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修”抓起書案上的青玉貔貅鎮紙就朝下方站著的景家宗主景承息頭上砸去。景承息不敢躲閃, 生生受了這一擊, 瞬間額頭破裂,鮮血四迸。


    那青玉貔貅鎮紙又擦著景承息的臉掉落在地上, 濺了滿地的碎玉。清脆的一聲裂了,在場所有人俱是一震, 心上仿似也碎裂了開來。跪在門口失去雙臂的那六人已經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這位老祖宗在景家族史上是出了名的陰狠之輩, 他的怒火, 誰能承受得住?


    “老祖宗息怒。”景攸寧心疼地看了自家父親一眼,略一欠腰,小心翼翼地揖道, “景家此番遭受奇恥大辱, 確是我父子不察之過, 老祖宗恕罪。”


    景諶天一連罵了好幾聲“蠢貨”, 咬牙切齒道,“對方都闖入弟子祠了, 爾等竟也無知無覺, 都是些幹甚麽吃的?景家幾千年的臉麵都讓爾等蠢貨丟光了!”


    “老祖宗罵得好,罵得對。令景家蒙羞,令老祖宗蒙羞,我父子難辭其咎。”景攸寧窺了窺景諶天的臉色,賠上十二分小心地道,“不過,屬下認為,當務之急, 還是要查清楚此事是何人所為以及因果緣由,再行斟酌圖謀報仇事宜。”


    景諶天冷哼了一聲,“何人所為,你心中可是有數?”


    “屬下連夜便將人召來盤問過了,大抵摸清了此事的來龍去脈。”景攸寧朝門口跪著的六人做了個手勢,喝道,“還不快滾過來。”


    那六人慌忙起身,因新失去了雙臂,尚未能掌握好平衡,起身之時動作便有些歪歪扭扭的,踉踉蹌蹌著走上前來,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身體因懼怕而抖個不停。


    “稟老祖宗,這六人平日為飛揚跋扈了,已不知造下多少罪孽,得罪多少人。不過——”景攸寧道,“屬下認為,有本事令景家受此奇恥大辱的,卻隻有一人。”


    “何人?”景諶天問道。


    景攸寧冷笑一聲,“這群不知好歹的貨色,竟然連千重久的女人也敢碰。”


    聽到千重久這三個字,景諶天雙眸之中鋒芒一閃。


    景攸寧繼續說道:“我盤問下來,方才得知,這群蠢貨曾於幾日之前調戲過千重久的女人。千重久的兒子便是因此而衝破了封印,曝露了身份。其中一名為景平的弟子便也是命喪在那時,死在千重久的兒子手裏。”


    景諶天略一思忖,問道:“就是那個三寸丁?”


    “是。此前是屬下太大意了,竟然被那容九瞞天過海瞞了叁拾年。”


    “你的確該死。”景諶天道。


    景攸寧一噎,訕訕道:“也是他們六人倒黴。千重久叁拾年前棄容九而去,那是很多人有目共睹的。都說好馬不吃迴頭草,誰曾想世上竟然還有人會對被自己拋棄的女人念念不忘。原以為調戲了也就調戲了,誰知竟惹來這樣的禍事。”


    “忘不了才好。”景諶天眼中泛出殺意,“毀我景氏聲譽,斷不能忍。”千重久,我與你上千年的恩怨,也是時候做個了結了。雙眼一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此番如此大的動作,卻也將自己的軟肋暴露於我們麵前,是否得不償失還未可知。”


    “軟肋?”景攸寧喃喃道,若有所思,很快恍然大悟道,“還是老祖宗英明,我倒是未想到這一層去。”


    景諶天對景攸寧招手,“我有一計,你過來,聽我吩咐。”


    景攸寧忙從善如流地上前,聽景諶天一番低聲密語之後,讚道:“此計甚妙。”略一停頓,又道,“老祖宗既然已恢複修為,甚至勝過從前數倍,若他日與千重久狹路相逢,定能將他斬於刀下。”


    “容氏族人早已對我心存疑惑,躲躲閃閃的目光甚煩。我早就不耐煩再裝下去了,正好借此機會正式迴歸。至於千重久,”景諶天輕蔑地一笑,“異族爾,死不足惜。”目光在跪著的六人身上一掃而過,寒光凜凜,“爾等蠢貨,同樣死不足惜。”話音一落,手中多出一把雪白的長劍,劍光一閃,六隻頭顱齊刷刷落地,鮮血橫飛,濺了景攸寧與景承息一身、一臉。


    景承息渾身一縮,冷汗涔涔。


    “退下罷。”


    景攸寧與景承息躬身揖禮,相繼退出。


    走出門外,景承息才鬆了口氣,竟然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斜裏伸過來一隻手,“瞧父親怕的,擦擦罷。”景攸寧遞給他一方白帕子,“父親也不想想,他還要指望我們父子倆為他辦事,哪會輕易動我們。”


    景承息接過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和血漬,“老祖宗方才吩咐你甚麽了?”


