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火光裏,千軍萬馬中,孫堅躍騎揮矛的英姿深深銘刻在了周澈的心裏。


    周澈在豫州也算是有英武之名,穿越以來,他因知亂世將至,在讀經學法之餘,還拜了童淵為師得了築基之法,打熬身體,習練騎射,並學刀槍之術,但他是英武,不是猛鷙。英武者,英俊勇武。猛鷙者,兇猛有力。猛,健犬也,鷙,鷹雕也。這種兇悍撲擊的猛烈之勢和人的性格有關,是學不到的。


    孫堅即是一個猛鷙的人。


    董襲、祖茂緊隨著他從敵人的包圍中殺出,接著是朱治帶著剩下的部卒亦殺將出來。


    周澈抓住機會,大唿道:“接應司馬!”


    身旁的親兵跟著大唿:“接應司馬。”


    周倉、江偉、方悅在前邊亦跟著大唿:“接應司馬!”


    蹶張士、長戟士、持刀甲士隨之同聲唿:“接應司馬!”這唿聲如浪潮一般,前浪剛退,後浪又來。這後浪卻是吳景帶的那五六百部眾,這五六百人散衝到了周澈的陣後,也在大唿:“救司馬!殺過去!”


    兩邊合攏,七八百人鼓勇再戰,將當麵的黃巾餘卒殺散,與孫堅部會合。孫堅帶了五六百人渡河,加上祖茂帶過去的百人,原本共有六七百人,戰至此時,傷亡小半,跟著孫堅殺出來的不到五百人,且大半帶傷。他們久戰,早就力疲了,但突圍有望,都振作起了精神,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隻管跟著前邊的孫堅、董襲、朱治,在祖茂的督促下拚力向前衝殺,終與周澈等人合兵。


    周澈在本部陣中遠遠地對孫堅叫道:“司馬!我給你開道,你跟著我們來!”說著話,指揮部眾迴向後。


    這次以持刀甲士為前鋒,長戟士、蹶張士居後。


    上岸以來,大部分的敵人都是長戟士、蹶張士擊殺的,他們也力疲了,持刀甲士一直養精蓄銳,故此改以他們居前。


    周倉大喝一聲,揮刀從周澈身側衝到前去,叫道:“我來陷陣!”


    吳景帶眾從周澈的陣旁衝過去,與孫堅、祖茂等人會師,護衛在衝出包圍的眾卒左右,包裹著他們跟著周澈向後撤退。


    孫堅卻不肯坐享其成,騎在馬上,睥睨遠近的黃巾兵卒,橫矛笑與周澈道:“君為救我而來,堅豈能坐觀君奮戰?自當與君並肩殺賊!”催騎向前,繞過吳景等人,直奔到周澈的陣前,另有兩騎在後緊從,卻是董襲、祖茂。


    孫堅以矛指揮,吩咐令道:“元代,你居我左側。大榮,你從我右行。周度遼不顧死,為救吾等殺入賊中,吾等今且為周君前驅!”


    三騎組成一個三角,孫堅挺矛在前,董襲挽弓在左後,祖茂揮鐵矛在右後,猱進鷙擊,行如虎奔,動如狼噬。周澈等人轉變進攻的方向後,原先在他們陣後的黃巾兵卒變成了在陣前,這些黃巾兵卒本就不多,而且多是接連經受了周澈、吳景的兩次衝擊,是被擊散後重又聚集的,現又被孫堅三騎一衝,立時大亂。


    江偉看著孫堅三騎越過他們,一往無前,如風卷殘林,無不披靡,急得哇哇大叫,不停歇地催促甲士疾行,奈何他是步行,怎麽也追不上,隻能落在後頭吃灰咽土。


    本是周澈救孫堅,轉眼成了孫堅給周澈開道。


    周澈望著孫堅勇猛進擊之姿,心道:“好一個江東猛虎,不肯落在人後!”


    從對岸看去,先是周澈衝上岸去,在黃巾軍的重圍中殺入二十餘步遠,接著吳景帶部到,緊跟著周澈前進的路線亦殺入黃巾軍的圍中,再接著就是孫堅躍馬揮戈從黃巾軍包圍中殺出,再接著兩邊合兵,周澈部轉而向後,再其後就是孫堅、董襲、朱治三騎從周澈陣畔一衝而過,殺至最前。


    此處離岸隻有二十餘步遠,前方的黃巾兵卒隊形鬆散,不到兩百人,幾乎瞬息之間,孫堅、董襲、祖茂三騎就衝到了岸上。


    潁川太守看得心神搖蕩,原本周倉、方悅勢不可擋地從河裏衝到岸上已夠勇猛,沒想到孫堅躍馬出現後,他隻不過眨了兩下眼,再看時,孫堅竟已衝到了岸上。他驚道:“此人便是孫司馬麽?”他雖是老花眼,但隔著十幾丈的距離還是能認出孫堅的,之所以有此問,是因為不敢置信。


    朱儁和孫堅是小老鄉,會稽郡與吳郡接壤相連,他二人同為揚州人,在看過周倉等豫州男兒的勇猛後,再看孫堅,他覺得很有麵子,又因見孫堅殺出重圍,過河的將士必是能順利歸來了,提了半天的心也為之放鬆下來,撫須笑道,頗是自矜地說道:“不錯。”


    太守驚歎讚道:“酣戰多時,猶猛烈如虎,雄俊剛健之將也!”


