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榮的正反兩麵解析,正說到皇甫嵩的心裏。皇甫嵩當世名將,用兵如神,謀不再計,對廣宗城該怎麽打是早有定見,宗員所謂之“網開一麵,縱敵出城”實為下策,鄒靖、徐榮所雲之“沿用盧植舊策,團團圍城,把張角、張梁徹底消滅於此地”,這才是上策。


    聽徐榮說完,皇甫嵩讚道:“徐君所言,正合我意。”


    他是主將,讚揚徐榮的話一說出,就等於給這次軍議定下了基調,宗員等持“網開一麵”意見的諸多將校也就不再堅持己見了。基調一定下,剩下的議事就很快了,經過眾人的討論,結合本人之謀,皇甫嵩製定出了一個具體的作戰計劃。


    因為皇甫嵩是晚來的,沒有親眼見過廣宗黃巾的戰鬥力,所以他的這個計劃分兩步走:首先,遣派一支人馬試探性地進攻一下,看看廣宗黃巾的戰鬥力究竟如何,然後通過這次進攻爭取找到廣宗黃巾的弱點,找到弱點後,再針對其弱點展開大規模的攻擊。


    為了表示不厚此薄彼,為避免盧植、董卓的舊部心生不滿,同時也是為了更能“如臂使指”,這個擔負“試探性進攻”任務的部隊,皇甫嵩決定從本部中選用。既然是試探性的進攻,就不用選取最精銳的部隊,當然也不能選擇最弱的部隊,最好是選用中等水平的部隊,這樣才能更好地看清楚廣宗黃巾的真實戰力,也才能對敵我的實力做出準確的判斷。


    周澈的部曲是皇甫嵩麾下最精銳的部眾之一,皇甫嵩既決定選用中等水平的營頭出擊,這次試探性的進攻自就沒他什麽事兒了。周澈也樂得輕鬆。這要是換在潁川、汝南、東郡,他可能會自告奮勇,但這次他不打算這麽做,決定老老實實服從皇甫嵩的軍令。為何?盧植的軍事能力如何,周澈不清楚,可董卓的軍事能力他是很清楚的,董卓部眾的剽悍敢戰他也是很清楚的,連董卓都吃了虧,足可見廣宗黃巾之精勇,而這次試探性的進攻既然標明了是“試探性”的,那麽出擊的部隊肯定不會多,鐵定是要吃虧,他麾下現雖有八千步騎,可這都是他辛辛苦苦、一點一點積攢出來的,他當然不肯損失在一次試探性的、注定失利的進攻上去。


    倒是傅燮積極請戰。


    傅燮和皇甫嵩是同州人,皇甫嵩一向來都很欣賞他、重用他,傅燮的部曲沒有周澈多,可也是皇甫嵩麾下的一支精銳部隊,所以皇甫嵩稱讚了他的勇氣,但是拒絕了他的請戰。


    最終,皇甫嵩從由洛陽精壯組成的主力部隊中挑選出了兩個部,由北軍五校的一個劉姓校尉統帶,承擔起了這次試探性進攻的任務。一個部通常下轄五個曲,大體以一兩千人為常製,兩個部就是三四千人。用這三四千人攻城肯定是不夠,但廣宗黃巾在城外安的有軍營,用這幾千人攻一下他們的兵營卻是足夠了。


    選定擔負進攻任務的營頭後,皇甫嵩單獨把劉校尉和這兩個部的軍司馬留下,麵授機宜,餘下的諸將起身告辭。


    出了帥帳已經快到中午了,陽光耀眼,暑氣騰騰,撲麵的熱氣熏人。猛然從陰涼的帳中出來,令人頗不適應,周澈停在帳口閉了下眼,適應了光線的變化,再睜眼,看到了劉備。


    劉備是跟著鄒靖一塊兒來的,他是白身,沒資格入帳,因留在帳外等候。


    在日頭底下站了小半天,他汗流浹背,滿臉通紅,一股股的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淌,滴落到甲衣之上,又滑落地上,不過饒是如此,他卻依舊鎧甲齊全,按刀而立,連兜鍪都沒去。


