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秩神色一變,霍的站了起來。


    他拍了拍腦袋,再看林二春麵上已經有了愧疚之色:“夫人,屬下絕無二心,我,我可能中了別人的圈套,去探查的時候,反而被人跟蹤了......”


    他從不過問林二春想要做什麽,她吩咐什麽,他就做什麽,雖然沒有過問過,但是從林二春吩咐他的事情裏,他也能猜到一點兒。畢竟,好端端的,誰會故意違背朝廷法令,培植私人武裝?


    可那又怎麽樣,朝廷對他們這些南方士兵忌憚打壓,在衙門裏,他也無法實現自己的報複,反而處處受到排擠,最後還被人算計受了傷,是林二春幫他實現夢想,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收留他,給予他前所未有的尊重,還找到神醫治好了他娘的病,就算她是流匪是反賊,他也認了。


    不等林二春說什麽,他就跪下來道:“屬下隻要有一口氣在,也會護夫人周全。”


    怪他不小心也是無濟於事,時間緊迫,林二春也沒有這個時間,而且牟識丁知道鏢局能夠給她送信,早有防備也是有可能的。


    她一麵匆匆讓人去通知童柏年,一麵讓蘇秩放信號將在這附近的鏢局子弟招來接應。


    這次林二春來青州之前,就懷疑牟識丁的背叛,她早就準備了不少人手,以鏢局商隊的身份分散進了青州城,以備不時之需。隻是現在蘇秩暴露,其餘人也不知道如何了。


    在當前時局,鏢局中人保鏢,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營生,自有一套聯絡同伴的方法,蘇秩領命匆匆忙去了。


    童柏年帶著阿旋過來,他們正要從後門走,剛開門,兩縱官差就從樹林裏魚貫而出,將他們團團包圍住了。


    對方的人數太多,明顯是有備而來的,林二春衝身前身後和四周隱匿著蠢蠢欲動的幾個暗衛搖了搖頭,童柏年也沒有反對,不著痕跡的往邊上使了個眼色,有三人悄然離開去尋救兵。


    為了方便在外行走,童柏年身邊留的人手不多不少,既不會太引人注目,也能夠應付普通的追蹤和危機,但是這一次官兵數目太多,還有些人明顯是行伍出身隱藏其中,功夫不俗,若是硬拚結果難料,他還帶著阿旋不好貿然冒險。


    好在不遠處還有救兵,為今之計最好是拖延時間等救兵過來,要是不能拖下去了再作打算。


    其中一個暗衛被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一人糾纏住,一前一後打鬥著遠去了。


    少頃,東方承朔正對著他們走了過來。官差自發讓出一條通道來。


    他一路走,目光一路都落在林二春身上,仔仔細細的打量著。


    素白繡著粉荷的夾領褙子,緋色褶裙,單螺髻上僅一隻看不出什麽木質雕刻的桃花簪子,雙頰帶粉,杏眼水潤晶亮,身段有些圓潤卻曲線分明,凹凸有致。


    這樣的她被一群青衣官差圍著,被他們襯得像是這個時節滿堂殘葉中亭亭玉立的荷花。


    幾年不見,她更美了,雖然稱不上絕色,但無疑這是個很誘人的女人,女人的風情徹底的綻放出來了,見到她隻會注意她的氣韻,應該不會有人去尋找她五官上的不完美。


    一看她就是被精心養著,這幾年過得滋潤。


    從東方承朔出來的時候,林二春也在打量他,跟東方承朔對她的評估相反,她覺得這幾年他應該過得並不好。


    想想也是,聲譽敗壞又被武德帝放棄,又一直守在涼州封地,整日的臥薪嚐膽能好得起來才怪!


    而且他的身體在那年受創之後就大不如前,明顯的憔悴消瘦了,也許是傷到的還是男人最為在意的根,他眉宇間都多了陰鬱和戾氣。


    無法跟林二春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冷峻剛硬的東方承朔對應起來。


    要說熟悉。唯有他對她的那一眼恨怒交加和嫌惡倒是跟以前如出一轍,就像是前世從林三春那兒得到證據,抓到她給他戴了綠帽子的那時候。


    林二春覺得荒謬又可笑。


    她冷然的看著東方承朔。


    東方承朔薄唇緊抿,他眯了眯眸,先挪開了視線,看到林二春身側的童柏年,他臉色沉了下來。


    牟識丁果真沒有騙他。


    這賤人還真的跟童氏父子關係密切!


    沒想到查她,還查出來昨日連親孫子都不肯顧的童柏年,也算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老道士說童觀止還活著,那多半也是真的。


    東方承朔再次看向林二春,想到她是藏在童觀止背後的女人,她再有風情,再綻放,也都是童觀止給的,不過是個表裏不一、虛偽狡猾的賤人!


