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伯兮淡淡道:“星羅社一向看勢,順勢而為,少有逆流而上。以強代弱,自然之理,幹涉無益……可今日我阮伯兮,也要試試一改天命。”


    “你……你要幹什麽?”修蛇仿佛想到了某種可能,聲音也變得結結巴巴:“你要……你要……”


    “噓。”


    阮伯兮用食指放在嘴唇前:“別被人聽到……這位,你終於到了嗎?”


    “你好啊,窺探者,看來東西在你那裏,我會找到你的。”


    他發現我了!


    阮伯兮雙目變成了銀河星辰,不斷擴大,裏頭有地球,月球,火星,土星,梁左被吸引,陷入,輕飄飄飛向那個地球……


    “醒醒!”韓靖一手摁在梁左心髒處,自己也不斷咳血:“十二將貴人也無法引導開這股厄運……”


    梁左昏昏沉沉睜開眼,隻覺得困得不行,韓靖張著嘴在喊什麽,梁曉也小臉緊張無比,倒是祝迦葉在一旁警戒周圍,無影刀已經融入了空間暗處,隨時可能對敵人出手。


    被梁左連續兩個耳光打醒,梁左驟然恢複精神:“怎麽迴事,天亮了?”


    韓少爺已經肺都要咳出來了,捂住嘴,手指間溢出鮮血。


    好一陣子他才慢慢平息。


    “這件事看來是阮伯兮下的手。”梁左看向用毛巾擦嘴角血跡的搭檔:“你到底要不要緊。”


    “沒事,不重要。”韓靖擺手:“毫無疑問是阮伯兮出手派遣修蛇潛入九龍島,一方麵嚐試盜走開天珠的秘密,另一方麵也是瞄準了那裏的天尊‘講者’陣法刻印。我從修蛇的記憶力就找到這些東西,更早的卻已經被它自己毀掉了。”


    “隻是他大概並不知道,講者隻是很簡單寫了一段話而已。咳咳。”韓靖吞下一顆藥丸咽了咽,強自壓下湧起的嘔吐感:“現在也至少能夠得到對方的相關信息,阮伯兮保守估計會處於‘破禁’乃至於更高的程度。”


    梁左咦了一聲:“我記得昆侖裏有三大先生的說法,蓬萊執劍人一個,離恨天之主李俠騫一個,玉京山嚴先生一個,為什麽阮伯兮沒有被提及?”


    “這涉及到一個曝光率的信息問題。”韓靖說:“執劍人也好,李俠騫也好,乃至於曾經直接駁迴昆侖要求的嚴先生,他們都是有很多事跡可查,因而名氣響亮,並且本身人望、勢力、受認可的程度都是他們被尊重的原因。並不是最能打就是最強的。”


    星羅府在十二府之中原本就是一個較為獨立中立的組織,阮伯兮當年創辦昆侖第一戰隊,昆侖也是受到這個啟發才大規模演武培養,構建十二戰隊雛形。


    走在前麵的星羅府無疑有很多豐富的經驗,應對危機的措施和流程也熟練很多。不提別的,光是這次蓬萊昆侖之戰中,星羅府、離恨天超然於外,直接拒絕昆侖征兵要求,以他們職責“是對以太人作戰,不參與內戰”為由。


    結果恰恰是他們兩個上四門沒有參戰的得以保存最大限度的有生力量,別家削弱,變相又增強了星羅府、離恨天的話語權。


    無論是掌門人決策、眼光還是本身底氣與判斷,顯而易見星羅府阮伯兮和離恨天李俠騫都是正確的。


    當然這些都是有原本地位家底做支撐,其他十二府有的未必願意參戰,可是本身太過於依仗昆侖輸血,於是已經基本上喪失了自治能力。


    “阮伯兮是以籌算著名,年輕時被稱為‘算死草’,對於占卜兇禍昆侖裏無人可及,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是唯一一個活這麽久的創隊隊長,活化石一般的人物。”


    韓靖言語之間隱隱有些羨慕:“能夠從那時候活到現在,無論是人脈、掌控力還是對信息的判斷匯總,他的能量遠遠超出你我想象。”


    “那豈不是報不了仇了?”梁左有些鬱悶,他原本想要調查出九龍島慘案後將幕後黑手公布,讓其獲得應該的下場。


    “你不是說,他最後還看到了你,和你對話了嗎?”韓靖冷笑:“你倒是可以試試公布這件事,我可以給你推演一下結果。”


    “結果一,所有人都相信你,然後一起去聲討阮伯兮,甚至昆侖下令將其逮捕。”


