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鶯兒端著碗剛到這邊,卻看到周澈在看船篷,木然的臉上突然笑了下,這一笑沒有什麽歡欣鼓舞的意思,冰冷之極,嚇得黃鶯兒渾身一顫,手裏的藥碗差點摔掉,周澈自言自語的說道:“原來中毒是這個樣子”


    “周君,中毒有什麽可高興的,也不要想那麽多了,快些喝了藥,好好養病才是。”


    黃鶯兒低聲念叨了一句,然後湊到跟前,拿著調羹給周澈喂藥,周澈沒什麽力氣,又是躺在那邊,藥喝了一點往往還要從嘴邊流出去不少,黃鶯兒拿著手巾在那裏細致的擦著,周澈從受傷到現在,也是滴水未進,喝著湯藥,卻讓精神好了點。


    盧青梅擦了幾下,又拿出醫匠給的藥膏敷上,又用在開水中煮過的紗布包紮,周澈也注意到盧青梅的神情,微微偏頭開口問道:“盧姑娘,你是不是覺得這仇報不了了?”


    盧青梅一愣,遲疑了下低頭迴答說道:“小女子這條性命若沒有周君也是活不下去,從此也不奢求其他,隻求在周君這邊有個容身之處。”


    說著說著,眼淚就流淌下來,怎麽擦拭也掩蓋不了,周澈把頭正過來,再沒有說話。


    周澈遇刺,這樣的大事讓江東各個豪強上下焦頭爛額,本想要冷淡對待,誰曾想是這樣的結果,現在是平白掉下禍事,想要摘出去都不可能,萬幸的是周澈還活著,隊伍中其他人沒什麽死傷,這就還有補救的餘地。


    而此時鄞家一幹人以家主鄞朗為首,也是過來探望,他一進船艙,就是滿臉自責慚愧之色,連聲開口說道:“鄞某有罪,鄞某有罪,若不是鄞某和鄉裏有這麽多田土的糾紛,就不會讓周君會在路上遇到這麽多的禍事,鄞某真是慚愧之極,願聽查辦使的處置。”


    漂亮話人人會說,鄞朗雖然毛躁,可畢竟也是一方豪強,變臉的本事也是有的,周澈方才吃了點米粥,精神又是好了不少,讓親兵攙扶著坐起靠在床榻上,他盯著鄞朗看了幾眼,上次挨了板子,這次竟然唾麵自幹,有城府啊。


    話說迴來,鄞朗果然是世家子的風範,長身玉立,風度翩翩、舉止從容,周澈搖搖頭沙啞聲音問道:“本官述職州府,一路上就處處不太平!據說普淵觀那些假道士和鄞家有幹係,這件事鄞君怎麽看?”


    聽周澈這麽問,鄞朗臉上露出沉思之色,隨即開口說道:“那道觀在江東名頭不小,鄞家畢竟地方豪右大族,其中或許有人和那道觀有些交往,也是難免,某迴去之後一定嚴查。”


    如此義正辭嚴的迴答,周澈沉默了會,又是開口問道:“本官一行在烏江亭那邊遇劫,那夥水賊是橫行震澤的水盜,有人傳言是鄞家指使,襲擊本官一隊,這件事?”


    “查辦使明察,這是血口噴人啊,我鄞家古越王族後裔,某家曾祖也是出任過二千石之職,受到過孝順皇帝和先帝褒獎的忠臣,我鍾鳴鼎食之家,又怎麽會和匪類勾結,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混帳事,請查辦使徹查,徹查!!”


    鄞朗這般理直氣壯,想來是沒什麽過硬的證據能夠牽扯到,周澈臉色漠然的又是繼續問道:“鄞君,關於侵占田土一事,本官手中有當年的地契和魚鱗清冊,都說鄞家這邊吞並百姓田產,鄞君有什麽辯解嗎?”


    “周君,侵占與否,鄞某怎麽說都無用,官府之中自有清冊憑證,查辦使查過之後,鄞某和鄞家清白自明。”


    從上船入艙,鄞朗就是有理有據,沒有任何心虛膽怯的表現,周澈也不出聲了,在那裏沉默了會,看著鄞朗笑了笑,低聲說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去鄞縣、句章、鄮縣各個衙門查對,等結果出來再議!”


    和鄞朗一副問對,他一直敷衍屁話,周澈略感疲憊,就讓他迴去了。可鄞朗臨走前留下一名醫士,這醫士的確是本地很有名的醫生,據說當年在洛陽城大名鼎鼎,年老才迴鄉閑居。


    醫士上船後給周澈切脈診斷之後,結論和之前山越戰爭中投靠周澈的那名醫匠差不多,性命無大礙,但身體被毒侵蝕,需要好好休養,接下來無非是有些東西不能吃,還要喝湯藥去毒,方子也和自家醫匠沒什麽區別。


    這樣反倒是讓人放心,周澈的親衛去城內抓了藥,迴來自有人熬藥,他的身體如何,詔命總是要做的。


    “本官這邊有些苦主遞上來的證據,和鄞縣、鄮縣、句章這邊的文檔核對下吧!”


