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人的酒氣和脂粉氣讓林二春微微皺了一下鼻尖,她伸手在麵前扇了扇,唇角微微一勾,目光再往下,落在榮績發軟無力的手臂上。那皮膚上隱隱有些發?......


    林二春心中一動,眸光微閃,也跟榮績打量她一樣,上上下下的掃視了他一番,然後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來。隨後,在榮績輕浮的注視下和問話聲裏,她平靜的往後退了退,神態自若的重新落座了。


    語氣淡淡:“榮二爺這麽說真是抬舉我了,也實在是太低估了榮三小姐。”


    榮績見她這反應,挑了挑眉,“嘖”了一聲,踢了那店小二一腳,這店小二趕緊騰出一隻手來,拉了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後,又取下肩膀上耷著的布巾在上麵掃了掃。


    榮績一屁股歪坐在林二春對麵了,身體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長腿一伸,腳擱在桌子上了,這才懶洋洋的道:“倒是有幾分膽識,現在還能繃住,不錯。小爺就給你個機會,說吧,你有什麽目的?你跟我妹妹都是怎麽說的?”


    他往後伸了個懶腰,口齒含糊不清的警告:“若是說得讓小爺不滿意,今天......”未盡的話都被那嗬欠聲給遮掩去了,他衝林二春揚了揚下巴,“說。”話落,唿吸就已經有些發沉了,像是隨時都要睡過去。


    那店小二見榮績這態度。對林二春一臉歉意,暗暗拱手賠罪,他是榮繪春的人,也知道榮繪春對林二春的重視,但是榮績也是他的主子,實在是兩邊都不敢得罪。


    林二春是真的不生氣。這店小二隻當榮績是喝醉了,醉態畢露言行無狀,可,她並不這麽認為。


    剛才她就聞到了,榮績身上的酒氣雖然很重,但大多都是從他衣服上散發出來的,帶著酒香,而經過人體代謝之後散發的酒氣是不可能這麽清冽純淨的,簡言之,這些是他刻意潑灑在身上的。


    現在榮績翹著腿擱在桌上的動作對他來說也並不好受,如果他真的有力氣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倒下,應該也不會自找罪受。


    他的無禮和問罪都是真的,不過,他不是醉了,而是病了。


    上一世大約是夏初的時候,林二春過來蘇州府看宅子打算將作坊從綠水灣搬出來,東方承朔同行,有一天他外出之後很晚才迴來。迴來的時候還帶迴來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


    他連夜請迴來好幾個大夫給此人看診都沒轍,所有大夫把脈都是同一個結論:氣血不足,從脈象上看是沒有大礙的。可這人就是不醒,連補血的藥都灌不進去。


    後來進進出出的人將林二春給驚動了,她過來問情況,東方承朔跟她交代了一聲。也隨口說了這病患的症狀——渾身高熱,身上的皮膚發?,畏寒,還昏迷不醒。


    林二春雖然不懂醫,不過這種病她卻正好知道,她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跟她同住的室友就有這個毛病,叫蠶豆病,這是一種遺傳性酶缺乏病。


    顧名思義,缺乏這種酶的人因為吃了蠶豆或是接觸了蠶豆花粉會引起一係列不良反應,比如腹痛、乏力、惡心、惡寒、腹瀉、?疸,有些人也會表現出慢性溶血性貧血症狀。這跟過敏還不一樣。


    當然,病因肯定不是林二春隨口一說的這麽簡單,她之所以記得這病,還是因為覺得這病症太古怪了,室友跟她科普了一下。


    而且蠶豆病發的人症狀和輕重程度也都存在個體差異,也算是這病人的運氣好。正好病症都是林二春知道的典型情況。


    東方承朔也沒辦法了,最後是按照林二春說的死馬當作活馬醫,還真的將人給救了過來。當時林二春沒見到病人,知道人活過來了也離開了,就沒再過問了。還是幾年後東方承朔囑咐她讓人不得怠慢梧桐先生的時候,才跟她說起來的,不能給梧桐先生吃蠶豆,當初他在蘇州府救的人就是梧桐先生。