    周澈扭頭往帳內瞧了眼,見鄒靖正在與一個將校說話,還沒出來,便就邁步走過去,笑吟吟地說道:“玄德,那邊不是有望樓麽?好歹有些蔭涼。你卻怎麽就在帳外日頭地裏站著?”右手握拳,輕輕地擊打了下劉備胸前的鎧甲,笑道,“瞧你熱的,這甲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帥帳邊兒不遠處有座望樓,來帥帳參與軍議的將校們各帶有隨從侍衛,這些隨從裏有不少人都跑去了望樓底下乘涼避曬,這會兒見自家的主將出來,熱熱鬧鬧的從望樓底下蜂擁過來。


    留在帥帳外不避日曬,堅立不動的沒有幾個,劉備是其中之一。


    “望樓蔭小而乘涼者眾,與其去那裏擁擠受熱,還不如在這裏涼快。”


    望樓那裏的人再多,至少可以躲過日曬,帳外的人再少,也不可能比在望樓下還涼快。荀貞心知劉備是不願貶低別人、抬高自己,因此才會這麽說,他也不揭破他,心道:“後世皆言劉備寬厚長者,今他雖年輕,卻是已了幾分日後寬仁的雛形了。”


    見劉備雖滿頭大汗而站姿筆挺,周澈又不覺想道:“從軍前他是涿縣的一方小霸,通過這兩天的長談,我對他的以前也算略有了解,知他喜好華美的衣服、音樂、犬馬,說白了,雖是個普通人家的弟子,卻頗有貴族紈絝子弟之風,卻是難為他在烈日下一站半天,絲毫不動了。”欲想成就大事,身為男人,就得對自己狠一點。劉備現是鄒靖的隨從,就得有點隨從的樣子,主將在帳內議事,隨從豈能跑去乘涼?要是連日曬這點小苦都吃不了,還能成就什麽大事?


    這兩天周澈雖與劉備多有暢談,但大部分的時候,兩人隻是各自說說以往的經曆,就共同感興趣的話題笑談一番,劉備的“隱忍”和“寬厚”,這卻是周澈頭次親眼見到、親耳聽到。


    “雲長和益德沒有來麽?”


    劉備答道:“鄒校尉出行從來不好興師動眾,今天又是來中軍帥帳議事,因此隻帶了備一個人來……,兄長,多謝你的矛、甲、弩、矢之賜。原、左二君把這些物事送來時,可把益德、憲和他們給樂壞了。說來慚愧,備帶三百義從來後,盧公、鄒校尉雖也分別撥了些軍械鎧甲與備,可畢竟數萬大軍屯集,撥給備的為數不多,甲衣尤缺。前幾次與賊激戰,備帶的這些義從許多都是穿著布衣、持著短刀上陣,與賊血戰,傷亡不小。這些義從大多跟隨備許多年了,且與備多為同鄉,盡為忠壯之士,卻因衣甲兵器不足而死於賊手,備每念及,常心痛不已。今得兄長所賜之矛、甲、弩、矢,備深深感激,代備部下的義從們多謝兄長了。”


    周澈送給劉備的還有幾柄寶刀、精鎧,當時劉備雖也感謝了,感謝的程度卻不及眼前。周澈笑道:“隻謝矛、甲、弩、矢,卻不謝寶刀、良鎧麽?”


    “寶刀、良鎧精而量少,能用者唯備、雲長、益德三人而已,三人力寡。矛、甲、弩、矢量多,備部義從悉能用之,量多力眾。力寡,殺賊少;力眾,殺賊多。殺賊越多,這黃巾之亂就越能被早點平定。故此,備雖感激兄長寶刀、良鎧之賜,更感激兄長矛、甲、弩、矢之賜。”


    周澈熟視劉備,不由感歎:“玄德,你真是個忠義之人!”


    說話間,鄒靖從帳內出來。


    昨天得了周澈寶劍之贈,拿人手短,兼之周澈又是名族子弟、皇甫嵩的愛將,鄒靖的態度較之昨日初見時熱情很多,與周澈一路寒暄,直到出了中軍,這才帶著劉備與周澈分別。周澈目送他與劉備遠去後,自也歸營。


