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潸然落下。


    積壓在佛鄉上空的厚重烏雲,終於承受不住佛心的悲慟,在一片信仰崩塌的嚎哭中,傾盆如注。


    天地又一次的,陷入了無盡的混沌中。


    這一次的意識迴流,祁龍軒並未出現與之前一樣的,沒入時光長河的沉溺感,他依舊還在這裏,能夠聞見嗅進鼻息的血腥味,但他儼然是記不起來,自己是誰,隻覺得整個頭腦昏昏沉沉,好像塞滿了無數的念頭,在劇烈的爭吵著。


    戰鬥還在繼續,而且極其慘烈,他見到了昔日的同修揮舞著屠刀,朝他這個曾為佛宗信仰的人揮落,他身體本能對危險做出應對,與眾僧人戰得如火如荼,一邊用手痛苦的敲擊著頭顱,企圖平複內心的魔障。


    “師兄,快醒醒,放下屠刀,迴頭是岸啊!”慧明焦急的聲音一再的在耳邊響起。


    然而被魔占據的軀體,此刻卻隻剩仇恨與殺戮左右,抬手一揮,自靈殊塔中驟然一道血光衝天,血屠鋒芒被收攝進掌心。


    輕蔑笑聲中,紫焰鬼火應聲而現,狂傲姿態席卷而來


    “鬼刀忘情!!!”佛鄉眾人,同時驚愕住。


    那是一把暗紅色的戒刀,原是世尊梵天的通靈法器,本是佛門剛正不阿的鎮邪法器,卻因當年浸染百萬僧血,集煞氣而成兇兵,被梵天賜名忘情。


    忘情刀一出,整個佛域刹那間掀起腥風血雨。


    那是萬世不滅之惡,更是永夜禁忌之身,在這一刻,放肆的喧騰。


    似乎,時間的車軌輾轉了無數歲月,最終由又到了這裏,那場曾讓無數人為之膽寒的佛殤。


    大雨傾盆,也無法洗刷的血腥味,隨著那人的手起刀落,遍布煉獄哀嚎。


    嗚哇嗚哇!~!!!


    動蕩的屠殺聲中,突如其來的一聲淒厲的嬰兒啼哭打破了平靜。


    陷入瘋狂的佛者腳步突然頓住,感受到臉上淌落的冰涼,他空洞的目光好似抓住了什麽,顫巍巍的低頭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自己懷中的一個嬰兒,腦海中稍縱即逝的一個念頭,讓他不禁愣了一下,才恍惚記起迴憶的些許碎片,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拚湊出一個完整的自己。


    我是誰?


    茫然中,他極力的迴想,但總有更多雜亂的心緒試圖掩蓋他的神智。


    他是慧如,是梵天,是在證道的路上迷失了方向的小沙彌,有無數個關於他,又似乎與他無關的記憶湧上心頭,讓他頭疼欲裂。


    他猛然的搖頭,試圖讓自己獲得片刻的清醒,便在此時,夜色中忽然掠出兩道身影,疾如飛梭,完全不留任何反應的時間,提戟便攻,赫然正是名震修界的魔族神兵屠神戟。


    慧如大驚失色,本能的危機感應讓他明白,來者二人絕非尋常之輩,當下不容申辯,忘情刀應勢揮出,與來人硬撼了一記,還未等反震之力卸去,迎麵又是一道飲血邪刃直撲命門。


    他怒喝一聲,迴旋刀勢就要去擋,猛然驚覺那邪刃鋒芒看似勢如破竹,實際卻是一擊即潰,反倒是自己懷中一空,竟是被對方虛晃一招,將那嬰兒從自己手中奪了迴去。


    慧如看了看空蕩蕩的手,短暫的沉默了下,好似也記不起來,那孩子對自己有何用處,片刻後抬起頭,見到了落入場中的兩道狂傲身影。


    與此同時,從不遠處陸續又飛落兩名明媚嬌豔的美貌女子,皆是修為精深之輩,正是一直潛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魔皇陵眾人。


    四周的僧眾頓時靜肅無聲,如臨大敵。


    “你們,是誰?”慧如試著問道,隻覺得眼前的四人,莫名的熟悉。


    蚩九鼎向前邁出一步,恭敬地朝他拱了拱手,笑著迴話:“小子蚩九鼎,恭喜鬼佛成功脫困,魔皇陵無意介入佛鄉事務,既然交易已成,我等就先告辭了。”


    “魔皇陵?”慧如眉頭蹙起,意識中好似閃過了什麽,疑惑著道:“你是蚩九鼎?”


    “嗯?”蚩九鼎麵色一肅,分明錯愕。


    在他的印象中,鬼佛屠戮謗法僧眾,被鎮壓在靈殊塔下,乃是久遠之前的正法時期,那時的蚩九鼎還尚未出生,他理應不認識自己才是。


    懷抱著嬰兒的六禍蒼龍魑戩儼然看出鬼佛狀態的詭異,生怕他做出什麽傷人的舉動,不禁上前一步,將隻有辟穀期修為的蚩秋悅擋在身後。


    慧如循目看去,瞳孔一凝,發現懷抱嬰兒的那人竟然是名散仙,再環顧佛鄉眾人,儼然擺出了一副如臨大敵之態,他一時分不清雙方是敵是友,由是將忘情刀舉起,指向魔皇陵眾人,說道:“要走可以,將孩子留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說,好似內心中有一個聲音,反複的告訴著自己,決不能讓那個孩子離開佛鄉。


    “殺!!!!”佛鄉眾人顯然也存著同樣的心思。,


    一陣喝殺聲起,法蘭尊者率先出手,朝抱著嬰兒的魑戩殺去,大喝一聲:“九華諦聽·大千如來現。”


    嗡、嚩日囉、馱都、鍐……


    佛頌聲起,金剛大日如來咒響徹天地,法蘭尊者將功力摧至極限,全身金光升騰,赫然正是領域神通——‘般若懺’。


    佛力如潮溢散,法元衝霄,光影交織中,忽見百丈金光如經合落,周旋千轉,映現出大日如來法相。


    “保護孩子先走。”魑戩心知對方難纏,忙將孩子塞給身後的蚩秋悅,飛身迎上法蘭尊者的攻勢。


    法相莊嚴肅穆,眨眼間已成擎天之勢,坐化輪盤恰在此時生了出來,化作一個金色蓮座,托著如來法相越變越大,最後竟長成比靈殊塔還高的坐佛金身,萬裏蒼穹因這股剛正之氣運出,頓起莊嚴肅穆。


    “這是……十破……!!!”慧如手執忘情刀,本想出手,卻受般若懺鎮鬼梵音震懾,而不禁頓住腳步。


    他努力的想記起什麽,不知為何,自佛鄉僧眾使喚出的一招一式,與他內心中,竟然感覺無比的熟悉,隻是眼中盈滿的殺氣,嗜血如狂,漸漸淹沒了他的慈悲本衷。


    他籠罩在一片嗜血妖紅之中,修為無法抑製的狂湧,殺心狂性策動天恆感應,刹那間風雲變色,烏雲染血,厚重的雲層憤怒翻湧,頃刻凝成一尊喋血魔佛,好似從無間地獄走來,怒眼紅張,凜凜殺意撲麵。


    “完了!”鏖戰中的佛魔雙方幾乎是同時感應,哪怕是強如法蘭尊者與魑戩之輩,也都麵露驚慌,知道慧如摧毀佛脈,強引鬼佛神源侵心,此刻已臻終末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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