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啤酒的時候孫小喬順便買了點墊肚子的熟食,按她的說法,晚餐不用太講究。溫頑無奈地說:“明明是這種熟食最下酒。”“我還想正經炒些下酒菜呢,看你不吃,就隨便買點。”孫小喬還挺有道理,一手拎著啤酒一手拎著熟食,跟她迴到家。溫頑迴頭看她一眼又忍不住嘮叨,孫小喬趕緊說:“快開門,我要換拖鞋!”強行打斷她的話。


    “你怎麽每迴都愛對我囉嗦啊?”孫小喬將熟食裝到碗裏,一邊抱怨。


    溫頑默默地把啤酒倒大杯裏。


    兩罐正好倒滿一杯。


    “也就三杯了,真可惜。”孫小喬舉杯,“來點?”


    “饒了我吧。”溫頑搖頭。


    ……


    如果溫頑早知道孫小喬喝酒之後後果會那麽糟糕,也許她會更堅定地阻攔孫小喬去買酒。


    ……


    並不是說孫小喬酒品差,其實她的酒量也很好。可是每次她喝得暈乎乎的時候,總是提出一些奇思妙想,往常的奇思妙想最多是將路邊的垃圾桶拆下來搬到對麵街,當她喝酒時位於溫頑的家,便開始琢磨著要拆溫頑的家具。當時,溫頑正琢磨要從什麽問題說起才不會讓孫小喬更驚訝,於是她說起了床。


    這是王鏘唯一判斷為“安全”的物品。


    “這張床裏總是有怪味,那天我看了床底下卻什麽都沒有。被子掀開,床單掀開……”溫頑搖搖頭,“我甚至把床墊都拖到了客廳。”她和孫小喬並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對著立起的床墊,她指著它繼續說,“明明怪味是從床裏來的,可是它上麵下麵我全看過了,什麽都沒有。我差點以為床底有一窩蟑螂。”


    “哈哈,蟑螂。”孫小喬把第三杯啤酒幹了,“你看過床裏麵嗎?”


    “床裏麵?”溫頑沒喝一滴酒,卻被熏得也一樣暈乎,“你說哪裏?”


    “床,裏麵。”孫小喬做了個劈砍的手勢,“說不定裏麵藏著東西。”


    “啊?”溫頑震驚地看著她,“你為什麽會這樣想呢?”


    “這是正常思路。”孫小喬自信地說,“既然下麵沒有,上麵沒有,怪味還在……那就……嗝。我想,那一定在裏麵,頑頑,要不我們把這張床拆開來看看吧?”


    “得了吧。”溫頑擺擺手,“我就這一張床。”


    “如果壞掉,我幫你重新買個更好的。”她堅持說,“拆開看看,你不是嫌這味道奇怪嗎?”


    她認真地抽抽鼻子:“對,我也聞到了。”


    “你清醒的時候都沒感覺,現在倒是能聞到?騙我吧?”溫頑不信。


    孫小喬已經搖搖晃晃地從沙發上爬起來,“讓我看看……”


    她突然鑽進廚房。


    “小喬?”溫頑擔心地追過去,卻被嚇在廚房門口。


    孫小喬已經從廚房裏走出來,她右手抓著一把菜刀。


    “喂!把刀放下!”溫頑驚嚇地說。


    孫小喬咳嗽兩聲,沙啞地笑了:“你以為我打算幹嘛?”


    “我不知道你打算幹嘛,但不管你想幹嘛,都別!”溫頑抓住她的右手。孫小喬並沒有掙紮,自然地放開手,讓溫頑能夠從她的手裏奪走那把菜刀。溫頑將菜刀搶迴到自己手裏才真的放心,她驚訝地看著孫小喬,問:“你怎麽突然拿一把刀出來?”


    孫小喬一字一頓地說:“拆,床。”


    “……你真的醉了。”溫頑決定把她送到房間裏休息。呃,房間裏的被子,床單,床墊全被扔開。她扭頭看了一眼,如果想把床墊重新搬迴到床板上,她可沒那種力氣。還是把床墊直接水平放下,隨便墊個被子,隨便躺一晚吧?溫頑低頭想要把菜刀扔到旁邊,但孫小喬卻又開始移動到她的臥室裏。


    光看背影,孫小喬已經能完美演繹《行屍走肉》裏的行屍。


    她飄到臥室的床邊,迴頭:“頑頑,過來!”


    溫頑想,不用你說我也要過去把你抓迴到床墊躺下。


    但她剛走出一步,孫小喬立刻做了個站住的手勢:“不止你!那把刀也帶過來!”


    溫頑呆在原地,然後立刻搖頭。


    “拆,床。”孫小喬趴在床邊,雙手用力地抓住床柱,“拆,床!”