    孫堅到了岸上,沒有直接下河,而是撥轉馬頭,帶著董襲、祖茂與從周圍趕來的黃巾散兵擊鬥,等周澈到來。


    江偉衝到,持刀甲士絡繹殺到,周澈在周倉、方悅等人的簇擁護衛下來到。


    “君請先行!”孫堅以矛指向不遠處,“賊騎將至,吾為君壓陣。”不遠處,黃巾軍的騎兵大隊用馬鞭驅散擋道的步卒,急忙忙往這邊趕。


    打鬥了這麽半晌,在被黃巾軍包圍時,孫堅多次出陣突圍,戰到現在,他半點不顯疲憊之態,渾身浴血,越發豪氣衝天。


    周澈仰望了一眼他的雄姿,不推辭,當即帶眾下河。


    他們過完河,吳景等跟著過河,孫堅、董襲、祖茂三人在岸上馳騁再三,董襲拉弓射箭,連射三矢,把終於衝到近前的黃巾軍騎士接連射落三人,再摸箭囊時,箭囊空了。他這次渡河帶了三個箭囊,一場戰畢,三個箭囊全空。孫堅說道:“走!”三人撥馬下河,向對岸行來。


    朱儁早就在等著孫堅渡河,此時見他三騎下到河中,而岸上的敵人似有追趕之意,立刻下令:“射箭!”


    荀攸聽到後,馬上親自舉旗揮動,列在岸上的三河騎士、蹶張士先後拉弦,箭如暴雨,射往對岸。欲要追趕周澈、孫堅的黃巾軍步卒、騎士中矢者甚多,人倒馬摔,混亂不堪。見此情況,知事已不可為,帶隊的渠帥、小帥們停止了追趕,向後退至了安全地方,望著周澈、孫堅上岸,徒唿奈何。


    周澈、孫堅等相繼上岸歸來。


    列在岸上的三河騎士、蹶張士和觀戰的越騎營將士、數千步卒看他們在對岸作戰,早看的是熱血沸騰,齊齊舉起兵械高聲歡唿。


    朱儁見部眾興奮歡唿,暗暗點頭,心道:“渡河雖未成功,士氣幸未低落。此皆澈、堅之功也。”


    兩軍對陣時,若一方列陣遲緩,另一方常會“選銳衝之”,這叫做掠陣示勇,是為了鼓舞己方的鬥誌和士氣。周澈這次去救孫堅,雖是孫堅被困在前,但周倉、孫堅等人的勇猛表現卻同樣起到了振奮士氣的作用。黃巾軍雖眾,幾千步騎留不下一個孫堅,令人藐視。


    孫堅最後一個上的岸,周澈等他多時了,快步迎上。孫堅翻身下馬,丟掉長矛,兩人握住手,看向對方,彼此都是衣甲染血,戰後的模樣,不覺相對大笑。周澈笑道:“今見司馬之勇,方知何為虎也。司馬,你才是頭真老虎啊!”


    這一次渡河援救孫堅,最後的風頭全被孫堅搶走了,周澈對此並無怨言,心中想道:“記得後世的書裏說曹操在聽說孫策定了江東後,茫然若失,意甚難之,說了一句:‘猘兒難與爭鋒’,子猶如此,何況其父?今見孫堅衝陣,才知何為江東之虎。”猘,狂犬、猛犬之意,曹操說孫策是“猘兒”,雖是謾罵之詞,加上“難與爭鋒”四字,卻也可見孫策之勇。虎父無犬子。


    孫堅笑道:“若非君救,堅縱是一頭真老虎,今夜也要變成一頭死老虎!”抽迴手,肅容下拜,說道,“與君隻是初識,而君為了救堅不惜自陷險地、浴血死戰,救命之恩,必有後報!”董襲、朱治、祖茂、吳景等人亦隨之下拜,齊聲說道:“救命之恩,必有後報!”


