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薈起初有恃無恐,反正他白日不是去營中練兵便是在外書房處理公務,天高皇帝遠,又能奈她何。


    誰知阿棗和阿杏兩個吃裏扒外的婢子,臨陣倒戈站在了郎君一邊。


    鍾薈死皮賴臉地求了他幾迴,不成想別的事都縱容她的衛十一郎這次卻是堅如磐石,對她的美人計倒是來者不拒,手上便宜占了個盡夠,一轉身該怎麽還怎麽。


    到底還是得靠自己,鍾薈打定了主意。這些事上阿棗一向鐵麵無私,她不敢從她那兒下手,一個弄巧成拙招得她去衛琇跟前告一狀更是不得了。


    鍾薈打的是阿杏的主意。


    這一日好容易找了個藉口把阿棗支走,鍾薈便叫阿杏來給自己打扇。


    “娘子,莫要趴在涼席上,一會兒肚子該著涼了,”阿杏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道,“今日郎君在府裏,若是迴來看到又該說你了……呀!怎麽把足衣也脫了,腳底下進了寒氣可了不得哇!”


    說著一丟扇子便去給她找足衣套上,又強行把她翻了個個兒。


    鍾薈歎了口氣,懨懨道:“杏兒,你去把冰山往這兒挪挪罷,你家娘子快熱死了。”


    阿杏似乎有些動搖,咬了咬指甲,搖搖頭道:“郎君吩咐過,冰山得離您三丈遠。”


    鍾薈轉了轉眼珠子道:“郎君在前院呢,不到晚膳時不會過來,就挪個幾尺,一會兒再挪迴去,誰也不會發現的,好杏兒——”


    阿杏見她著實可憐,隻得依言把冰山挪近了些。


    鍾薈深諳循序漸進步步為營之道,冰山之事不過是誘阿杏入甕,第一迴一旦妥協了,第二迴便更容易就範。


    她佯裝消停,翻了兩頁書,安生了一會兒,又對阿杏勾勾手道:“好杏兒,你渴不渴?去廚下看看,取些蜜茶來,咱們一塊兒喝。”


    阿杏想了想,蜜茶不在郎君禁止範圍之內,便爽快地應命了。


    “哎,等等,”鍾薈待她走出幾步又叫住她,“大熱的天,不能叫你光為了蜜茶大老遠跑一趟,莫如再捎幾樣瓜果,再加兩碗冰酪……”


    “郎君吩咐過……”阿杏眨巴眨巴眼抗議。


    “我曉得的,”鍾薈不耐煩地揮揮手,“冰酪是賞你的,郎君隻說不讓吃冰鎮的,又不曾說過瓜果都禁絕了。”


    阿杏一想,娘子說得句句在理,又想起冰酪的滋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衛琇迴屋時便看到鍾薈很不像樣地趴在鋪了象牙席的臥榻上,麵前擱著卷翻開的書,足衣早不知甩去了哪裏,一雙白裏透紅的腳在半空中晃蕩著,時不時輕輕碰一下,看起來很是愜意。近在咫尺的幾案上擱著座半融的冰山,上頭鎮著切片的蜜瓜和去了皮蒲桃。


    鍾薈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一伸手從冰山上摸了顆蒲桃送進嘴裏,努努嘴把籽吐到手心裏往旁邊一遞:“盡吃甜的也不過癮,杏兒,你再去取些醬漬昌娥蜃和蟹醬來,記得切莫說是我要的……對了,你就說是為了拿去給郎君的。”


    衛琇勾了勾嘴角,也不出聲,接過她手裏的葡萄籽扔進手邊的銀盤裏。


    鍾薈正在津津有味地讀衛琇前些時日替她搜羅來的西域誌,一頁書讀到紙尾,意猶未盡地翻過一頁,又惦記起冰鎮蜜瓜來,一伸手,不想撈了個空,詫異地扭過頭,不成想冰山沒見著,卻對上個冷著臉的衛十一郎,登時嚇得滿身雞皮疙瘩,連冰山都不用了。


    好不容易得逞一迴,竟然叫他逮了個正著,鍾薈隻得認栽,翻個身側躺過來,用手支著臉,把腳往後藏了藏,訕笑道:“郎君今日迴來得這麽早……”


    “嗯,娘子未曾料到吧?”衛琇撩起眼皮看了看她。


    鍾薈叫他看得心裏發毛,小心覷覷他的臉色,輕聲試探道:“真的生氣了?要不敦一個?”