    她像是中了邪一樣翻來覆去隻會說這句話。


    這場麵又一次變得可怕了。


    溫頑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好吧。”


    論力氣,如果孫小喬抵死不配合,她是絕不可能拗得過她的。如果孫小喬堅持要拆床,那就拆開這張床給她看看,等她滿意了,應該就肯睡了。反正大不了明天再買一張床,她原本就是這樣想的。這怪味跟著床走,她早就想讓搬家公司把這張床搬走了,明天有孫小喬幫忙,聯係搬家公司一定更方便。


    “你真是欠我一張床。”溫頑拎著菜刀走過去,揮揮手,“別站在這。”


    孫小喬乖乖地走在牆角站著,高興地拍手:“拆!”


    “你個敗家仔,我要被你氣死。”溫頑無可奈何地扭頭,她可從沒做過這種事。


    也算積累一次拆床經驗了。


    做就做吧。


    她小聲嘀咕,一狠心,朝著床板用力劈下去。“誇拉!”木頭碎裂的聲音。


    溫頑劈床的時候突然覺得手感奇怪,忍不住收手,用另一隻手輕輕敲了敲床板,“空空!”“咦?”她驚訝地低下頭,原本溫頑一直以為自己這張床是實心基地,但剛才隨意一劈就劈開一條縫,再敲擊嚐試更加能確定那個想法——這張床的中間竟然是中空的?


    第十七章 秘密的糾纏者(十七)


    有夾層?


    她再敲了一次。


    “空空!”


    這夾層體積還挺大。


    這下,不用孫小喬鼓勵,溫頑自己也要拆開這張床看看裏麵有什麽東西了。


    “誇拉!誇拉!”她低頭看看手中的刀,是書房裏最大最鋒利的一把,她馬上接著往下劈。菜刀砍在木板上當然不如砍瓜切菜那麽流暢,但也十分輕鬆。溫頑停不下來,頓時,臥室裏隻剩下單調且刺耳的響聲,連孫小喬也很久沒再說話。“誇拉!誇拉!”


    溫頑沒什麽經驗,但也不會傻乎乎地照著同一個位置不斷砍,她不是跟這張床有什麽私人仇恨,而是要拆開這張床看裏麵有什麽東西。她繞著床板的四麵下刀,慢慢將其中一個角砍得翹起,撬起這個角後,她立刻將砍成碎片碎屑的邊角料用菜刀刀刃刮開。這把菜刀並不是專門用來幹這個的,已經有了許多凹傷,甚至開始卷刃,好在這床板已經被砍得跟床基座本身分開。


    她將菜刀扔到角落,抓住被她砍下的木板一角,開始往外拖。


    等她拖車模板扔到了角落裏,迴頭看去,她終於看到了床芯裏的東西。


    這張曾一直被她認為是實心床的木床,是空心,不僅如此,有一個深深的夾層,這夾層的體積足以讓三個人同時躺進去——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它並非空的,本該空空蕩蕩的大洞中,靜靜地躺著一具骸骨。她無法分辨這骸骨的骨齡,總之,看起來很像是隨時要風化的模樣。


    “它”一定很老了。


    這是人類的骸骨。


    溫頑呆呆地和骸骨空洞的雙眼對視,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心中竟然沒有一丁點恐懼。


    對,跟含著蛆的王元千和腦漿流了滿地的變態比起來,一具骸骨,真是不算什麽。


    但這具骸骨怎麽會在她床下?


    它什麽時候來的,從一開始就在?總不會是製造這張床的廠家塞了個等身骨頭人偶?她竟然一直枕著一具骸骨入睡?溫頑第二個反應是立刻走上前去查看,認真聞了聞骨頭的味道,她終於確信,長久以來一直疑心的怪味,果然是從“它”這裏傳出的。它顯然死去很久,所以散發著腐朽的氣息,但又因為沒有掛肉,所以不會有皮肉腐爛的腥臭味,不然她早就察覺到問題嚴峻了。


    當然,即使是現在才察覺,這問題照樣很嚴峻。


    ——好朋友,背靠背,雖然不是好朋友,也沒有背靠背,但,哈哈哈……


    不,這並不好笑啊。


    溫頑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卻忘記自己的手剛剛拖過一塊沾滿碎木屑的木板。於是報應來了,碎木屑一齊滾進了她的眼睛裏,溫頑痛得要死,閉著眼睛跌跌撞撞跑到廚房水池前去洗臉。好像喝醉的人不止是孫小喬,也有她。她一遍又一遍地用冷水潑自己的臉,後麵是大門敞開的臥室,她閉著眼睛用力潑臉,想著今天發生的事。臥室裏有一張碎裂的床,她親手劈開的;床中有一具骸骨,是無名氏……它到底在她床裏麵呆了多久……多少年?