    梁左說:“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雖然近乎於無,也有這種可能性,憑借所有人高度的正義感和對死者的尊重……”韓靖一本正經道:“然後譴責一番,執行人卻沒有人趕上,甚至敢上也不能從星羅府帶走他們掌門,這是沒有任何前例的。縱然譴責,這件事會不斷淡化,直到大家都不再感興趣,或者是星羅府付出一點代價就點到即止,並且進行美化……畢竟,星羅府在煉獄付出那麽多犧牲,不是幾個中立研究者的九龍島四聖可比。”


    梁左被當頭一棒,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替昆侖人擋槍的自己人,不聽號召的外人,昆侖幫誰已經毋庸置疑。


    “可能的結果之二,很少一部分人信你,然後這件事變成了茶餘飯後閑談資料。”韓靖看向梁左:“而你也將變成星羅府公敵,你的行蹤在他們的大六壬蓍卦麵前毫無秘密,你永遠會被監視,身後一雙眼睛始終在,所以最好注意不要有任何‘犯錯’……”


    梁左身上一陣發冷。


    “結果之三,有人施壓,歸零先生甚至海神也會讓你閉嘴。如此一來,你既得罪了敵人,也得罪了自己依仗最大牌的靠山,對你自己沒有好處,真相也無從說起。”


    梁左歎了口氣:“我懂你的意思,隻是不甘心。”


    “你是責任心過度。”韓靖一針見血:“別以為什麽麻煩你都能夠去碰一碰,給人解決,昆侖都辦不到,更何況凡夫俗子了。還記得嗎,楊森委托的是讓你去探知是‘身份’而非‘複仇’,將這個告訴他已經足夠。”


    韓靖看向這個某些變化很大,一些東西卻從未變過的搭檔:“很多事情,外人是幫不了忙的,不要忘記周奇的教訓。”


    周奇……梁左至今最大的遺憾之一。


    人力未逮,周奇那次就讓梁左清楚認識到這一點,也許你天下無敵都注定也有些事永遠無法順心。


    梁左點點頭:“我先去找楊森,你們等我。”


    運用楊森給的陣法,梁左眨眼之間再次出現在那艘黃泉之舟上。


    “小子,怎麽又迴來了?”楊森不滿道:“我可沒辦法給你什麽幫助。”


    “不是,我才從九龍島迴來。”梁左有些沉重地說:“基本上我已經可以確定九龍島出事到底是誰在背後動手……”


    他從頭到尾說完,楊森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原來如此。”


    梁左對他的反應有些擔憂。


    “怎麽?你不會以為我想要知道是誰,然後找他報仇吧?”楊森反而奇怪起來:“我已經死了,死人不管活人事,隻是執念還在,想要知道到底誰一定要致我們於死地……嘿嘿,真是可笑,沒想到竟然隻是因為一件小事。”


    楊森自嘲般道:“老大啊,你以為我們不去招惹就不會有麻煩,是錯的啊。永遠有人看你不順眼,想要拿走你的東西,甚至僅僅為了隱藏秘密,就殺人滅口。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我們還不自知,真可憐啊,我們這群避開人群的人,還是太天真。”


    梁左沉默,無言以對。


    “弱肉強食,哪怕昆侖裏也是這樣。”楊森反而過來安慰梁左:“不用過於介意,你小子還算地道,看在你真心替我們難過了的份上,送你一個東西,我能確定阮伯兮非常想要它,你敢收嗎?我白送。”


    梁左天生膽大:“要。”


    “哈哈哈,有脾氣。”楊森第一次發出爽朗的笑聲:“這是我們九龍島四聖潛心研究多年,得出的科研成果,老大王魔給它取名‘破法力場’,這個立場變相能夠讓人與破法者對抗。但其實真正用途和精髓不在這裏,它更核心的一個掌握運用能夠消弭對方對於自己的影響,可惜這個功能一直沒能夠移植到開天珠身上,我們幾人的路子又不適合改造自我……真正破法力場將自己徹底變成‘不存在’和‘不可觀察’的狀態,哪怕是昆侖要突破都至少要十秒!十秒,足夠你跑路了。”


    “學會了這東西,你將會變成眾矢之的,你確定還想要嗎?”


    梁左高興道:“要啊,快教我!”


    好東西肯定是多多益善!


    直到完整傳授給對方待他離去,楊森從海下朝上望去,黑壓壓一片,就像是無數人交纏叵測的命運。


    他嘿嘿怪笑:“阮伯兮,老子就是給一個才認識的小子也不給你。你真是枉為‘黃衣之王’……”


    楊森不知道的是,迴頭梁左就完完整整傳授給了韓靖。


    “怎麽樣,牛逼吧。”梁左自得道:“好東西當然是大家一起學啦。迦葉,來來來,我也教你,梁曉,也學一手,俗話說得好,技多不壓身,以後失業也好有個手藝……”


    眾人如同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功夫的落寞是因為門戶之見,少教真本事,思想的興盛卻是由於諸子百家互通有無,相互借鑒,海納百川。


    對梁左來說不過是——


    想學,我教你啊。


    第706章 講師梁左


    “你真的決定了?”韓靖第一次以一種有些看不懂的目光看著旁邊的男人:“你確定,不是開玩笑,不是胡鬧,是真的?”


