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看著水中,驚訝道:“這麽大一條!”


    漁老大一邊撐船。一邊接過話頭:“可不是,多少年都沒有這麽大的家夥了。”看了看江明帶著人的陣仗,又嗬嗬笑道:“江大人是早就料到了能夠抓到這麽大個的,所以人手都帶齊了?”


    江明隻哼笑了一聲,從馬上翻身下來,並未接漁老大的話,隻盯著那已經被拖到了江灘的漁網看,終於見到了大魚小魚之中的東方承朔,他麵上一凝,不可置信:“侯爺?”


    東方承朔睜開眼睛,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雖然心裏恨得要死,不過經曆了戰場上的廝殺,生死他都見慣了,這點屈辱還不至於將他給擊垮,將仇恨和憋屈都咽下了,他還是那個戰神東方承朔。


    此時他明明還狼狽的躺在地上,卻像是坐在高位上,刻意釋放出來的氣勢絲毫不減,甚至更甚往昔,他語氣如常:“江大人怎麽過來了?”


    他還以為這些是童觀止跟他放手一搏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朝江心而去了。


    東方承朔可一點也不信童觀止說的,是讓江明過來看捕魚和收魚的,這是他故意誘導了自己。


    鱘魚雖然難得,但是還不至於難得到讓除了知府之外的最高武長官,稀罕到這樣的程度,最近蘇州城因為他的到來,一片混亂著,江明有多忙,東方承朔心知肚明。


    東方承朔氣勢這麽盛,江明幾乎都忘記了他的狼狽,雖然心中對東方承朔在江南的行動不滿,但畢竟是他的上官,他趕緊站直了,垂首迴話。


    “最近城中不太平,怕再出什麽亂子,城裏巡邏的人手一直都不少,這個侯爺也都是知道的,剛才在城門口當值的衙差傳信號,這邊出了亂子,所以下官才帶著人過來了。”


    正好漁老大的船也靠岸了,童觀止從船上下來,江明暗暗掃了他一眼。


    連著兩次他都正好碰見了東方承朔和童觀止交鋒,他心裏不是沒有懷疑。


    瞧眼下這情形,這次是童觀止扳迴一局了,這兩迴兩人倒是一勝一負......


    他按下心中的猜測,又補充:“等下官帶人趕到的時候,那些打鬥的人都已經都散了,下官查問了一下當值的,聽說是兩夥人帶著兵器廝殺。功夫都不俗,不是一般的街頭鬥毆,具體是什麽內情還不知道,


    沒有找到人,下官又正好想起童觀止說今晚在這裏捕鱘魚,已經到了邊上了,就過來瞧瞧,這鱘魚是尋來為下官那個不成器的小舅子治傷的,聽說鱘肝主治惡瘡,就是得趁著新鮮的取出來。”


    東方承朔聞言,抿了抿唇,沉?,無聲的看向童觀止。


    童觀止衝他頷首,也澄清自己:“這鱘魚是草民早就定下的,今夜草民就是過來取魚的,用來報答侯小公子的救命之恩,自然要親力親為。


    不想卻碰見侯爺前來,正好撞見侯爺落水,草民將侯爺救上來,隻是盡盡本分,不敢見死不救,也不敢跟侯爺提救命之恩,免得落下挾恩圖報之罪,侯爺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他這麽不要臉,還提救命之恩,還敢提要他不要放在心上,東方承朔氣得又是一陣氣血翻滾,拳頭握緊得顫抖。


    那漁老大也跟著附和著:“草民這捕魚的迷魂陣是早就下好了的,就等鱘魚上鉤,並不能預見侯爺會掉進去,請您恕罪。”


    說完,帶著一群漁夫嘩啦啦的跪了下來。


    江明說的合情合理,童觀止也推脫得一幹二淨,還有這漁老大佐證,可東方承朔一句都不信。


    就算是跟童觀止沒關係,他也將自己所受的這屈辱都算在他頭上。


    要是他到這船上的時候,遇見的不是童觀止。


    要是童觀止安分老實,沒有前科,他怎麽可能會見到他之後,就自己往江水裏跳?


    要不是童觀止之前曾在水中放箭殺他,他以為這次他又要故技重施,要不然,他怎麽會沉在水中誤入這捕魚的漁網陣裏?


    他不知道破了多少陣,卻被區區一個漁網困住,現在又被他們毫不隱瞞的曝光出去,任人看死魚似的圍觀,他前幾年攢下的英名,算是一朝盡毀了!