    次日上午,皇甫嵩再擊召將鼓,千石以上的校尉、司馬雲集中軍,齊登望樓,觀劉校尉帶部擊廣宗黃巾設置在城外的營壘。


    廣宗城東邊臨清河,向西去二十裏則是漳水。城東、城西或臨水太近,或土質太鬆軟,皆不適合布兵列陣。


    城南、城北皆合宜。廣宗黃巾駐在城外的主力在城南,同時皇甫嵩的中軍也在城南,因此皇甫嵩選擇了城南做為試探性進攻的方向。


    辰時初刻,皇甫嵩擊響了召將鼓。


    夏季天長,這個時候雖還是早上,但天光早就亮了,漢兵的三軍也早已吃過了早飯,迎著早晨的涼風,在隆隆的戰鼓聲裏,周澈、宗員、鄒靖、董旻、牛輔、傅燮等千石以上的司馬、校尉悉數來到,雲集中軍。劉校尉帶著昨天選出的兩部兵卒,出漢營壘,於營前列陣。


    奉令前來觀戰的將校不少,好在中軍搭建的望樓也多,諸將校分別登上不同的望樓,於高處觀之。今天是個大晴天,此時天藍無雲,初升不久的朝陽灑下光輝,遠近的田野林木碧綠蔥蔥,顧盼左右,隻見清河、漳水皆如玉帶,清河近,能夠清楚地看到河麵反射出的水光。


    周澈、傅燮做為皇甫嵩的愛將,和皇甫嵩同處一個望樓。同在這個望樓的還有宗員、董旻、牛輔等人。皇甫嵩知周澈帳下的荀攸、桓玄多謀善計,特別下令,允許他倆跟著周澈上來。


    處身諸多千石、比二千石的將校之間,荀攸眼觀鼻、鼻觀嘴,捧手肅立在周澈身後,一副拘束的模樣,和他平時在周澈、桓玄麵前的揮灑暢快意判若兩人。周澈、桓玄素知他每當有外人之時往往沉默少言,外貌若怯,因對他的這副模樣倒也並不驚奇。


    桓玄是個不受約束的性子,雖和荀攸並肩立在周澈身後,但姿態形貌就輕鬆隨意得多。望樓高達數丈,居高可以望遠,他望了會兒在營前列陣的出擊部隊,大約是覺得有些無趣,遂左顧右盼,卻不是看望樓上的諸將,而是眺望周邊的風景城池,他翹足往西邊望了好一會兒,喃喃說道:“可惜,可惜!”


    劉校尉剛出營沒多久,還沒列好陣,諸將又知此次進攻隻是試探性的,因此都較為放鬆,皇甫嵩聽到了他的低語,轉首笑問道:“桓君連言可惜,不知有何可惜?可是營前劉校尉列的陣有不足處麽?”皇甫嵩在最前,諸將環列在他的身後,因此他沒有看到桓玄之前是在左顧右盼、眺望風景,以為他是在可惜劉校尉所列之陣,故有此問。


    桓玄不慌不忙地答道:“非也,非也。”抬起眼皮,望了眼營前列陣的漢兵,說道,“我聞劉校尉出身將門,少習兵法,排兵布陣自是其拿手之事,某豈敢妄加置喙?”


    “那你在可惜什麽?”


    “玄是在可惜此地離巨鹿太遠,不能於望樓上遠見其城。”


    從廣宗往西,過了漳水,再行一二十裏便是巨鹿縣。秦末時,項羽便是在這個巨鹿破釜沉舟大破的章邯。皇甫嵩“噢”了聲,笑道:“臨賊將戰而桓君好整以暇,當此戰鼓將擂、兵卒將發之時而桓君卻尚有興致吊古,寄托幽情,真膽勇士也。”


    “將軍,玄所以有暇,卻是因為廣宗黃巾必敗。”


    “我等兵方臨城下,尚未交一矢,桓君就怎知廣宗賊必敗?為何這麽有把握?”


    桓玄遙指營西北,說道:“敢問將軍,可知彼處是何地麽?”


    皇甫嵩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漢兵營外的西北就是廣宗城外的西北,乃是一片望之無垠的田野,中有丘陵矮樹,外是漳水流淌。皇甫嵩說道:“桓君說的是漳水麽?”


    “非也。”


    “那麽說的是大陸澤麽?”


    由廣宗向西北,過漳水,在巨鹿縣的北邊有一處大澤,名為大陸澤,占地數萬頃,汪洋浩蕩,乃是天下有名的大澤之一。昔年大禹治水,“北過絳水,至於大陸”,大陸便說的是大陸澤。


    桓玄又搖頭說道:“非也。”


    “那是什麽?”


