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左看向桌子:“這是……”


    明明隻有四人,眼下卻有七副餐具,沒有坐人的地方擺放著一塊手指長短的鐵片。


    白子駒將鐵片擰了擰。


    那缺席的三人緩緩出現。


    坐在梁左旁邊空缺處的是六景,他正在專心致誌坐著翻閱一本書,仿佛感覺到什麽一樣抬起頭:“別管我啊,你們吃。”


    他的麵容依舊溫和如昔。


    另一個人嚷嚷道:“我要吃肥牛,肥牛!”


    那是一副少年容顏,梁左在青箏的照片上看到過他,正是教授自己最初技巧、帶著自己進入非凡之路的阿銀,上一位尾指銀戒。


    “下次買吧,夜市裏沒有了。”紅縭臉帶歉意道,完全不像是梁左看到戴狐狸麵具的冷豔紅戒。


    白子駒臉色如常,甚至還帶著淡淡笑容:“吃,大家吃。”


    四人都默默用餐,期間夾雜著阿銀的陣陣抱怨,紅縭的輕聲安慰,以及六景不時自說自話。


    這就是五指戒完整的樣子。


    他們昔日的影像不知何時被白子駒偷偷儲存了下來,此時大家共同圍坐一起,仿佛一切都還在的樣子,破鏡仿佛又一次重圓。


    梁左越吃越難過,幾乎沒有勇氣看那三位隻剩餘過去影子的同伴。


    白子駒開口:“現在我宣布最後一個任務。”


    他看了看三人:“我一直以為或許能夠完成最終的任務,我們才算是圓滿,可是到今天我才發現或許是我錯了,一直以來都是我想錯了……我給你們最後的任務,好好活下去,不管事以什麽樣的方式。”


    “五指戒今日起正式解散。”白子駒看了三人一眼:“啼血的事也無需再操心,你們走吧,走得遠遠的。”


    梁左想要說什麽,被韓靖用腳踢了下製止。


    “走。”


    白子駒吃著火鍋,頭也不抬,嘴裏含糊不清:“你們和我已經沒關係了,走,走。”


    三人起身,走到門口。


    梁左最後一次迴頭,白子駒嘴裏鼓鼓囊囊的,他依舊在將丸子塞進自己嘴裏,仿佛要將其他三人的分量一次性吃夠。


    阿銀哈哈笑著說什麽,紅縭則是在清理盤子,六景興奮地說著他的新發現。


    時間凍結,過去的影像永遠停留在了這一刻。


    別了,五指戒。


    一個小時之後,門再次被人打開。


    看到來人,白子駒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我知道你會來。”


    青箏看著他,用冷冷音調道:“如意盒,交出來。”


    白子駒從兜裏摸出一個小小的匣子:“如意盒就在這裏,可以給你……這本就是給你的。不過,我要聽你親口說幾句話。”


    他站起來,走到青箏麵前:“師傅,是你吧?”


    青箏不置可否:“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


    “果然是這樣……”白子駒搖頭:“我早就該想到,一個來曆不明的女童為什麽會被師傅抱養進入靈霄鏡,之後又讓她來協助我進行無麵人調查。”


    “因為她本就是你,通過假死,你利用青箏的身份再次行走昆侖。”白子駒恭恭敬敬道:“徒兒白子駒,見過師傅。”


    青箏手掌朝上:“如意盒。”


    白子駒卻沒有給她,反而抓得更緊:“為什麽要殺魚念真?就是為了這個盒子,為了這個盒子裏的……龍伯頭顱?”


    青箏瞥了白子駒一眼:“你什麽都不懂。”


    “所以我才想問你啊,師傅。”白子駒手指捏得都白發:“為什麽讓我們去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你原本就是無麵人首領,卻讓弟子去查,就是用我們的命去給你做好偽裝,是這樣嗎?”


    青箏輕笑了一聲,她一笑,整個容貌仿佛就有了某種奇怪的變化,不再是之前木訥不懂感情的青箏,明明五官依舊未變,整個人的細微表情卻靈活了起來。


    “在真正大勢麵前,個人生死計算不算什麽。”青箏朝他伸出手:“東西給我,我知道,你一直不是喜歡我嗎?難道給喜歡的人一個如意盒也做不到嗎?”


    白子駒慘笑:“可以啊,我什麽都可以給你。不過,師傅你也應該知道,如意盒會隨著宿主消亡而迅速分解,時間已經不足了。請你迴答我的問題。”


    玉瑱皺眉:“說。”


    “為什麽要組建啼血?為什麽要讓靈霄鏡陷入這種尷尬境地?”


    “很簡單。”玉瑱語速很快,眼睛牢牢盯著白子駒手裏的如意盒:“李俠騫和我產生了分歧,我想要無麵人潛伏更深,匯集更多成員,他卻認為應該出手了,否則失去先機。最終結果是我被他險些殺掉,無麵人伏擊那一次就是他親自對我動真格。我布下一個後手,就是這樣。”


    “你說謊。”


    白子駒聲音大了不少:“根本不是這樣。”


    玉瑱突然變得不再急躁:“哦,那你說說。”


    “你是戰略性放棄了無麵人。”白子駒毫不退怯與師傅、也是自己熱戀的女人四目相對:“我這些年的調查已經有了結果。無麵人前後方針轉變巨大,從蟄伏和吸納轉型成以暴力脅迫公開利誘,前後領袖已換。你不過是利用李俠騫達到自己假死,安然脫離無麵人的計劃。”


    白子駒順著思路繼續道:“你的真正目標,是海神。”


    “眼下海神複蘇,正是你最好的機會。這個如意盒,能夠讓你獲取裏頭原本在不周山擔任核心,多年計算信息的‘龍伯’頭顱,你以這個作為砝碼和海神進行交易,目的是成為他的代理人!”


