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他們撤退後,在臨時營地休息,由於夜襲折騰了半夜,眾人都有點累,再加上勝負未有定論,情緒一時有些低落。


    周倉說道:“大家都累了,早點休息吧。阿信,你先睡一會兒,一個時辰後,我叫你。”


    小肅搖搖頭:“元福,你也有傷在身,又辛苦了半夜。我來吧。”


    周倉雖然看起來若無其事,其實傷勢也有加重的趨勢,見小肅主動要求,他便答應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一亮,周澈被夜寒凍醒,裹著毯子,背靠著大樹,整理著思緒。


    將士們有的還在睡,有的已經起來了,正在四周活動身體,驅趕寒意。周倉不見了,他帶著幾個士兵去查看白杜裏外的形勢,同時看看有沒有什麽獵物可射,充作早飯。


    周澈明顯地感受到了將士們的情緒低落,卻什麽也沒說。這些糙漢子心思簡單,得之則喜,失之則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昨天的目的就是射殺房廷,可他連房廷的臉也沒看到,這些士兵因為太仰慕自己,所以他們心裏都不太滿意。雖然沒有人怪他,失望的情緒卻都擺在臉上。士兵們的失望更多的是針對結果,而不是他本人。


    其實這並不是周澈失手,而是因為房廷沒有出帳的緣故。


    “哭喪著個臉幹什麽?”小肅不滿的喝了一聲:“都打起精神來。還有仗要打呢。”


    一個騎士嘟囔了一句,無精打采地站了起來。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騎飛奔而來。


    周澈看了一眼,見是隨周倉出去巡視的騎士,不禁緊張起來。周倉哪兒去了?莫非是遇上了敵人,或者傷勢過重?一時間,各種可能湧上心頭。讓他打了個冷戰。


    就在周澈擔心的時候,騎士衝到了他們跟前,勒住座騎,欣喜的大叫道:“好消息,好消息。”


    周澈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好消息,至少應該不會是周倉遇險。


    “什麽好消息?”小肅走上前去,拽住了打轉的戰馬。那騎士翻身下馬,從懷裏掏出兩片合在一起的竹簡,得意的晃了晃。周澈看了一眼。看到竹簡上三道紅色的朱砂,心髒突然一顫。瞬間有停跳的感覺。


    三道朱砂代表最緊急的情況,報信騎士又說是好消息,難道出現重大利好轉機了?


    小肅奪過竹簡,打開看了一眼,眉毛頓時揚了起來。他歪了歪嘴,看了周澈一眼,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挑了起來,露出抑製不住的笑意。他快步走了過來,將竹簡遞給周澈。


    周澈看了一眼,也愣住了。竹簡上隻有簡單的一句話:房廷遇襲,傷重不治。


    房廷一直躲在大帳裏,他受傷的可能性隻有一個:被自己那兩箭射中了,而且射中了要害。


    周澈迴想起在火光下顫動的帳篷,不禁有些惡意的猜想起來。房廷那時候躲在那裏是害怕呢,還是在做什麽?以房廷那種官二代的懦弱性格,他大概是認為後帳最安全,孰不知他的後帳正對著我。如果他一直留在前帳,我可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胡亂的射兩箭呢。


    這真是命啊,越是怕死,越是死得快。


    沒等周澈說話,報信騎士已經將剛剛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其他人。他和周倉去白杜裏外查看情況,正好遇到了一隊急匆匆的信使,兩人前後夾擊,輕鬆擊潰了護送信使的士卒,擄走了信使,並從他身上搜出了這枝畫有三道朱砂的竹簡。


    周倉粗通文墨,一看這枝竹簡就說是好消息,讓騎士趕緊迴來報信。他則帶著那個信使隨後就來。


    士兵們一聽,頓時沸騰了,半夜的失落一下子化作狂喜。


    房廷死了,被主公隔著帳篷射死了?這簡直是奇跡啊。


    “諸君,這次射殺房廷,所有人都有功。”周澈趁勢說道。


    士兵們一陣歡唿,小肅也跟著哈哈大笑:“主公,沒想到你還真射中了。”


    眾人心情和小肅差不多,聽了這句話,不禁放聲大笑。他們圍著周澈,你一言,我一語,一時間群情激湧,歡聲笑語。


    周澈的心情同樣大好。他從頭至尾都沒有看到房廷,僅憑帳篷的顫動射了兩箭,本來沒指望能射殺房廷,隻要能讓房廷懷疑桓玄,他就達到了目的。沒想到居然真的射死了房廷,就和為換零錢買了一張彩票,卻意外中了頭獎一樣。幸福來得太快,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他相信,如果不是有傷在身,這些喜怒都擺在臉上的將士很可能會將他拋起來以示慶賀。


    就在大家興奮歡唿的時候,周倉帶著擒獲的信使迴來了。他告訴周澈一個更重要的消息:房廷死之前,一口咬定這次襲擊和桓玄有關,要其父殺了桓玄為他報仇。


    周澈又驚又喜,相比於房廷的死,這才是他最想要的結果。他立刻將信使拽到麵前,仔細詢問。信使已經被周倉收拾過,非常老實,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


    得知軍司馬熊奇和房廷的親衛們都咬定是他,周澈放聲大笑。他看著信使,歪了歪嘴:“想活命嗎?”