    孫堅這一拜看起來很正常,是為了謝救命之恩,實際上卻是大為不易。


    孫堅在從軍前,“少為縣吏”,因計殺海賊而“顯聞”,年士氣被郡府署為“假尉”。次年,許昌、許韶父子之亂,他又被任為郡司馬,帶兵參與平亂,時年十八。郡司馬,司馬主兵,此職內郡不設,設在邊疆或南方多戰亂的郡,也就相當於郡兵曹掾了。


    在平定許昌、許韶父子之亂中,他立下了功勞,再被遷為鹽瀆丞,當時也就二十一二歲。縣丞已經是“命卿”了,任免出自朝廷,依照縣之大小,秩在二百石到四百石間。接著就是現在,他被朱儁請來,任職佐軍司馬,秩六百石,六百石已是“下大夫”,六百石以上算是高官了。


    盡管孫堅出身寒門,後期的仕途不太順當,從任鹽瀆丞到為佐軍司馬前,七八年間曆任三縣縣丞,沒有能再往上一步,而反過來看周澈是士族子弟,未來的前途可能不可限量,但不管怎麽說,隻從身份、年齡上比較,孫堅年長位高,卻向周澈下拜致謝,這要換了尋常別人恐怕是絕對做不出來的。這與孫堅的本性有關,他出身寒門,不太重視禮節,為人又“輕脫任俠”,故此不以身份輕慢人。


    周澈忙把他扶起,說道:“雖與君初識,然與君為同袍,同袍有急,澈援之,此乃本分,豈敢受此禮!”把孫堅扶起。


    大恩不言謝,表示過心意就行了,孫堅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再度握住周澈的手,兩人再次相顧而笑。


    漢之握手,其形式雖與後世之握手相同,然而意義大不同。非親密之人不會握手,握手代表著信任和親近。


    周澈和孫堅兩度握手,說明周澈已獲得了孫堅的友誼。


    周澈握著孫堅的手,自嘲似的心道:“不枉我出生入死一遭!”


    他自嘲歸自嘲,對孫堅是非常佩服的,能得到孫堅的友誼他也很高興。畢竟,孫堅乃是名聞後世的江東之虎,三國之一孫吳的奠基者。在漢末群雄中,他是屈指可數的一個。


    波才帶著主力來到,惜乎為時已晚。


    朱儁等人觀望之,見對岸的黃巾軍越聚越多,旗幟如林,刀矛如山如林。不時有披甲跨刀的人,帶著親兵,馳馬到岸上觀望這邊的軍情,隨後又馳馬返走,這些是新到黃巾軍中的渠帥和小帥。遠遠望見了波才的將旗,但波才沒有到岸上來,可能是已知朱儁這邊弓弩厲害,害怕若是靠的太近會中了箭矢。


    朱儁等人觀望等待多時,黃巾軍隻在岸上喧鬧嘈雜,許多人來來迴迴地穿梭於陣中與岸上,卻一直沒有聽到對方擊鼓進軍的命令。眾人心知,這必是波才見河水半幹,猜出必是朱儁堵住了上遊,萬一渡河,很可能會被水淹,就成了他們”被半渡而擊”,所以不打算過河進擊了。


    這不是說波才比龍且聰明。龍且當時是“擊敗”了韓信,以為韓信大敗了,想要趁勝追擊,故此麾眾渡河,而現下孫堅已迴,雙方脫離了戰鬥,明眼人一看河中就知必有埋伏,故此波才雖然很想進擊,猶豫再三,還是沒有下達過河的命令。


    天將亮了。


    敵我數萬人夾河對望也不是個事兒,周澈說道:“朱公,賊兵主力已到對岸,吾等怕是不好渡河了,不如暫且退兵。”


    朱儁點了點頭,說道:“今夜雖遭賊伏,未能渡河,然君與文台渡河一戰,在數千賊兵中來去自如,卻也可見賊兵實不堪戰!也罷,便且還兵巾車鄉,讓將士們休整一下,再破此小賊。”


    勝敗乃兵家常事,朱儁又是個性格剛毅的人,他不會因為今夜渡河失敗就沮喪失落,在眾人麵前更也無慚愧神色,依舊麵沉如水,若無其事。接了他的命令,各部整隊,次第向後,離開了岸邊。為了防備波才渡河襲擊,朱俊親自殿後。


    波才沒有追擊。


    天亮後,迴到了巾車鄉。


    昨夜一戰得感謝黃巾軍,黃巾軍到底是支農人組成的部隊,波才、何曼雖小有智謀,但是渠帥、小帥們大多不通軍事。昨夜埋伏之黃巾軍,若是在孫堅渡河後沒有起來,而是繼續靜等,等更多的人渡過河來後再出擊的話,朱儁帶的這萬餘步騎即便能夠獲勝,怕也要折損不少了。


    諸部安營紮寨,朱儁請來太守、周澈並及部下諸將召開軍議。


    現今黃巾軍有了防備,再渡河就不容易了,十之七八得強渡了。強渡,傷亡必大。


    朱儁召請諸人來就是想議一議渡河之事,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


    有人提議不如改道定陵,從定陵渡河。定陵在昆陽的東北邊,處在滍水與汝水的交匯處,距昆陽七八十裏。


    朱儁否決了這個意見。


    如果選擇定陵,他昨晚就去定陵了,沒去是因為遠,去到得兩三天,渡了河去昆陽又得兩三天,共五六天路程,也即又多給了波才、何曼五六天攻舞陽的時間。他急著打昆陽,就是為了救舞陽,別說五六天,舞陽被圍攻了多日,早到極限,怕是連兩天都守不了了。


    所以不能在定陵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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