    玉瑱輕輕拍掌:“三人之中還是你最聰明。那麽你是要和我一起嗎?還是說公布我的罪行,讓昆侖來審判我?”


    白子駒咬牙:“我隻要求你退出!”


    “退出?”玉瑱以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白子駒:“可能嗎?別傻了,小白。你知道我耗費了多少心力才到了這一步嗎?”


    白子駒突然吐出一口血來,軟軟倒在地上。


    玉瑱一把將如意盒控製在手中:“你的每一個習慣都在我掌控中,不過在火鍋裏做點手腳,別忘了,我是你師傅。”


    打開如意盒,裏頭卻沒有龍伯的腦袋,隻剩下一支蝴蝶發簪。


    玉瑱一時間愣住了。因為這東西她太熟悉,忍不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發髻處。


    “師傅……當初你說最喜歡這支發簪,拿龍咆刀時落在了不周山,我這些年除去調查無麵人,都在不周山殘骸裏找著……”


    白子駒努力靠著牆壁,臉上一片慘白:“終於找到了。”


    他攤開右手手掌,那裏躺著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匣子。


    “一個如意盒,裝著龍伯的腦袋,另一個,裝著你最愛的發簪。你要哪一個?”


    “幼稚。”玉瑱捏碎發簪,一把抓起白子駒手裏的如意盒,打開後裏頭發現依舊是一支蝴蝶發簪。


    “錯啦,兩個都是。”


    白子駒露出惡作劇的笑容,慢慢摸出一根煙,他手指抖得太厲害,怎麽都沒法將煙塞在嘴上,最終落在地上,雙眼中那股玩世不恭的神采終於停止。


    玉瑱扭頭走到門口,就在要推開門時她迴頭。


    走到白子駒身邊,她將煙塞進白子駒僵硬的嘴唇裏,撿起地上的蝴蝶發簪握在手心。


    “逆徒……”


    玉瑱低聲道,隨手一把火點燃了煙,轉身關上門。


    火焰越來越大,將白子駒的身體包裹進去,吞沒了五指戒最後一任頭領。


    阿銀依舊在喋喋不休講細碎,紅縭安靜地笑著,六景低頭認真看書。


    他們終於再次聚集一起。


    第735章 大戰序曲


    無麵人被召集。


    梁左韓靖抵達時,其他人已經全部就位,站在那一麵古怪牆壁前。以前從未見過的空蟬劍王道陵終於出現,他背負一把大劍,更像是一名落魄武士,胡子拉碴麵目滄桑,沉默地低垂目光。


    之前梁左問過搭檔這堵牆的來由,是“霸下”一片殼經過特殊處理製造出的“屏障”,能夠阻擋昆侖窺探,但凡特別重要的決議都會在這裏進行。


    李俠騫看了看眾人:“我已經鎖定了昆侖真身所在,具體位置暫時保密,避免節外生枝。大家,我們的兩個目標,遏製昆侖,重整昆侖,即將實現。”


    他所說的兩個昆侖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意識體,後者是空間稱謂。


    在場人卻麵容沉重。


    因為大家都知道,多年醞釀至今的決戰時刻要到來了。


    “下麵我開始分配任務。”李俠騫並不多做解釋:“火,召集十部所有成員,隨時待命。雷,肅清那些安插在我們下麵的‘內應’。陰,最後一次清點和測試‘旗’。山,你能夠把‘樹’帶過來嗎?”


    他看向梁左。


    梁左猶豫了一秒:“我試試,不行我會立刻求助。”


    李俠騫扭頭對空蟬劍道:“風,聯係……不,還是我去。你協助火和雷去整頓內部的問題。”


    他歎了口氣:“可惜了,魚念真在這個重要關頭被殺。否則她的如意盒內的東西,就將給我們增加許多勝算。”


    梁左偷偷私信韓靖如意盒內有什麽。


    “是龍伯的頭。”韓靖目不斜視,聲音很穩:“當初多寶先生不得已擊殺龍伯,將他的腦袋保存下來,後來用如意盒存放。龍伯作為第一個蓬萊執劍人,又是不周山曾經的核心計算容器,他腦子裏有很多秘密。包括兩會十三府的各種醜聞,內部一些人物的互通消息,甚至是聯絡蓬萊方想要刺殺本門掌門奪權的一些計劃……”


    梁左立刻明白過來。


    這些信息就是一個黑名單,掌握黑名單就能夠讓那些藏在暗處的人為己所用。可惜似乎這群人也意識到了巨大風險,原四方名將之一魚念真的死很難說和他們沒有關係。


    “接到任務的先走,令,你依舊協助土,也可以走了。剩下人,我有其他安排。”


    梁左韓靖迅速離開。


    再次來到鬼族部落所在區域,邊界巡邏的是三三,興奮地拍打肚皮:“哈維,齊達內,你們來了!”


    梁左打了個哈哈,這是自己和韓少爺用的假名,踢球沒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可不行。


    “這是我弟弟……歐文。”梁左掩飾道:“金球還在你們手裏吧?”


    “當然啊,來。”


    三三帶著他們三人進入“第幾頭”部落,老遠就能夠看到中央有一座碑,上麵鑲嵌著金球。見到他們倆,大家都很高興,要大擺筵席,吃吃喝喝一天。


    出於尊重梁左還是先去麵見了族長。


    老熊貓依舊是那副穩如磐石的模樣:“原來如此……那棵樹的信息就在祖先留下的金球裏……”


    他抬起帶著白色氤氳的眼睛,皮膚鬆弛讓老族長露出一股老邁疲態:“你確定,真的要去那裏,張小子曾經說過,那並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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