    這一對狗男女偷偷摸摸過得滋潤快活,一個害的他這麽慘,一個騙得他團團轉!


    他心火高熾,目光如刀。


    直到看向童柏年懷中的阿旋才漸漸平靜下來。


    三四歲的男娃,生得虎頭虎腦,側臉靠在童柏年肩膀上,歪著腦袋,眼睛睜得大大的正盯著他看,不見害怕隻有好奇。


    東方承朔跟他對視片刻,他又埋下頭去在童柏年肩膀上蹭了蹭,湊在童柏年耳邊小聲的說著什麽。


    童柏年緩緩拍拍他背,祖孫倆小聲的交流。


    也許是因為那老道士一番話讓東方承朔先入為主的以為阿旋是他的兒子。他隻覺得阿旋生的更像林二春,雖然有點兒童觀止的影子,但他想,大概是因為這孩子自小生在童家、長在童家,長得像也不足為奇,他身邊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


    他一個族親就是過繼的同宗的孩子,聽說那孩子出生的時候像他娘,可被過繼之後,就越長越像養父母一家了。


    他也不滿意這一點,可誰讓他子嗣艱難?至於長相,日後他跟自己多親近,也會長迴來吧?


    就算認定了是林二春騙他玩弄他罪不可赦,可對孩子,他心中的歡喜也大過不滿,他原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孩子了,這可不是意外之喜嗎!


    他看阿旋的眼神實在太過熱切,林二春和童柏年想忽視都難。


    童柏年不知道當年內情,隻當東方承朔想拿阿旋做把柄,抱著阿旋的手臂緊了緊,目光淩厲,要是東方承朔敢妄動,他就是不顧一切的硬拚殺出一條血路,也要讓阿旋安全脫身。


    林二春卻是心中一突,心裏湧出來一個荒謬的念頭,不怪她多心,她兩輩子下來都不曾見到東方承朔用渴望柔和的目光去看一個孩子。當年阿策養在他膝下,他也多是冷麵冷情,稍有溫情父愛。


    眨眼間,東方承朔已經在他們跟前五步之外站定了,他看著阿旋,放低了聲音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阿旋道:“我叫童九旋。”


    東方承朔目光微暗,念道:“九旋?”


    “我爺爺說,建心於窈冥之野,藏誌於九旋之淵,九旋,就是很聰明、很聰明的意思。”阿旋說完還看看童柏年,一臉驕傲。


    東方承朔看他們祖孫孺慕情深,應和道:“的確是好名字。”


    然後瞥了眼童柏年:“據我所知,童氏族內,皆以輩分置於名字之中,童柏年如此,童觀止、童官華皆是如此,字不同音也相同,輪到阿旋這一輩好像是令字輩?”


    童氏族內跟阿旋同輩份最大的都已經成年,皆是以“令”字入名,就連卓香琪的兒子大名中都有個令字。


    “你的名字為什麽不同?”


    阿旋還不完全懂什麽輩分,他看向爺爺。


    童柏年笑著道:“爺爺就喜歡這個名字,阿旋不喜歡嗎?”他給自己孫子取名字,自己高興就行,哪來那麽多框框條條。


    阿旋嘻嘻笑道:“喜歡。”


    東方承朔又問了阿旋幾句話,諸如他的生辰,童家人待他如何之類的話。


    童觀止一項是特意教導兒子獨立,即便阿旋還小,也沒少被使喚著當個男子漢。才三歲的孩子還不會撒謊,這些童言童語落在東方承朔耳中,自有另一番計較。


    心中有了猜疑,他才瞥了一眼林二春,問道:“為什麽?”


    林二春被問得一時愣怔,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阿旋。


    東方承朔又道:“他是弘德八年正月出生,應該是在七年四月五月間懷上的,是嗎?”


    林二春看著東方承朔,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果真荒謬可笑。


    卓香琪一直當那晚的人是童觀止,他難道當......牟識丁到現在還沒有跟他說清楚嗎?還是他根本不信?


    她實在想象不到這兩個人糾纏了一晚上,到底是如何產生了這麽大的誤會,難道麵都沒有見上嗎,怎麽會糊塗至此?


    真是讓人覺得可笑又鬱悶,他們糊塗就罷了,為什麽要攀扯上她的阿旋。


    她冷聲道:“是又如何?”


    東方承朔沒在意她的冷臉,次數多了,他也已經習慣了,林二春不留情,他也無所謂顧及她的顏麵,直截了當的問道:“不如何,我就是想要弄清楚,他是不是那天在卓家別院裏懷上的,是不是我的?”