    而因為章德寬和康莊誤殺童觀止的事情差點引發江南上下眾怒,他不能再不問緣由、也不調查就拿了童觀止問罪處死。


    換言之,除非他找到空子。將童觀止無聲無息的處理了,如果找不到切實證據,他不能再公然利用他的身份和地位朝童觀止出手,這上上下下大小的官員可都看著,他的差事還沒有辦完,不能砸在這裏。


    忍,還得繼續忍!


    東方承朔麵上陰晴不定,胸口又是一陣氣血翻滾,終於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昏了過去。


    漁老大老實的垂著頭,並未亂看。


    童觀止一直注意著東方承朔,此時見他神情,隻眼神微動。


    江明沉浸在不可思議裏,不敢去看東方承朔的神色,他等了一會沒有聽見東方承朔說話,才暗暗往他那方看了一眼,見他唇角似乎有血跡,這才迴過神來,忙道:“快,快,快將侯爺給弄出來!”


    一應衙差和漁夫趕緊上前。


    江明神色複雜的看向童觀止,心裏覺得東方承朔大抵是被童觀止給氣得吐血了。


    童觀止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突然道:“江大人,在下以前讀書,聽說周瑜心性狹小,被氣得吐血三次而亡,心下不以為然,


    後來特意找了大夫詢問,又看了醫書,方知道人是不會輕易被氣得吐血的,除非他本來就有病或者受了傷,因為氣大傷身引發了,這些都跟童某沒有關係。”


    江明愣怔的“啊”了聲。


    童觀止道:“平涼侯的事情,童某還是避嫌得好,先告辭,這魚也都交給江大人一並處理了吧。”


    江明點了點頭,童觀止朝著漁夫中間的朝秦招了招手,又衝漁老大點點頭。


    “走吧!”


    話落,就見不遠處的天幕上通紅一片。火光衝天,童觀止腳步一頓,抬手凝視那起火處。


    江明匆匆上前兩步,判斷出火災的方位,他下意識的看向童觀止,卻見他突然神色一變,不似作假。


    火不會無緣無故起,江明不敢怠慢,又不能怠慢東方承朔,留下人將東方承朔送迴去,自己又匆匆趕赴康莊。


    等眾人七手八腳的將東方承朔從漁網中弄出來,抬到一旁臨時做成的擔架上的時候,已經過去快兩刻鍾了。


    東方承朔是在大夫給他診脈的時候,醒過來的,正好聽到大夫跟林三春說他的病情,除了胸前受到一擊之外,他並沒有什麽大礙,淤血也吐出來了,隻要調養幾天就行了。


    見他睜開眼睛,林三春直接撲進他的懷中,嚶嚶落淚:“朔哥哥,你醒了就好,嚇死我了。”


    東方承朔看著林三春淚眼婆娑的模樣,突然就恍惚了一下,想到了另一張跟眼前這個有幾分相似的臉。


    他心裏除了空落落的滋味之外,還有一絲複雜的、對象不明了的歉疚。


    “朔哥哥......”


    他看著眼前他將要娶的妻子,她做過一些糊塗事,也撒過謊,有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就像是他同樣看不透林二春的真假一樣。


    可。她是完完全全、幹幹淨淨的屬於他的,她滿心滿眼,算計著也都是為了他。


    他沉聲道:“我沒事。”


    他沒事,卻沒有心情應付林三春,因為心裏愧疚,他的語氣也柔軟了許多,帶著病中特有的沙啞低沉。


    “你不是也聽大夫說過了嗎,我沒事,春曉,你去幫我熬藥。等喝完藥,我就好了,我盡快解決這邊的事情,然後就迴虞綠水灣去,我們就訂親。”


    林三春聞言眼淚越發落得兇,他很久沒有對她這麽溫柔過了,從那次在後山屯柿子林裏,他見到她對林二春下藥的手段之後,雖然還是被她給籠了過來,卻一直都淡淡的。現在好像又迴到了從前。


    她是喜極而泣。


    東方承朔伸出手,在半空頓了頓,然後有些僵硬的放在她的後腦勺上,撫了撫:“別哭了。”


