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去哪兒,就是玩了一會兒。”


    “跟人打架了?”


    阿瞞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是問道:“兵法裏麵有沒有說,如果自己的人打不過人家應該怎麽辦呢?”


    曹胤打定主意,故意賣弄關子:“天時,地利,人和,這些兵法裏麵都有,用心學就會懂,以弱勝強又豈是難事?”


    “那您給侄兒看看吧。”


    “那可不行!兵法這類的書我是從不給別人看的,除非……”曹胤眼珠一轉。


    “除非什麽?”


    “除非你先把我教你的書學好,我就給你看。”


    阿瞞的眼睛都紅了:“七叔,您不對!您這是要挾。”


    “隨你怎麽說,我不與你一般見識。”曹胤心中竊笑,總算是攥到了阿瞞的小尾巴,裝作一本正經道,“你連《論語》都背不熟,哪裏有資格看兵法?那可是兇險之書,可導人學好,也可誘人學壞,這麽給你看可不行。再說誰知道你學那些東西要幹什麽,要是就為了打架我可不能給你看。”


    阿瞞趕忙換了一張笑臉:“七叔,侄兒從明天起好好念書,您就先給侄兒看看吧。”


    “想都不要想!”曹胤踱到門口扭頭又重複了一遍,“除非你先把我教你的書學好。”說完便走了。


    阿瞞知道再求他也沒有用,於是靈機一動,躺下來合了眼假寐。他裝模作樣還時不時發出點兒鼾聲,任外麵有什麽響動也不理,讓家裏人都以為他睡著了。就這樣耗了將近兩個時辰。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色大黑、院子裏再沒有絲毫動靜了,他才爬起來尋了一盞油燈,躡手躡腳奔了七叔的書房。他想這會兒七叔一定也睡下了,趁著書房沒人把孫武子十三篇偷過來看。哪知剛把門推開條縫,瞧屋裏漆黑一片還沒來得及邁腿,就感到後腦勺被人拍了一巴掌。


    “小子,睡醒了?”


    “七叔,您還沒歇著?”阿瞞憨皮賴臉道。


    “我歇著好讓你來偷書?”曹胤笑嘻嘻道,“你這點兒小把戲豈能瞞我?明白告訴你,孫武子十三篇我已經鎖起來了,你不要再惦記了,迴去睡覺。”


    阿瞞算是死心了,往門檻上一坐,歎了口氣:“哎……您何必跟侄兒我這樣認真呢。”


    曹胤倒背著手樂嗬嗬道:“我沒說兵法不能給你看呀,我說隻要你把我教你的書念好,我就讓你看,而且我還願意講解給你聽。”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呀……”阿瞞苦著臉。


    曹胤見把他擠對得夠瞧了,略一思量又說:“這樣吧,隻要你用心背書,我每天就給你講解一段,這樣咱們兩不耽誤。你看如何?”


    “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阿瞞蹦起來,“您說了可不能不算。”


    “當然說話算數。你先把《論語》的《子罕篇》背下來,我就讓你看上一卷。”


    “行!不過您可得跟侄兒我擊掌為誓!”


    “那有何難?”


    啪!啪!啪!漆黑的院子裏猛然傳出叔侄倆清脆的擊掌聲,攪了其他人的好夢……


    曹胤這一晚可睡了個好覺,總算是找到讓阿瞞用心讀書的辦法了。他覺得這小子如果用心,三天內定可以把《子罕篇》搞定。哪知第二天太陽還沒高升,阿瞞就將他從睡榻上拉起來,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


    曹胤著實驚愕不淺,看看他略帶惺忪的眼睛:原來這小子半宿不睡強記了下來,不過這也太快了吧!


    阿瞞把手一張:“背完了。您把《孫武子》拿來吧。”


    “你……”曹胤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您可和我擊掌為誓了,不能食言啊!”


    “為了一卷兵法,你竟然如此用心。”


    阿瞞搖晃著小腦袋笑道:“那是自然!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


    曹胤越發吃驚:這幾句話是《子罕篇》裏顏淵說的,這小子記性好也就罷了,竟然還可以現學現賣恰當使用。想至此他不禁也隨口引了一句《子罕篇》中孔子的原話,揉了揉睡眼道:“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阿瞞已將孫武子十三篇全部瀏覽了一遍。當然,順便他也把整部《論語》背得滾瓜爛熟了。曹胤發現這小子同時學兩本書,竟然可以並行不悖,著實非同一般,便索性將自己理解的兵法深義統統講解與他。


    終於這一日,阿瞞把竹簡往書案上一摔,笑道:“七叔,《孫武子》我算是馬馬虎虎學完了,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學了不用怎麽行?我已經和阿仁、阿洪他們約好了,今天可就要去試試了!”