    “廣宗城西北不遠,古時有處沙丘,在前漢時尚存。”


    桓玄說到這裏,皇甫嵩恍然,接口說道:“原來桓君說的是沙丘離宮。”


    “然也。”


    廣宗縣境內地勢平衍,土壤概係沙質,到處堆積成丘,故古名沙丘,先後有兩個國君在這裏建造過離宮,一個是商朝的紂王,一個是戰國時的趙王。不過,此地之所以有名,倒不是因為這先後的兩座離宮,而是因為自商紂以來有三個帝王、國君直接或間接地死於此地。


    最近的一個便是始皇帝,始皇帝在巡天下的路上病故於沙丘平台,即此地。往上追溯,推行“胡服騎射”使趙國得以強盛的趙武靈王也是死在此地,因為兒子們爭奪王位,他被困在沙丘離宮,最終餓死宮中。再往上,商紂王雖非死在此地,然其之所以國滅身死卻是因驕奢縱欲,築造沙丘離宮也算是他驕奢的一部分。商紂、秦始皇帝、趙武靈王都是一代之雄主,特別始皇帝,乃是華夏之祖龍,卻都或直接或間接的死在此地,這沙丘台又怎能不為天下王者忌諱?又怎能不有名於海內?


    皇甫嵩若有所悟,說道:“桓君的意思是?”


    “此困龍之地也。真龍尚且接連隕落此地,況乎張角?就算他倚仗兵多糧足,能守城一時,早晚必為將軍所擒!昔巨鹿一戰,項羽名震天下,今廣宗戰後,將軍定亦能威震海內。”


    皇甫嵩哈哈一笑,說道:“嵩一介匹夫,隻知報國安民,不能與項羽相比。”沉吟片刻,心道,“困龍之地雖為無稽,但兵卒多村野民夫,卻是相信這個。”因此下令,“把桓君的話傳下去,告之三軍,就說城西北就是沙丘平台,真龍至此尚且不得活,況且張角賊子?”


    傳令兵應諾,即下樓傳話。


    皇甫嵩觀望樓上漏鬥,見已是辰時三刻,又見劉校尉已列陣畢,即又命傳令鼓手擊鼓。


    劉校尉聞得鼓聲,便就揮動軍旗,指揮部眾緩緩前進。早前盧植挖掘溝塹、築造圍牆的時候,沒有把整個廣宗城都圍住,畢竟要想克城還是得依靠兵卒進攻,所以空出了一些地方,供兵卒在攻城時所用。劉校尉所部前行數裏,即至盧植留下的空口處,在此處又暫停列陣。


    廣宗城外的黃巾兵早就聽到了漢兵營內的鼓聲,知道他們要發動進攻了,因也早早地就遣派了數千人出營,在營外相待。


    此時見劉校尉部停在了空口處,他們沒有站在原地等,而是踏著營中的鼓聲持兵列隊前行,迎了上來。別的不說,隻這份積極迎戰的作戰態度就值得皇甫嵩等高看廣宗黃巾一眼。


    出營的黃巾兵卒前行,劉校尉部重列陣完畢。很快,兩支人馬就相逢於溝塹和圍牆的空斷處。


    漢營中軍,望樓之上,皇甫嵩等人觀望敵我兩部對陣。


    宗員說道:“廣宗雖堅,不是大城,張角、張梁部眾數萬,連帶婦孺老弱差不多得有十餘萬,城中住不下,大半都在城外營中。將軍,來日與賊決戰,隻要能把他們在城外的營壘擊破,那麽取城就易如反掌了。”他先後跟著盧植、董卓與張角、張梁作戰,對城內城外的敵情非常熟悉了解。


    皇甫嵩以為然,頷首說道:“校尉所言甚是。”


    他一邊和宗員說話,一邊放目遠望,緊盯著劉校尉部和出擊的黃巾兵卒。


    那裏雖然離中軍比較遠,好幾裏地,但身在望樓之上,居高眺遠,又是晴天,兼且敵我的兵卒都不少,各有幾千人,遠望過去也能看個大概清楚。


    天高無雲,日光漸烈。敵我兩部接陣於戰場,先是漢兵營中鼓聲大作,繼而黃巾營中亦鼓聲激昂,受到本部主將的催促,敵我兩部的將校遂麾軍而進,兩下接戰。此時,剛過辰時。


    周澈因為自身的英武以及皇甫嵩的愛用,望樓上的諸將都敬他三分,故此得以占了一個較好的位置,視野開闊,可以沒有阻礙地觀望戰局。他眯著眼,手搭涼棚,細看戰場。


    戰事一開始就很激烈,出營的黃巾兵首先發動了進攻,派了大約千人猛烈衝擊劉校尉的陣型。


    劉校尉既然能被皇甫嵩挑選出來擔任此次試探性進攻的任務,本身當然是有些才幹的,就像桓玄說的,他是將門出身,少習孫吳,因此雖然一上來就迎來了黃巾軍的猛攻,卻並沒有顯得慌亂,一邊約束本陣堅守不動,一邊分出了大約數百人,從左翼出擊。