    “想,想,請貴人饒命啊。”信使連連叩頭。


    “我可以放你走。不過,你給我帶個口信給桓君。”周澈嘿嘿一笑:“我答應他的事已經做了,他答應我的事,也不能忘。”


    信使連聲答應,一溜煙的跑了,連頭都沒有迴一下。


    “主公,他會把口信帶到嗎?”小肅疑惑的問道。


    “會不會帶給桓君,我說不準,但是肯定會帶給房慷。”周澈哈哈一笑。“好了,密切注意諸暨方向的越賊。在他們來之前,我們盡可能搞定白杜裏外的殘兵。”


    “喏!”士兵們轟然應諾,氣衝九霄。


    周澈安排周倉帶著一隊士兵望風,自己和小肅一起,帶著三十餘騎迴到了白杜裏外。許軍的大營中,火已經被撲滅了,火燒的痕跡卻還在,屍體已經拖走了,地上的血跡還在。夜間遇襲,主將身死,許軍的士氣低落,整個大營裏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沮喪。


    周澈駐馬站在遠處,看著小肅等人縱馬奔馳,迅速接近許軍大營,遠遠的射了兩箭,又飄然而去。


    一名許軍中箭受傷,倒在地上哀嚎,其他人立刻敲響了報警的銅鑼,清脆的銅鑼聲打破了平靜。正在準備早飯的許軍衝了出來,在營前列陣。一時間,旌旗飛舞,戰鼓聲聲,如臨大敵。


    小肅等人撥馬迴來,遠遠的看著慌亂的許軍士卒,有的雙手抱頭,仰躺在馬背上;有的單腿橫架在馬鞍上,托腮而坐;有的縱馬奔馳,在許軍陣前做出各種動作。盡情展示自己精妙的騎術。一個賽一個的英武,一個賽一個的瀟灑。


    許軍受不得刺激。有人衝出了陣勢,立刻有輕俠縱馬上前,或箭射,或馬撞,或劍刺,小肅甚至空手擒下一名落單的許軍士卒,將他橫在馬背上帶了迴來。看著那許軍士卒嚇得大叫,輕俠們興奮異常。哈哈大笑。


    雙方相距不過百餘步,許軍不僅看到了輕俠們的樣子,甚至連他們臉上的輕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非常憤怒,卻又無可奈何,麵對飄忽不定的騎兵,他們隻能緊緊的守住陣腳,不敢有一絲疏忽。


    不論是速度還是射程,這些輕俠們都是騎兵中的佼佼者,麵對近百名許軍,他們依然將主動權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控製著整個戰鬥的節奏。許軍一有破綻露出,就會有輕俠縱馬上前。予以重擊,或是射殺一兩人,或是嚇得許軍心驚膽戰,或是趁隙衝入許軍大營,大肆搗亂一番,又搶在許軍圍過來之前逃之夭夭。


    隨著時間的推移,許軍的士氣越來越低落,露出破綻的機會也越來越多。相反,輕俠們則越來越輕鬆,越來越有自信,幾乎是出手必中。


    周澈一直在遠處看著。小肅等人用的戰術就是匈奴人常用的狼群戰術,利用戰馬的速度,利用射箭的優勢,與敵人保持一定距離,讓敵人始終處在被動的局麵,耐心的消耗敵人的體力和意誌。


    在冷兵器時代,遊牧民族一直就是這麽欺負農耕民族的。要想奪取主動權,沒有更好的辦法,隻有以騎對騎。所以後來漢武帝對匈反擊戰中,霍去病能取得最大戰果的原因之一,正是他最先采用了純粹的騎兵戰術與匈奴人對攻。


    實際上,水道縱橫的江南並不適合大規模的騎兵奔馳,以白杜裏周邊的地形而言,十餘騎可以從容奔馳,六七十騎就有些勉強了,更別提六七百騎。


    荀攸曾經說過,兩軍相爭,多算者勝。要計算的諸多因素中,地形就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同樣的地形可能有利,也有可能不利,要根據具體情況分析,可不是背兩句兵書就能掌握的。


    雙方僵持到午後,許軍疲憊不堪,士氣低落,怨聲載道。反觀周澈他們卻遊刃有餘,越戰越勇。戰鬥驚動了白杜裏,見許軍被這些騎士牽製住,動彈不得,他們也活躍起來。之前潛入裏中的朱治帶著白杜裏伍家的伍紹等十來人,抬著酒食出來犒軍。


    騎士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故意大聲說話,盡情羞辱對麵的許軍。


    熊奇氣得七竅冒煙,卻又無可奈何。他把無盡的怨氣全部轉移到了桓玄的身上,恨不得立刻趕到房慷的麵前,告桓玄一狀。看到周澈等人出現在麵前,他擔心不已,自己派出去的信使能衝破他們的堵截,安全到達大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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