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愛人啊,讓我們一同封住沉默,當海洋摧毀它無止盡的雕像,推倒它衝動的白塔:因為在漫漫水波和滾滾沙石交織成的隱形織物裡,我們支撐起獨一且多難的溫柔。


    我想望你的嘴,你的聲音,你的髮。沉默而飢渴地,我遊蕩街頭。 麵包滋養不了我,黎明讓我分裂,一整天我搜尋你兩腳流動的音響。


    我渴望你滑溜溜的笑聲,你那有著豐收色澤的雙手,渴望你蒼白玉石般的指甲,我想吃掉你的皮膚像吞下一整顆杏仁。


    我想吃掉在你可愛的體內閃耀的陽光,你驕傲的臉龐上至高無上的鼻子,我想吃掉你眼睫上稍縱即逝的陰影。


    我飢渴地四處走動,嗅尋霞光,搜尋你,搜尋你熾熱的心,像基特拉杜荒原上的一頭美洲豹。


    豐滿的女人,肉做的蘋果,滾燙的月亮,海草、泥漿和搗碎的光濃鬱的氣味,是什麼樣幽暗的明亮在你的圓柱間開啟?男子以感官觸摸到的是什麼樣古老的夜?


    噢,愛是一趟與水和星星同行的旅程,與溺水的大氣和麵粉的暴風雨;愛是閃電的撞擊是臣服於一種蜂蜜的兩個身體。


    吻復一吻我漫遊於你小小的無限,你的邊界,你的河流,你的小村落;而生殖之火——變得多麼令人愉悅——


    悄悄穿行過狹窄的血道,直到它快速傾洩如夜晚的康乃馨,直到它似實實虛,如一道暗中的光。


    從你雙腳上升到髮際的光, 那包裹你纖柔軀體的力量,不是珍珠母,不是冰冷的銀:你是麵包做的。烈火愛慕的麵包。


    穀物在收穫季節高堆,在你體內,麵粉也在幸福的時節發酵:當麵糰使你的加倍隆起,我的愛是在土中待命的煤炭。


    啊,你的額頭是麵包,你的腿是麵包,你的嘴也是,被我吞食,隨晨光而生的麵包。我的愛,你是麵包店的旗幟,


    火教給了你血的課程,你自麵粉體認到自己的神聖,自麵包學會你的語言和芳香。


    我愛你。但不把你當成玫瑰,或黃寶石,或大火射出的康乃馨之箭。我愛你,像愛戀某些陰暗的事物,秘密地,介於陰影與靈魂之間。


    我愛你,把你當成永不開花。但自身隱含花的光芒的植物;因為你的愛,某種具體的香味,自大地升起,暗自生活於我的體內。


    我愛你。不知該如何愛,何時愛,打哪兒愛起。我對你的愛直截了當,不複雜也不傲慢;我如是愛你。因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


    還有什麼方式:我不存在之處,你也不存在。如此親密,你擱在我胸前的手便是我的手,如此親密,我入睡時你也闔上雙眼。


    我的醜人兒,你是一粒骯髒的栗子,我的美人兒,你漂亮如風,我的醜人兒,你的嘴巴大得可以當兩個,我的美人兒,你的吻新鮮如西瓜。


    我的醜人兒,你把胸部藏到哪裡去了?它們乾瘦如兩杯麥粒。我更願意見到兩個月亮橫在你的胸前,兩座巨大的驕傲的塔。


    我的醜人兒,海裡也沒有像你腳趾甲那樣的東西,我的美人兒,我一朵一朵花,一顆一顆星,一道一道浪地為你的身體,親愛的,編了目錄:


    我的醜人兒,我愛你,愛你金黃的腰,我的美人兒,我愛你,愛你額上的皺紋,愛人啊,我愛你,愛你的清澈,也愛你的陰暗。


    愛人啊,我常常愛你卻不見你,不記得你,認不出你的目光,不認識你,一株生錯地方,曝曬於正午的矢車菊:我卻隻愛小麥的味道。


    或許我見過你,想像你舉起酒杯,在安格爾,映著夏夜的月光,或者你是我在陰影裡撥弄的那把吉他的腰身,那把聲如洶湧大海的吉他?