    此話一出,四周聽見這話的人都看向林二春,童柏年厲眼掃來,林二春太陽穴突突突的跳動著,怒道:“東方承朔,你是想孩子想瘋了吧!我兒子跟你半點兒關係都沒有,你少做夢了。”


    明知道此時,她若是順著東方承朔的話含糊應下來,讓他誤以為阿旋真的可能是他兒子,阿旋暫時不會有危險,可林二春上輩子受夠了這種苦,她相信童觀止不會懷疑她,可現在有這麽多雙眼睛盯著,這麽多雙耳朵聽著,如果她這麽說了,人言可畏,她不願意她的阿旋跟阿策一樣頂著父親不詳的名頭生活,哪怕是幾句傳聞她都不願意。


    “我兒子的身世幹幹淨淨,他的身份堂堂正正,他的父親是童觀止,他是童家子孫!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你我見麵如仇,我自問從沒有做過什麽模糊舉動讓你誤會,你少毀我清譽。”


    東方承朔目光晦暗難明,雙拳攥緊,自從牟識丁告訴他林二春和童觀止的關係之後,他怒火中燒之餘,還有一絲希冀,也許她是不得已的呢?


    如今這點兒希冀已經滅得半點不剩了。


    隻是在這樣的處境之下,她還極力撇清,語氣和態度都太過強硬,反而讓東方承朔更加懷疑她是心虛,更疑心阿旋就是他的兒子,她生下他的孩子,卻寧可帶著孩子認賊作父!


    這個女人實在是反複無常又狡猾多端至極!


    他已經不想去了解她為什麽要會如此做了,原本還打算看在孩子的麵子上,給她一點體麵,如今他隻剩下被欺騙和玩弄之後的憤怒。


    他看看一臉正色的童柏年,又轉頭對林二春清晰有力的道:“林二春,你敢當著童柏年的麵發誓那天在卓家別院,你沒有......也罷,你撒謊成性,想來也不會在乎什麽誓言不誓言,


    如今童氏父子也被你哄得團團轉,童觀止頭頂上綠油油一片還不自知,你可真有本事!那天晚上你主動誘我,究竟是何緣故,我始終想不明白,現在看你跟在童觀止身邊也有四年了吧,卻隻這一個孩子,想來那童觀止不止手無縛雞之力,還不能人道......”


    他越說越過分,童柏年變色,林二春氣得打斷他,“你可真是可笑,還很會妄想。”


    她本想用東方承朔的話來反諷他,可又怕這件事會激怒他,反而不妙。


    她越生氣,他反而越是誤解,想清楚了,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當年他不肯承認她的阿策,如今倒是主動搶著認她的阿旋。


    可笑的是兩個孩子都不是他的。


    “東方承朔,你想知道......”她正要說讓他將卓香琪找來對質,還沒說完,就被童柏年打斷了。


    “不必與他廢話!”


    林二春有心想要跟童柏年解釋幾句,可這種瓜田李下的事情實在是越描越黑,而且,那天晚上的真相也是建立在她知道東方承朔可能對她存有非分之想,並且利用了這件事,傳出去,也是她的名聲難聽。


    她跟童柏年相處幾年,本以為他對自己會有基本的信任,可他的神色和語氣實在是都不太好,可以說稱得上難看,童柏年又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林二春也有點委屈,於是閉上嘴,隻看著他不言語。


    心裏卻想著,如果他懷疑阿旋的身世,日後。她絕對不會讓阿旋再跟他接觸,更別想讓阿旋喊他爺爺。


    她氣唿唿的生悶氣,童柏年直接嗬斥道:“蠢東西,狗咬你一口,你居然也想要去跟著對咬,他又不懂人語,你說那麽多又有什麽用!旁人不明內情,還以為你真懂犬吠的意思呢!”


    林二春被訓斥的愣頭愣腦。


    童柏年又恨鐵不成鋼的道:“碰到惡犬狂吠,你就不會想想用人的法子了?可別無端連累我大孫子名譽!”


    雖然是訓斥她,但是卻沒有絲毫懷疑阿旋的來曆,林二春心裏鬆泛了,趕緊認錯:“我知道了,爹,是我錯了,辜負您的教誨。”


    童柏年斜著眼不滿的看了她一眼。


    這兩翁媳死到臨頭,還一唱一和罵他是惡犬,東方承朔氣得笑了,笑過了,他衝童柏年道:“你倒是很信任這個女人,看在這孩子的份上,我就姑且幫你一迴吧,免得你們白白替人養孩子。”


    童柏年冷聲一哼,不予理會。


    東方承朔迴頭衝侍衛道:“去端兩碗清水過來!”


    林二春隱約知道東方承朔想做什麽。


    果然,水端來了,東方承朔又道:“去給童柏年和那個孩子各取一滴血,讓他好好瞧瞧,這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童家的種。”


    “你......”林二春想說點兒什麽,剛發出一個音,就被童柏年一眼給瞪得憋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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