    曹胤雖不甚清楚他學了要對付誰,但大體上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彎下腰看著這個機靈鬼:“你們可不能亂來,究竟為了什麽事兒可以告訴我嗎?”他畢竟是書生氣質,不會強迫一個孩子。


    阿瞞搖搖頭:“這可不行!這事兒需得瞞著大人。七叔您隻管放心,侄兒不會做什麽過分的事情的。”


    “哦?既然不過分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七叔!”阿瞞眨了眨眼睛,“您小時候有沒有瞞著長輩的秘密呢?比如偷著跑出去玩什麽的。”


    “我也是有的。”曹胤尷尬地答複道。


    “那我叔爺就不清楚嗎?”


    “這……”曹胤沒想到阿瞞會這麽問,沉默片刻不禁感歎,“為孩童的有時哄弄長輩,為長輩的又豈能不知?現在自己成了長輩,也當學會被孩童哄弄呀……罷了!你去吧,別惹出禍來就是了。”


    阿瞞躬身一揖辭別了叔父。待出了門趕忙招來族裏各家的頑童,把自己早已想好的計策一一吩咐下去。眾孩童紛紛稱妙各去準備,阿瞞卻隻帶了曹仁、曹洪等七個人往大槐樹尋釁。


    在曹家孩子原本的地盤上,夏侯廉恰帶著幾個兄弟捉迷藏,玩得正起勁,突然一顆石子砸到他頭上。他哎喲了一聲,閃目觀瞧,就見曹家幾個最兇悍的小子走了過來。


    “嘿!臭小子,你們是不是該讓地方了?”曹洪笑道。


    夏侯廉知道單憑自己惹不起,但依舊不肯嘴軟:“口氣倒是不小,動我一下試試,你敢動我一下,我叫淵兒哥哥把你們全揍趴下,到時候你們就……哎喲!”話還沒說完,就被曹洪彈了一下腦殼。


    “有本事去叫大個子來呀!告訴你,這地方借你們玩了半個多月,如今我們不想借了。有種去叫夏侯淵他們來,咱們再打一架試試,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


    “哼!姓曹的,你們等著瞧!”夏侯廉捂著腦袋就走,一旁的曹仁也真對得起他,趕上去一伸腿,又將他絆了個跟頭。夏侯廉玩了個嘴啃泥,迴頭看看諸人,哇地一下子哭出來,揉著眼睛奔過河去,其他的幾個孩子見勢不妙也溜了。


    夏侯廉才八歲,根本打不過曹家的大孩子們,平日裏有厲害的兄長護著,自然沒人敢惹。今天無緣無故他被曹洪彈了腦殼,又被曹仁絆了個跟頭,大的欺負小的,人多欺負人少,怎能不委屈?迴到自家的莊園上又哭又喊,挨家挨戶的喊人,又特意跑到夏侯淵處添油加醋的述說一遍。那幫小子們平日裏一聽打架比吃了蜜蜂屎都甜,不一會兒的工夫就湊了二十來個,風風火火殺向了河邊。


    等到了地方,卻見隻有阿瞞一個人。夏侯淵早就沉不住氣了:“是你小子打了我們阿廉兄弟嗎?”


    阿瞞指指自己鼻子嚷道:“就是我!”


    “我瞧你眼生得很,叫什麽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爺我叫曹操。”


    “呸!看我們不把你揍扁了!”夏侯淵說著便揮手叫大夥上。


    “慢著!”阿瞞擺擺手,“你們這麽多人打我一個可不行!大個子,你叫夏侯淵是不是,咱倆一對一見個高下如何?”


    夏侯淵見他個子矮小,胳膊也不怎麽粗壯,咧著嘴笑道:“行啊!你小子自找苦吃可怨不得我。”說罷攔住眾兄弟,一個人趟到河中央。瞧阿瞞緩緩走到自己近前,運足力氣剛揮起拳頭,卻見阿瞞抱著腦袋轉身就跑。這一逃可惹得夏侯兄弟哈哈大笑。夏侯淵一陣詫異後也笑起來,笑著笑著,隻覺眼前黏糊糊一黑,用手摩挲——原來被阿瞞扔了一臉泥巴。逃了也就罷了,竟然偷施暗算,豈不叫人惱火?夏侯淵氣得大叫一聲:“渾小子你別跑!”跟著就追過去了。眼瞅著這個曹操逃到了樹下,夏侯淵趕上去,還未及動手,隻感到兩道人影從天而降,一張大漁網已經罩在了身上。


    原來阿瞞是故意誘他到樹下,早有曹仁、曹洪拿著大網藏在稠密的枝葉間。待夏侯淵趕來,兄弟倆跳下來以大網罩住他,緊接著其他幾個藏在樹上的孩子也叼著繩子爬下來。夏侯淵雖力氣不小,但身在網中手腳伸展不開,四五個對手一擁而上,沒費勁就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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