    我愛你卻不自知,我搜尋著你的記憶。我拿著手電筒闖進屋子偷取你的相片,然而我早知你的模樣。突然間,


    你就在我身邊,我撫摸了你,我的生命,停止:你立在我眼前,女王般統治著。彷彿森林中的篝火,火燄是你的疆土。


    在愛你之前,啊愛人,我一無所有:我躊躇於市街上,擺盪於物品間:一切都無關緊要,都沒有名字:世界由守候的空氣構成。


    我熟悉滿佈灰塵的房間,月亮所住的隧道,被辭退的嚴酷的飛機棚,固執於沙中的疑問。


    一切皆空無,僵死,喑啞,墮落,廢棄,腐朽:一切超乎想像的陌生,一切是別人的,又不屬於任何人,直到你的美貌和貧窮,為秋天帶來豐富的禮物。


    無論是伊奎克可怖沙丘的色澤,或瓜地馬拉杜瑟河的河口,都改變不了你那臣服於麥田的輪廓,豐滿如葡萄的身形,吉他一般的嘴巴。


    噢我的心上人,自萬物沉寂以來,從糾纏的藤蔓所統領的丘陵地,到荒涼的銀灰色大草原,大地的每一片美景都是你的翻版。


    然而不論是礦山羞怯之手,或西藏的雪,或波蘭的石頭,都改變不了你的豐姿,你那遊走的穀物:


    彷彿智蘭的黏土或小麥,吉他或成串水果,在你身上固守其疆土,執行野蠻月亮之指令。


    的你單純一如你的手,光滑,樸拙,小巧,透明,圓潤,月之線條,蘋果的小徑,的你纖細有如的麥粒。


    的你蔚藍如古巴的夜色,藤蔓和星群在你髮間。的你,遼闊澄黃,像夏日流連於金色的教堂。


    的你微小一如你的指甲,微妙的弧度,玫瑰的色澤,直至白日,出生,你方隱身地底,彷彿沉入衣著與雜務的漫長隧道:你清明的光淡去,穿上衣服,落盡繁葉,再次成為的手。


    你來自貧苦的南部,來自貧困的家,那以寒冷和地震出名的嚴酷區域,在白堊與黏土間學習生活,當受人崇拜的神們自己也朝死亡墜去。


    你是黑黏土塑成的小馬,黝黑,瀝青的吻,啊親愛的,你是泥做的罌粟,飛馳於路上的薄暮的鴿子,我們貧苦童年的淚的撲滿。


    小寶貝,你總是保有一顆貧窮的心,保有一雙習慣於石塊的貧窮的腳,你的嘴巴常不知什麼是麵包或糖果。


    你來自滋養過我靈魂的貧苦的南部:在她的天上,你的母親與我的母親仍,一同洗衣。我因此選你為伴侶。


    早晨的屋子︰真理混作一團, 毯子和羽毛,一日方始卻已亂了方向,漂浮如可憐的小船在秩序與睡夢的水平麵之間。


    物品隻想拖著遺骸前行,無目標的追隨,冷冷的遺產,件藏匿起它們萎縮的母音,瓶中的酒偏愛延續昨日。


    賦予萬物秩序的人兒啊,你閃爍其間,像隻蜜蜂將觸角探向深陷黑暗的區域,你用你白色的能源征服光。


    你如是建構了一種新的明晰︰物品欣然臣服於生命之風,井然之序讓麵包,鴿子各安其位。


    親愛的,我們就要迴家了,迴到葡萄藤爬滿棚架的家:的夏季踩著忍冬的步伐,將在你到達前到達你的臥房。


    我們遊牧的吻浪跡天涯:亞美尼亞,滴滴掘出的濃蜜,錫蘭,綠色的鴿子,還有揚子江以悠久的耐性將白日與黑夜分開。


    而今,最愛的人兒啊,越過澎湃的海洋,我們歸返,像兩隻盲鳥飛迴牆頭,飛迴遙遠春天的窩巢。


    因為愛無法不眠不休地飛翔:我們的生命迴到牆頭,迴到海上的礁石,我們的吻迴歸我們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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