    董旻、牛輔、徐榮、段煨諸將立在皇甫嵩的左手邊。


    段煨點頭說道:“劉校尉知兵,此本陣迎賊,輔以左翼出擊,此乃兵法之正奇兼用之道。左翼若能突入賊兵陣中,則本陣可隨即而入;本陣若能擊潰當麵之賊,則左翼如虎添翼。”


    說話間,數裏外戰場上的敵我兵卒已短兵相接。


    千餘的黃巾兵卒呐喊如狂,都沒有紮發髻,隻以黃巾抹額,披頭散發地持著兵器撞入劉校尉的本陣。劉校尉從皇甫嵩征戰數郡,乃是北軍五校的校尉裏立功最多的一個,也是久經沙場,與黃巾軍交手過多次的了,當在西華城外之時,汝南黃巾的驍將劉辟、吳霸也曾這般地衝擊過漢兵陣地,他和他麾下的部眾不是頭次見到這樣的場景,盡皆能穩住陣腳。


    牛輔“咦”了聲,指著廣宗城上,說道:“那兩人是誰?”


    眾人的目光離開戰場,轉望城頭,見不知何時,城上“天公將軍”的大旗下站了兩個人。


    隻見一人穿著黃衣,持一長杖,另一人披甲帶劍,立於其側。在這兩人左右環列了數十個甲衣錦服的黃巾渠帥、小帥。


    “天公將軍”者,是張角的自號。所謂“天公”,大約一是指黃天,太平道拜信的黃越神是天帝的使者,二來也有自居皇帝之意,漢人有稱皇帝為“天公”或“钜公”之習,三則又是指《太平經》裏“有天治、有地治、有人治,三氣極,然後歧行萬物治也”這句話裏的“天治”。所謂“將軍”,則是表示自家位尊,統帶大軍,兩漢的“將軍”不比後世泛濫,很尊貴,比如這次帶兵出征的皇甫嵩、盧植、朱儁等主將,各統兵數萬,征戰一方,也隻是一個中郎將之銜罷了。張角因以天公將軍自稱,並號張寶為地公將軍,張梁為人公將軍。


    董旻說道:“穿黃衣,持九節杖,又被一群黃巾渠帥簇擁,料來應是張角此賊,至於那個披甲帶劍之人,或許便是張梁。”


    周澈盡力望之,卻因為離得遠,到底還是瞧不清張角、張梁的相貌。他心道:“潁川波才、何曼,汝南彭脫、龔都、劉辟、吳霸,東郡卜己,才有長短,人有優劣,然各擁兵數萬,攻略一郡,若不是因為皇甫嵩的鎮壓,幾乎功成,皆不失為一地雄豪。太平道中各地的渠帥已是如此,這張角又不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傳道甚早,今年怕已五六十歲了吧?”


    張角能夠擁有這麽多的信眾,得到這麽多各地雄豪效忠,本身必有過人之處,隻不知是口才雄辯過人,還是寬宏結士過人,又或是雄才大略過人,又或是氣度風姿過人?又或是兼而有之?兩漢方士、道徒作亂的很多,而能做到這麽大規模,一人振臂,八州響應,百萬眾揭竿而起,州郡為之一空,朝廷為之震動的唯獨張角一個。


    周澈對這個人真的是很好奇,很想能親眼見他一見,望城頭良久,心中想道:“囊日天下大疫,張角持杖雲遊天下,不懼病死,深入疫區,雖然他的治病之方實為無稽之談,又或許當時他就有了不軌之意,但這份不顧性命、冒險拯救疫民的作為卻值得尊敬。”


    這時周澈心中忽然想起了後世的一首古風歌似乎很配張角:


    化外山間歲月皆看老,落雪無聲天地掩塵囂。他看盡晨曦日暮,飲罷腰間酒一壺,依稀當年孤旅踏蒼霞盡處。


    風霜冷冽他眉目,時光雕琢他風骨。浮世南柯一夢冷暖都藏住,哪杯酒燙過肺腑,曾換他睥睨一顧,劍破乾坤輪轉山河傾覆。


    他三清塵外剔去心中毒,嚐世間百味甘醇與澀苦。曾有誰偏執不悟,談笑鬥酒至酣處,而今不過拍去肩上紅塵土。


    風霜冷冽他眉目,時光雕琢他風骨。浮世南柯一夢冷暖都藏住,哪杯酒燙過肺腑,曾換他睥睨一顧,劍破乾坤輪轉山河傾覆。


    到最後滄海一粟,何必問道多殊途。當年論劍峰頂誰幾筆成書,縱他朝眾生再晤,奈何明月終辜負。


    坐聽晨鍾難算太虛有無,天道勘破敢問一句悟不悟。


    山河茫茫,正邪誰掌,天地無光。黑白不辨,我自斷陰陽!笑蒼生,謂正道,是非對錯一生烙上。


    盡人心,盡險惡,盡虛妄。逆者戮盡看清模樣!舍我一身血肉,也決不退讓!善與惡,但憑一紙糊塗卦。


    笑千古,說邪魔,勝者為真負者何假?盡世俗,盡殘疤,盡浮誇,問人之初以生死答。


    求夢醒一刹,縱我滿身罪孽,也絕不會怕!蒼生怒罵!天下共伐!我無牽掛!以殺止殺!屠出個真假!


    是地獄,邀君下,看透世間虛妄浮誇。何為道?何為正?何為法?


    我行即道我身即法!


    正邪無需話!


    血染山河換一個天地無瑕!


    這時皇甫嵩隻往城頭望了一眼就很快收迴了目光,重又注目戰場之上。


    他已經接連平定了兩州數郡的黃巾軍,斬獲數十萬,張角雖是魁首,冀州黃巾雖然悍勇,但現今廣宗被圍,彼等在他的眼裏也隻不過是籠中之鼠,他有十分的自信早晚能把廣宗攻下。廣宗隻要一下,張角就任他擺布了。因此之故,他現在對張角並無什麽興趣。


    交戰場上,敵我兩部的兵卒陷入了纏鬥。


    不過廣宗黃巾盡管悍勇,卻明顯得不擅長布陣,衝入劉校尉陣中的黃巾兵卒大多隻是倚仗個人武勇,很多都是單打獨鬥,彼此配合得不多。劉校尉部在頂住了黃巾軍的第一波猛攻後,隨著左翼那數百人的出擊奏效,漸漸地在守陣之同時有了餘力展開反擊。


    漢兵中軍。皇甫嵩所在的望樓上,一個漢軍司馬撇嘴說道:“廣宗黃巾亦不過如此!”


    這個司馬是隨從皇甫嵩來的。他此言一出,宗員、董旻、牛輔等人的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不過如此”這話是什麽意思?這不是在諷刺宗員、董旻等人連這樣稀鬆平常的敵人都打不過,久戰無功,耗費糧餉麽?董旻和董卓一樣,從小生活在北地,精於騎射,頗有勇名,最受不得別人小覷,當下冷笑一聲,說道:“隻希望等會兒司馬還能說:廣宗黃巾不過如此。”


    “此話何意?”


    董旻不迴答他,冷笑道:“且觀戰就是。”


    這司馬莫名其妙,追問再三,董旻隻是不說,忽然聞得營中另外幾座望樓上歡唿聲起,忙轉目望向陣中,見劉校尉部的左翼成功地擊穿了出戰的那千餘黃巾的後陣,劉校尉趁機擊鼓揮旗,率本陣三千餘人急擊之。兩麵夾擊之下,這千餘黃巾抵擋不住,節節敗退,眼看就要退迴到排列在營前的那數千黃巾兵卒的陣前了。


    這司馬大喜,說道:“前鋒失利敗退而列陣營前的賊軍主將卻不知避讓,被這股敗兵一衝,必亂陣型。陣型一亂,賊將敗矣!”


    董旻嗤了下鼻,不理會他。


    周澈心知此中必有蹊蹺,聚精會神地觀望戰場。


    荀攸在他身後,突然低聲說道:“不好!”


    桓玄也說道:“劉校尉恐將敗矣!”


    剛才那個司馬說黃巾兵敗了,這會兒桓玄卻說:劉校尉將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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