    “請君入甕。”


    “他想——?”


    “父親無需為此事操心,便先迴星沙山罷,這裏有我。”景攸寧道,“哦,對了,父親到了星沙山之後,派人將我娘子送來。她若不肯動身,就對她說容九出了事。”


    “你想做甚麽?媳婦腹中懷的可是我景家的血肉,你可不要胡來。”景承息道。


    “難道我又舍得我的親生骨肉?”景攸寧苦笑,“此事若是辦不好,你我父子的性命都難保,遑論她肚子裏的那個小的?他從來不就是如此?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千年之前便能不動聲色地將人淩遲。千年之後,隻會更狠。”


    景承息聽後不語,長歎一聲,辭了景攸寧,即刻便動身迴了星沙山。


    景攸寧腦中還在思索著“請君入甕”這幾個字,又想著自己雖早已對容舜華失了興致,她腹中的孩兒卻是自己嫡親的,無端被牽扯進來,一時之間隻覺得煩不勝煩。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踱著,不知不覺走到了雲岫苑前。


    此時天已擦黑,春日已成退行到天地相接的一抹殘紅。雲岫苑被殘紅籠罩,大門緊緊閉著。


    想到裏麵住著的人,想到那人可能正俏生生地立在庭院之中,景攸寧忽然覺得心癢難耐起來。能夠讓見多識廣的不死城主念念不忘,該是何等**的滋味。他也想嚐一嚐。


    聽說她失了修為,連族中幾個尋常高階弟子都打不過。聽說她如今的姿色更勝從前。


    在東陸,還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私藏異族,這罪名夠她受的了。


    他拾級而上,走到雲岫苑的大門邊,抬手便要推門。


    “景大公子。”


    身後傳來似水如歌的一聲嬌喚。


    好悅耳的聲音。景攸寧聞聲轉身,台階下站著一位紫衣女禪修,定睛一打量,不免有些失望。卻說這景大公子有一個喜好,每每見到女子的第一眼,便會在心裏給那女子的長相劃分等級。按他的標準,此女不過中等姿色。


    可惜了這把好嗓子。


    “姑娘是誰?”景攸寧雖然失望,但常年遊走於女人堆中的習慣讓他仍是微笑著問道。


    “公子可以叫我清瑤。”


    “容清瑤?好名字。”景攸寧又笑了笑,“姑娘找我有何事?”


    容清瑤提起裙腳,身姿輕盈地走上台階,停在矮景攸寧一階之處,施了個禮,“清瑤見公子孤身一人,雙眉緊鎖,似有煩心之事,願為公子解憂。”


    “為我解憂?你知我所憂為何?”


    容清瑤掩口嬌聲一笑,“清瑤又不是公子肚裏的蛔蟲,當然不知。不過,清瑤卻能讓公子暫時忘卻煩惱。”


    景攸寧號稱風月場上的老手,看到她這欲說還休的眼神,還有甚麽不明白的,“哦?不知姑娘有甚麽好辦法能夠令公子我忘卻煩惱?”


    “公子隨我來。”容清瑤羞答答伸手牽了景攸寧的衣袖。


    景攸寧雖閱女無數,但此似靦腆卻又大膽主動的女子卻不多見。隻覺得新鮮極了,一時竟有些心動,鬼使神差地跟著容清瑤步入了一片竹林。


    月光透過竹葉灑落進竹林,投下斑駁細碎的白光,營造出一片曖昧的氛圍。


    容清瑤轉身,後退幾步,朝景攸寧嫣然一笑,開始寬衣解帶。


    “慢!”景攸寧製止道,“公子我睡女人,從來隻睡最出色的。你有甚麽地方值得本公子睡的?”


    “公子試過不就知道了?”


    景攸寧頗為感興趣地一笑,“沒想到,容氏禪修清雅千年,竟然出了你這麽個騷氣的。”


    “那公子可是喜歡?公子還等甚麽呢?”