    溫頑已經搬進這間租屋很久了,這位到底是死在她來之前還是在她搬來後被人拖進去的?


    她用雙手撐住洗手台邊緣,瞪著眼睛,望著出水口發呆。


    在她床底下,一直有一具骸骨……


    她的日子還能更慘一點嗎?


    溫頑盯著出水口發了一會兒呆,還是選擇麵對現實,她往臥室走,想去再看看那具骸骨的情況。一邊走,她一邊想,好像一直有一件事被她忘了?是什麽來著?對了!孫小喬!孫小喬還在呢!她立刻衝進臥室,孫小喬看到這一切會怎麽想?會不會以為這是她動手殺了人?她腦子裏全亂套了,隻想馬上解釋整件事情與她無關,這具骸骨更與她無關!可是,她連怎麽解釋都沒想到。


    可是等她跑迴臥室,卻發現孫小喬已經倒在臥室地板上,不知是嚇昏了還是醉昏了。


    她趕緊走過去探了探孫小喬的鼻息,溫溫熱熱,還有氣。


    那就好。


    她苦惱地看迴床,真正的麻煩,還沒解決。


    那具骸骨依舊原原本本地躺在床中間的夾層裏,對,它要是坐起來,那叫詐屍。或說詐骨。


    “我該怎麽辦啊……”溫頑茫然地坐倒在地上,身前,是狼藉得如同小偷入戶的碎床和骸骨;身後,是暈倒過去不知還會不會記得剛才之事的孫小喬。一個事情等她解決,還有一個人等她說服。她真恨不得自己也暈過去,她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把這張床劈開!撒了一會兒氣,她又覺得這一切沒意義。到了這個時候,她反而冷靜下來,她連鬼都見過,還用得著害怕一串骨頭?


    她都不知道嚼過多少斤排骨,還怕一串毫無嚼勁的骨頭?


    溫頑爬起來,走到床邊仔細觀察。


    這具屍骸看起來有些年頭,已經風化很久,表麵微微發灰。


    這不可能是她搬進來後死去的人——如果它真的曾經是一個人。


    報警。


    溫頑馬上想出第一個主意。


    她搬入泉城沒多久,這具屍骸的死亡時期說不定比她年齡還大,就算報警,經過檢驗一定知道這具屍骸跟她其實沒有關係。她是無辜的,實在膈應,大不了搬家。話說迴來,雖然她已經在這裏租房很久,跟房東也定了長約,不過,她可是從自己睡的床底下挖出來一具骸骨,沒跟他討要精神損失費就已經夠客氣了,難道他敢不歸還她交出去的押金嗎?再說,這具骸骨說不準跟房東也有關係。


    也許這押金還是警察跟她討迴來呢。等她拿到押金,重新找一個距離公司近的地方再租一間新房,其實也不難,實在不行,多墊一點錢。當初她租這裏的時候,還是個窮學生,畢業不久,現在在星雲製藥賺了不少,租一間精裝房並不用咬著牙省錢。可是,想重新租屋,擺脫這個糟糕的處境,她首先得真的免除自己的懷疑才行啊。


    如果不是她親身經曆,耳聞聽來,她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可疑嗎?她會。


    她要怎麽解釋自己無端端用菜刀劈開那張床呢?不劈開它,根本不會發現骸骨。


    如果她說,她喝醉了,聞到怪味,人家信嗎?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無法自圓其說,即便,她真的沒有說謊。


    她連死去的王元千都見過,可這些話在別人聽來,隻是天方夜譚而已。


    誰也不會信的。


    溫頑在床邊坐了一會兒,仍舊沒有想出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她索性先起身,去拿遙控器開了空調。現在天熱是,雖然“它”隻是一具骸骨,但出於謹慎的考慮,她還是開了冷氣。空調正對著床,涼風一吹,她被激得發熱的頭腦慢慢降溫。降溫之後,她卻更有種索性豁出去的念頭。


    但具體如何實施,首先要等孫小喬蘇醒。


    孫小喬一向比她主意多。何況,她需要一個人證。


    說服孫小喬比說服別人容易得多,至少,孫小喬更相信她是無辜的。人證必不可少,她需要給自己積累足夠的籌碼。雖然她知道自己跟這具骸骨也是第一次見,可是,如果有人不信,一定要矛頭指向她呢?她最近的飛來橫禍還不夠嗎?無論如何,隻有解決的骸骨事才能搬家,不能簡單地重新搬一張床進屋就算了。如果有下一個租客搬進來發現這具骸骨,人家說不定要疑心是她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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