    對於如何查辦侵占田土,周澈就是給了這個章程,太守府、鄞縣、鄮縣、句章縣等等都不敢怠慢,將各處的清冊文檔匯集而來,鄞家也將自家的憑證送到衙門中。


    天下間的田畝核準,都是以出來的魚鱗清冊為準,那時候是延熹三年,先帝******誅殺梁冀,為了打擊梁冀黨羽,就下令清丈天下田畝,許多隱藏的田地都被挖出,江東邊鄙沒有人去碰,但魚鱗清冊也是換了新的,從前舊的卻被焚毀,理由是防止有女幹邪人等借此生事。


    這樣的結果,盧青梅那些證據還能查出來什麽,再說,周澈本就沒有帶專門的查辦官吏,又能查出來什麽。


    這個消息並不隱瞞盧青梅,盧青梅知道之後,更準確的說是確認了周澈的說法之後,在自己的房間中閉門不出,還是黃鶯兒進去不知道說了什麽,盧青梅才走出來繼續伺候周澈,但形容憔悴了很多。


    光和元年八月二十五,周澈在鄞縣呆了四天,每天睡的比平時多很多,但已經可以下來走路,飯量也大了些。


    查辦的結果整個江東都是知道,鄞家本來在周澈到來的時候冷清了一天,不過迅速的賓客盈門,大家都能看出來根本不會查出什麽結果了。


    “關於鄞家侵占田地一事,完全是子虛烏有,本官迴京之後會稟明聖上,還鄞家一個公道”


    “周君英明公斷,鄞家上下感激不盡!”


    在鄞縣衙門大堂上,周澈中氣並不太足的說完這些之後,鄞朗和一幹人都是跪伏稱頌,鄞、鄮、句章三縣幾個頭麵官員也是行禮,神色沒什麽變化,不過堂上的吏員差役彼此交換眼色,卻都是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大張旗鼓的來,又有這樣那樣的傳聞,看來這什麽中原有名的周澈也就是那麽迴事,不是被豪強買通了,就是被豪強嚇怕了,到最後還是這樣蒙混過去,真是無能之輩。


    “周君啊!江東富庶,也有一二處風光值得看,君既然辦完了公差,留下來幾天,讓鄞家也盡下地主之誼如何?”


    差事辦完,周澈就準備迴返,這時鄞家上下可沒有了周澈來時的那種如臨大敵和緊張,這個結果他們很滿意,接下來就是和周澈這位中原名族拉拉關係了。


    周澈的態度很淡漠,他沒有答應鄞家的邀請,隻是說自己身體虛弱,需要早曰迴到北地休養,既然欽命辦完,他就不在這邊耽擱雲雲。


    既然如此,鄞家也不挽留,隻是安排人送了厚禮,有安排那位名醫隨行,等到了山陰再迴返,藥材什麽的也都是給備齊,免得路上遭遇麻煩。


    周澈在鄞縣的時候,鄞地三縣上下都是緊張異常,走的時候卻輕鬆的很,這位查辦使並沒有傳聞中那麽難纏,深知官場三味,知道含糊應付的道理。


    一眾官員、地方士紳豪強都是去碼頭歡送,周澈也撐著身體出來答謝。


    方翔也在人群之中看著周澈一行人離開,鄞家這次花銷頗大,也算傷筋動骨,但總算把事情過去,晚上準備大宴眾人。


    一幹人興高采烈的忙碌,方翔卻在自己的宅院中閉門休息,要說疲憊也不盡然,方翔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


    對於周澈這樣京師的風雲人物,江東也有詳細的資料,傳聞也都是不斷,方翔在腦中仔細的將周澈的傳聞和來到江東的所作所為在腦海過濾分析。


    天還沒有黑的時候,方翔以家中有要緊事的理由告辭,乘船離開,鄞朗也沒怎麽挽留,整個這件事中,他也沒感覺方翔起了多大的作用,而且整曰裏不讓別人做事,隻是什麽都不做。


    方翔迴到吳縣的住處之後,就將細軟金銀收集,帶著家人不知所蹤,不過方翔本就不是什麽地方名流,他何去何從,行蹤如何,也沒有太多人注意到。


    ......


    船過餘杭的時候,張生備了禮物,迎接周澈。


    “在城外發現了兩名胖大道士的屍身,有人認得他們,說是秣陵普淵道觀那個賊人的親信,看他們的模樣,似乎是被人在身後用利刃刺殺,鹽瀆巷那邊也有人認出這兩個胖大道士就是進入那老婦家中。還有吳郡吳縣那邊也來消息了,說已經把殺老嫗的人,也逮捕了。”


    這是周澈離開吳縣的時候吩咐的,也算吳縣、餘杭兩縣上下運氣好,居然能給出這個交待來。


    這兩個道士就是殺人兇手,這個結論不會有什麽問題,將消息告訴盧青梅之後,盧青梅並不是那麽高興。


    “盧妹妹一家這十幾年來都是想要扳倒鄞家,可到頭來,家人全都死了,鄞家還是不動,實在是可憐。”黃鶯兒倒是知道見縫插針的說上幾句。


    周澈看了一眼她,他不想對這個問題多聊,隻是淡漠的說道:“這些事不是你能說的,今後不要講了。”


    和去時候的一路緊張、潛流暗湧不同,迴程的時候則是太平安靜許多,不過這次卻沒有去曆陽,而是直接在餘杭下船上了陸路,迴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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