾人議論的對象。

    這個人實在是過於耀眼,走到哪裏都能讓人為之側目。不會錯的,這個人肯定是程青青口中的那個轉校生。

    她不想和他扯上關係,絕對不想。

    蘇依起身,頭也不迴地朝教學樓走去。

    她快步走著時稍稍留意了一下身後的動靜,發現這一次那個家夥並沒有再跟上來。

    “奇怪的轉校生。”

    *

    蘇依迴到教室的時候,上課鈴聲恰好打響。

    她推開虛掩著的門,發現教室裏的人居然出奇的安靜。

    她覺得很不尋常。

    這個年紀的學生是最愛八卦的,今日卻如此安靜,這情形讓蘇依大感疑惑。

    她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走迴自己的座位,雖然剛才的確什麽也沒有發生。

    程青青從書堆中抬起頭,伸出手捏了捏蘇依的兩頰,她的表情有些失落。

    蘇依把程青青的兩手拿開,然後拿出筆開始做習題。

    難得的沉默。

    空氣裏靜得幾乎隻能聽見水性筆在紙麵上遊走摩擦所發出的聲音。

    發現程青青一直不作聲地盯著她的臉看,蘇依仍是麵不改色地做著習題。

    “蘇依。”

    程青青的聲音細微到蘇依一瞬間以為那是幻覺。

    她將用完了水墨的筆放迴文具盒中,又從文具盒裏拿出一支嶄新的水性筆繼續寫著數學題。

    “怎麽了?”這支新的筆有些書寫不暢,她不禁蹙起了眉頭。

    “你是和他認識麽?”

    “誰?”

    “剛才來叫你出去的那個呀……你裝傻,討厭。”

    “我和他不認識。”蘇依停下筆,從書桌抽屜裏拿出來另一本習題本。

    “騙人。他是來和你告白的麽?”

    蘇依再次停下筆,抬頭盯著空蕩蕩的黑板看了兩秒後緩慢開口。那聲音又恢複了往常的清冷平靜。

    “你想多了。”她活動了一下手腕後將垂在額前的頭發攏到耳後,“他隻是認錯了人。”

    “……是麽。”

    程青青望了望走廊確認沒有老師在巡邏後拿出了手機,她點開手機的相冊,“哎,他今天好像是走錯了班級,把我們這兒當成了(1)班走了進來,就恰好坐在你的位子。我趁他不注意偷拍了幾張照片,側顏殺。”

    蘇依平靜地盯著程青青遞過來的手機的屏幕,心下卻有股難以名狀的躁動。

    相冊的備注是——白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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