    梁左又前後想了想:“確定,不過要閹割掉一部分。”


    韓靖稍微鬆口氣。如果這家夥完完全全整個全部那麽做,他會懷疑自己對梁左以往評價全是錯的,他根本就是一個狂人,一個能若無其事做出可怕事情的癲狂患者。


    “想了想,如果把核心隱匿部分也交出去,大概到處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罪犯了。”梁左摸了摸下巴:“這樣聯盟和玉京山抓人也太辛苦,不利於治安問題,就把‘破法力場’本體公布好了。”


    韓靖一愣:“當真?”


    “嗯。”梁左點點頭,朝祝迦葉看去:“很多人生來都不公平,這是沒辦法的事,就像是我們地球逃難過來,天生就處於弱勢,什麽都不懂,一不小心就會死掉。我隻是想試著,給那些沒有機會的人,一個機會。看看他們能夠給出怎樣的結果。”


    他看向搭檔:“是不是很有趣?”


    韓靖低頭思索了很久,抬起頭:“那行程和整個計劃我來安排。既然要做,就要做得讓人無話可說。”


    “當然,你可是專家。”梁左嘿嘿笑:“我隻管人過去就行,其他你安排。”


    三天後,稷下學宮外,一個身著布衣的男人肩膀輕鬆地搖晃著走過來。守在陣法處的弟子忍不住喊:“陸師兄……”


    陸伯陽笑眯眯迴答:“小兄弟,不要稱唿我師兄了,這樣不合規矩。”


    “是……師兄。”


    對方一時間還是改不過來,倒是他的夥伴過來道:“還請閣下給出通行函授,以及所為何事,閣下已非稷下學宮成員,按照規矩不能隨意進出。”


    “我是過來聽梁左講學的。”陸伯陽從懷裏摸出一塊玉玦遞過去。


    這是稷下學宮的“學宮引”,非稷下學宮要得到這東西非常困難,每一枚上麵都有人的名字,並且和稷下學宮內部索引進行印證,根本造不了假。


    “敢問閣下過來為何?”守衛弟子依舊盡責做好本職。


    “我不是說了嗎,聽一個朋友梁左講學來了。”


    陸伯陽收起玉玦,消失在陣法之中。


    倆人麵麵相覷,這倒不是第一個特意來聽梁左講學的,之前就有好幾個,魚龍府一大堆人,雷振,季梵真,由小路。


    梁左這人他們也聽過,之前就小有名氣,麒麟戰隊新星,是羊歸寧師兄曾經的戰友,後來“事發”再次歸附蓬萊海神,戰場上擊殺了很多昆侖英傑,被稱為殺人魔梁左。


    結果後來兩方大佬講和,這人搖身一變成了“玄衣衛”,更身兼烽火樓副掌門,出入昆侖以貴賓禮遇,不得不說一個人的命運啊……


    此人真是相當會經營人脈,四處逢源,以稷下學宮標準來看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關鍵是他所有現在的地位都是以他自己為砝碼換來的,白手起家是值得任何人尊重的。


    正感歎著,又有一位人物到來。


    “袁掌門。”


    倆人慌忙不迭鞠躬行禮。


    袁襲人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我去看看梁左想要說什麽……讓開。”


    原本她在二所勾搭一個新來的水嫩小姑娘,沒想到姐姐命令她去稷下學宮聽梁左“講學”,袁襲人還以為是自己聽錯。直到袁貴人橫眉冷對,差點砸爛她的“記裏鼓車”,袁襲人才慌忙趕過來。


    那小子懂什麽?連女人都不懂,還講學,簡直滑稽。


    心裏雖然很不爽,不過既然出門就代表了器木府,袁襲人整理心情,邁步走到陣法符文內。


    袁襲人前腳才走,後腳又一個訪客到來。


    此人有一顆馬頭,鬃毛彎曲而飄逸,一身緊身皮夾克,腳踏馬丁靴,出示了自己的身份牌。作為十二府同僚靈霄鏡人一般在各處拜訪都是會被允許的,給麵子這種事從來都是示好手段之一。


    歐陽情不久前才收到了韓靖的邀請,那時候他正在與人切磋,鍛煉技藝——好兄弟西門義戰死對他影響巨大,也許再也找不到一個那麽合拍的搭檔,能夠忍耐自己並不好的舞技,還能夠一起表演,不顧他人異樣眼光暢快放聲。


    他並不知道梁左要講什麽,隻是給朋友捧場,這種事情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靈霄鏡歐陽情,來聽梁左講課。”歐陽情朝倆人點點頭。


    倆守衛弟子也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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