    衛琇哭笑不得,坐到榻邊一把撈過她冰涼的雙腳抱進懷裏,屈指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把我當什麽人了!”


    鍾薈見他露了笑臉便有恃無恐起來,不安分地蜷起腳趾蹭蹭他胸口,不懷好意道:“哦?我把你當什麽人了?阿晏——”


    她氣虛體寒,床笫之事也須節製,鍾薈對那老大夫不以為然,衛琇卻將他的話當作金科玉律,一絲不苟地奉行起來,甚至有些矯枉過正,餓得眼睛都快冒綠光了,忿忿地抓住她腳腕撓她腳底,嗓子眼又幹又熱:“還來招我!”


    鍾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睚眥必報的衛十一郎狠狠出了一口惡氣,總算將她放開,從案上拿起一隻鯉魚匣:“本想著把家裏來的書信帶給你,順道看看你,誰知......哼......”


    一聽有家書,鍾薈來了精神,趕緊坐起身來,從衛琇手中接過信匣,一邊拆一邊道:“好了好了,下迴不敢了,莫要再嘮叨了,衛婆婆。”


    鍾薈一看匣子大小和厚度便知這封信必是薑明淅寄來的,自從鍾薈來了青州,她似乎把給二姊寫信當了一種消遣。


    三娘子寫起信來巨細靡遺,不但把薑家諸人的近況盡數交代一編,京都貴女中間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都囊括其中——誰同誰拌了嘴,誰同誰絕交,誰訂了親事,誰生了孩子,鍾薈人在洛京時都沒這麽了若指掌。


    薑明淅是個做事很有條理的小娘子,偏偏寫起信來隨心所欲,想到哪裏寫到哪裏,正說到秦家娘子入京的事,突然間扯到薛家的猧子一窩下了五隻幼崽。


    鍾薈很有經驗,一目十行地將整封信掃了一遍,先找到薑老太太的部分,看到“安好”兩字,放下心來,再細細從頭看起。


    她讀信的時候衛琇安靜地坐在一旁,拾起榻邊的紈扇輕輕替她打著——那惹禍的冰山自然是推到了三丈之外。


    “阿姊懷孕了!我要有小外甥小外甥女了!”鍾薈先是欣喜,遂即又生出憂慮來,“不知她一個人能否應付過來......好在宮中有姑母可以照應一二......”


    若是在洛京,至少還能偶爾入宮探望,如今遠在他鄉,除了備份禮送去什麽事都做不了。


    鍾薈歎了口氣,繼續讀下去,挑了挑眉道:“蕭十娘也有身孕了,似乎還比阿姊早些時日,嗬。”


    蕭十娘與薑明霜差不多時候入宮,如今又差不多同時有孕,雖說有些巧,卻也在情理之中,可正是這情理之中叫鍾薈從心底裏發寒。


    大娘子從未透露過司徒鈞許過她什麽諾言,不過鍾薈大致也能猜到,不外乎那些海誓山盟罷了,可如今呢?一想到姊姊此時的心情,她便感同身受地心如刀割起來。


    “聽我姑母說,皇後娘娘生小公主時傷了身子,恐怕是不易有孕。”鍾薈放下信箋,眉間憂色愈發深了。


    皇後娘娘滑了幾胎,好不容易生下公主又虧了身子,大約是不能再有了,這也算不得什麽機密,像衛琇這樣的世家子隨便往宮中一打聽便知道了。


    “天子膝下至今隻有大皇子一個子嗣,大皇子母氏不顯,阿姊同蕭十娘差不多時日有孕......”鍾薈看一眼衛琇道。


    兩人心照不宣,母氏不顯倒還在其次,大皇子已到了開蒙的年紀,話都說不太囫圇,資質連平庸都算不上。


    他知道鍾薈在擔心什麽,撫了撫她後背安慰道:“說不定阿姊這胎是小公主。”


    鍾薈靠在他身上道:“但願如此,阿姊最是不爭,入宮已是難為她,若再卷入紛爭裏,我都不敢想......”


    “別怕,”衛琇攏了攏她肩頭道,“司徒鈞但凡神誌有幾分清明,便不會放任蕭氏亂來。”


    鍾薈默默點點頭,有她二叔鎮守在西北,蕭家人做什麽都得掂量掂量,然而她阿姊傷的心又有誰來替她彌合呢?


    第164章 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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