    現在又到了蠶豆花開的時節了,榮績又發病了,現在還沒有到休克的地步,病情也沒有上一世被東方承朔救迴來的時候那麽嚴重。


    林二春觀察榮績的反應,若是不能對症下藥,他休息個十來天應該也是能夠緩過來的。


    不過,眼下她卻沒有打算放過這個送上門來的機會,從認出榮績就是梧桐先生的那天開始,她就等著這個機會了,現在時機來的比她預想的要更早一些。


    不管怎麽樣,榮績此人就算不能成功拉攏。也最好不要當作敵人。


    林二春正要開口,這時門上突然響起一聲重重的悶響,門口人影一晃,小幺出現在門外,他急切的看向林二春。


    方才林二春讓他守在門口看著馬車,原本是打算跟這邊商談完了,直接去拿貨的。


    現在他突然衝上來,林二春的思路被打斷了,狐疑的問他:“怎麽了?”


    小幺不答,隻警惕的看著榮績。


    林二春心中一動,這少年怕是將榮績當成是欺負她的壞人了,她衝他笑了笑,擺手:“小幺,沒事,這位是榮二少,我跟他的妹妹榮三姑娘一起合夥做生意,他有些事情要問我,你先出去等著吧。我很快就出去。”


    小幺麵上有些遲疑,依舊盯著榮績不放。


    林二春道:“你要不放心,就在門口等著吧。”


    小幺又盯了榮績兩眼,這才退出去了,乖乖的站在門邊。


    榮績睜開眼睛,瞥了眼小幺,看出他是有功夫在身的,視線又落在林二春身上,眼神比方才要犀利得多。


    榮績是個多疑且謹慎的人,事關親妹妹,他自然是調查過林二春的來曆,而林二春的變化也的確很突然。榮績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女人是對頭收買了,她的這變化就被榮績認定是受過了訓練之後專程來對付他的。


    現在見到了小幺,他更是認定了林二春刻意接近榮繪春是不懷好意的,她背後肯定有人指使,不然就她一個村姑,怎麽會有這樣的高手來護著她?


    “怎麽,你還帶了人防著小爺呢,嗬——你這樣的姿色比怡紅樓的姑娘可差得多了,小爺......”


    林二春雖然對他有所忌憚,但是此時也是真的惱了,臉色一沉,當即打斷了他的話。“榮二爺慎言,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敵人少堵牆。”


    榮績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哈哈笑了兩聲,打起精神道:“難不成你覺得你有資格拿小爺當敵人?當朋友?本事不大,口氣還不小,什麽玩意!”


    他揉了揉發沉的額頭。目光陰鷙,語氣也是陡然一沉:“林二春,小爺沒工夫跟你在這裏耍花腔,不管你有什麽目的,不管是誰派你來的,離我妹妹遠點。想要哄她,也要看小爺答不答應!”


    小幺探進頭來看著林二春,林二春站起來朝他搖了搖頭,除了那些實在胡攪蠻纏的人之外,林二春向來是信奉能夠動嘴解決的問題堅決不動手。


    “在外麵看著,別讓人過來。”


    小幺點點頭,林二春已經走到了榮績身邊,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她眼中是濃濃的嘲諷之色:“能夠哄得她聽話,也算我的本事,你有本事大可以去勸你妹妹,打主意到我頭上,怕是你也說服不了她了吧?”


    榮績怒極反笑,他摸著下巴,視線從林二春麵上滑到她胸前,又落到她腰間,輕佻的道,“既然你這麽舍不得。我妹妹又被你哄住了,幹脆這樣吧,你背後的人給你什麽好處?小爺給你雙倍的,以後你就跟著小爺我得了,看你姿色雖然不怎麽樣,可身段倒是不錯的,也不是......”


    不等他說完,林二春突然扯動嘴角笑了,隨後她揚起手——


    “啪!”


    榮績偏著頭歪向一邊,本來就頭昏腦脹,此時更覺得耳朵裏嗡嗡作響,臉上也火辣辣的疼,他抽了抽嘴角,伸手一摸,指腹上有血跡。


    身下的椅子劇烈的搖晃了兩下,他才足下用力按在桌麵上,那店小二也從震驚中迴過神來,趕緊伸手扶住了他的椅子,好容易才穩住了沒讓他摔在地上。


    榮績陰沉著臉,目光陰鷙,已經帶了殺氣:“你敢打小爺!”


    林二春甩了甩巴掌,小幺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她安撫的看了眼小幺,免得他妄動,隨後更有底氣的扭頭盯著榮績道:“別把你的那套流裏流氣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惡心。”


    榮績一臉殺氣的收迴腿要站起來,腿一軟,撐在桌子上。


    “要不是看在你是個將死之人,我還不隻是這麽抽你!”