    景攸寧抿唇一笑,迎了上去,一把將人放倒,傾身壓下。


    很快,竹枝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之聲四起。


    不知過去多久,雲收雨歇。


    景攸寧重新穿戴好,衣冠楚楚,抬手勾了勾容清瑤的下巴,“本事不錯,公子我很滿意。”


    容清瑤伸出舌頭飛快地舔了一下景攸寧的手指,“可是比尊夫人強呢?”


    景攸寧哈哈一笑,摟過容清瑤親了一口,“那可是你的大師姐,你的心肝可真黑。不過,本公子就喜歡你這種黑心腸的。容舜華那木頭美人,怎能與你相比。說罷,想要甚麽?”


    “公子何意?”


    景攸寧玩味地一笑,“得了,”捏了捏容清瑤的下巴,“少裝了,不說的話,本公子可走了。”


    “公子準我在天地樹下禪修罷!”容清瑤急忙道。身為容氏禪修,無法接近天地樹,修為止步不前,她快要瘋了。常聽人說景攸寧好女色,她早就想一試,奈何總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接近他。今日,天賜良機,讓她遇到了景攸寧。


    景攸寧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原來如此。自景氏攻占龍尾山之後,被奪舍了的紫衣禪修才能靠近天地樹修習,而像容清瑤這種仍是原裝的紫衣禪修是不被允許靠近天地樹的。老祖宗怎麽會允許容氏有任何翻盤的機會。


    不過,此女的床上功夫頗有些獨到之處,妙不可言,且老祖宗的計謀正好缺一枚棋子,便先哄著她再說。


    “好。”景攸寧痛快地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們明兒見~


    太忙,明兒可能也是這個時間更~


    感謝小白熊君和兔小寶的地雷~


    穿紅褲子的小白熊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6-21 15:58:58


    兔小寶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6-22 17:27:44


    ☆、第92章


    不死城。


    容佩玖剛抬腳邁出褚清越寢宮的大門, 眼前便閃出一道綠色的身影。


    “姑娘想去哪裏?我陪你。”語氣友好, 長相嬌俏可人,梳著婦人發髻。


    陰善。


    “我迴龍未山。”容佩玖道。


    “姑娘見諒, 主人不在,小善不敢讓姑娘走。”陰善朝她歉意地一笑, “主人出門辦事, 很快便迴來了, 姑娘能否等到主人迴來?不然,小善不好向主人交差。”


    “二十呢?”容佩玖問。


    “小公子也被主人一道帶去了。”陰善笑著解釋。


    陰善啊陰善。


    容佩玖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迴想起數十年前的那一場悲惋壯烈的幻境, 宛如就在昨日。


    “姑娘若是覺得悶, 小善陪姑娘四處走走可好?”陰善詢問道。


    容佩玖心裏對陰善存著不同尋常的感情。她曾經做過陰善, 也曾體驗過她的喜怒悲歡。這姑娘不容易, 何必為難她。


    “有勞了。”淡淡一笑。


    陰善領著容佩玖穿過一重又一重紗幔,登上了一座亭台。這座亭台, 容佩玖識得, 便是從前千重久常與容莫提並肩觀鶴的那座亭台。


    亭台依舊,鶴群依舊,容莫提卻已成為了天地樹上的一抹幽魂。


    “我聽說……”陰善猶豫了一下,道,“姑娘就是阿莫姐姐,姐姐心中對小善可還存有一星半點的記憶?”


    容佩玖雖知道自己就是容莫提的靈魄輪迴,潛意識中卻並不願承認自己就是容莫提。容莫提是容莫提,她是她。她認識陰善, 記得陰善,卻不是因為她是容莫提。她細細打量了一下陰善,在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俏臉之下,是無法遮掩的幸福之情。


    “你和文邪,你們好嗎?”


    聽她提起文邪,陰善臉上盈出一彎淺淺的微笑,“多謝姐姐還掛念著,我與文邪哥哥好得很。主人為文邪哥哥重塑了肉身,我的文邪哥哥又和從前一樣啦。”說到此處,忽然臉色一凝,滿臉的淺笑化作歉色,“也是我與文邪哥哥耽誤了主人與姐姐,主人為了替文邪哥哥重塑肉身,一入封境叁拾年,這才沒有去找姐姐……聽說姐姐這些年過得十分不易,小善心中愧疚。姐姐莫要怪主人了可好?不然,小善與文邪哥哥實在,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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