    哭的他心裏越發的不是滋味。


    看著她這樣,他透過她,想起很久之前,林二春倔強又絕望的看著他的那雙淚目,好像自從那次之後,她再也沒有當他落過一滴淚了。


    他知道她絕對不是堅強得不會哭的鐵娘子,相反。她很愛哭。


    在童家地窖,她做了沒臉的事情,被鄧氏罵了、打了,她哭。


    那次她迴家後就病了,他聽見她縮在房間裏悶聲哭。


    她要衝春曉動手,他要護著踹了她一下,她也哭,還對著他哭。


    在後山屯的柿子林裏,她中了藥,跟春曉廝打,她明明贏了也哭,一邊拿樹枝自傷抵抗藥性,一邊哭得不能自已。


    她會哭,有理的,沒理的,疼了,委屈了,輸了,贏了,還會莫名其妙的掉淚。


    可這迴。就算是受了他的辱罵,他罵的那麽難聽,她難過得隻想要跟他拚命,踩在酒壇子的碎渣子上出了那麽多血,肯定疼,她卻也再沒有當他哭過。


    她不是不會哭,隻是對象不會是他,是任何人都好,總之以後不會是他。


    是他自己親自斬斷了那一丁點無人知曉的荒唐念想。


    林三春已經抹了淚,用力的點點頭,“那我不哭了,我去給朔哥哥熬藥,朔哥哥再休息一會,大夫都說你累得很,又憂思過重,身上還有傷......”


    “去吧。”


    等室內安靜下來,東方承朔才蹙了蹙眉,放任眼底露出無人知道、也不會被人知道的落寞,心緒飛遠,良久一聲苦笑。


    他收斂了那兒女情長的思緒。開始想著眼前的事情,想著不久前的那場奇恥大辱。


    想著想著,不由得又想起她來,他才剛給了跟他毫無關係的林二春羞辱,轉頭就碰見了童觀止,並在他這裏受了屈辱。


    他現在跟她感同身受、同命相連了。


    他猜,她要是知道了,說不定會哈哈大笑兩聲,罵一句“活該!報應!”


    報應......


    念頭一起,他腦子裏閃過一個荒唐大膽的猜測。


    林二春和童觀止。這兩個人會有關聯嗎?


    他是臨時起意出去尋林二春的,又是臨時決定獨自去江邊待一會,所以童觀止不可能提前做好了準備。


    東方承朔能夠肯定,之前他派人清理林二春所住的客棧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那對方應該隻是在他從客棧出來,失魂落魄走到江邊的那半個時辰裏發現他的蹤跡、鑽了空子,並且策劃了這一切。


    緊緊的半個時辰中要調動高手來襲擊他,還要隔開他的護衛過來救援,要請動江明,要跟那個漁老大接觸。算準那鱘魚入陣的時間......方方麵麵,算計也需要時間,隻要稍有耽誤,這個計劃就沒有這麽的周密完美。


    雖然是受害者,東方承朔也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很完美。


    不僅讓他上了當,還沒有讓他抓到什麽破綻。


    不可否認,童觀止的確夠狡猾無恥,行動也很迅速,實力比他想象得要強勁。可時間上來說,東方承朔還是覺得有些短了,換做東方承朔自己,他也不敢說,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他能夠比童觀止做得更好。


    有沒有可能他剛離開客棧,童觀止就知道了?這樣他能夠利用的時間才最充裕。


    不是純粹的巧合碰上,而是林二春告訴他的呢?


    他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


    所以,追殺他的四個?衣人到了江邊就退走了,並沒有對他窮追不舍。沒人追殺,這隻讓他的落水顯得可笑,他突然自己跳的,怪不得別人......


    那童觀止安排這麽多,就隻為了羞辱他一番,是為了林二春出氣?


    他定定的看著帳子頂,旋即搖搖頭,就將這個猜測否決。


    童觀止不是這麽兒女情長的人,他身邊從來沒有女人,說不定他還有斷袖之癖,就算是暗地裏有女人,童觀止見過林二春那醜不忍睹、中春藥之後滿身狼狽又丟人的樣子,說不定那會林二春就失去了清白之身,他不信那時童觀止能對林二春下得去手,童觀止那時不會碰她。


    那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還曾在蘇州府的大街上抱起他公然戲弄、侮辱他,童觀止那樣傲慢又自大的人,能看得上?


    林二春和童觀止這兩人......怎麽會呢!


    東方承朔本能的不願意相信這個猜測。


    他真是瘋了,才將所有林二春認識的男人都跟她聯係在一起。


    所以,肯定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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