    這章沒寫完,明天繼續


    第171條件,春天到了


    榮績雖說是個庶子,在榮家內遭遇的是非也不少了,可,除了前幾年他爹因為他不成器而打過他之外,還真沒被人掌摑過。現在居然被人,還是被一個女人給打到臉麵上來了,可想而知他的憤怒。


    他眼神兇狠帶著凜冽的殺氣盯著林二春,原本他的麵色就很蒼白,額頭上的血管也隱隱可見,此時因為動怒,更是青筋暴起,再加上那迅速腫脹起來的半張臉,瞧著猙獰又陰沉,根本沒有半點醉態。


    他咬牙切齒的道:“你找死!”說完,身體搖晃了一下,那桌子往前滑動發出“吱”的一聲刺耳聲響。


    店小二從驚愕中迴過神來,緊張的伸手想要來扶他,被他給甩來了:“滾!”


    那店小二被榮績給嚇得瑟縮的往後退了退,垂著頭既不敢滾,也不敢再主動上前,恨不得自己就地消失才好。


    林二春卻是半點也不怕榮績。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更湊近了他一些,雙臂環胸,用毫不遜色於他的惡劣態度打量他,鄙夷的“哼”了一聲,然後一臉遺憾的搖了搖頭。


    “我就是去找死那也沒有你死的快,你現在還隻是渾身乏力,頭昏腦脹,心口煩躁......哦,對了,還有惡心反胃,不過,你再這麽動怒鬥狠下去,會迅速的加重你的病情。不出一柱香的時間,你就會唿吸不暢暈過去,一旦暈了,那就真的沒救了。


    看你年紀輕輕的,本來還有大好的前途,可馬上就要死了,所有的野心和報複。統統都還來不及實施,還真是可惜啊。”話雖如此說,可她麵上還真沒有半點兒惋惜之色。


    這挑釁之語刺激得榮績隻覺得心口發緊,唿吸越發沉重,麵上也更加晦暗,他默了一瞬,這才重新在心裏評估林二春。


    榮績年紀雖然不大,但是他自有一番際遇,如今也是個老江湖了,此時他撕下了常年披在身上的那層浪蕩子的偽裝,渾身氣勢陡變,這是從血腥廝殺和鬥勇中形成的,足以震懾江南三教九流的強大氣質。


    那縮在牆角的店小二因為瞥了一眼大膽放眼的林二春,來不及收迴視線,隻跟榮績對了一眼,就忍不住瑟縮發顫起來,趕緊垂頭不敢再亂看了。


    站在林二春身側的小幺麵上緊繃著,越發嚴肅,他甚至不動聲色的活動了一下手指,隨時準備撲上去跟榮績廝殺。


    如果榮績麵對的是一個普通女人隻怕早就站不住了,可麵對的是掐住了他的七寸的林二春,她不僅不怕,反而目光之中滿是果然如此的興奮。


    他越是表現得狠戾強大,林二春越是興奮,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亮。


    這女人......


    榮績依舊保持著用陰沉冷冽的表情跟林二春對視,心裏快速的琢磨著該怎麽評價林二春。


    三教九流之中各式各樣的狠、辣、陰、毒、裝的女人他也見過不少了,也算是閱女無數,可還真的沒有見過林二春一款,哪一種她都好像對不上。


    他並沒有從她麵上看到除了興奮之外的其他神色,這跟那種自持抓住了他的把柄,想要拿捏他的人不一樣,也不是那種仗著背後有人就張揚挑釁的人,就像是......


    榮績突然間覺得他是不是變成了自己的那隻取樂用的強壯兇狠的蟋蟀,林二春則變成了他,如果給林二春一根草稈子。她說不定撥弄一下他,朝他吼一句:“黑將軍就是這樣,保持氣勢,上,去咬死它!”


    這感覺何其相似,又何其詭異,讓他越發氣悶。他陰惻惻的問道:“你還知道什麽?”


    林二春輕飄飄的看了看他撐在桌上的手,道:“我還知道你馬上要死了,你看你的手已經發黃了,身上肯定也發黃了,還不隻是這樣吧,你就連小便都是紅色的,這病......”


    榮績手指微蜷扣在桌麵上,突然牽了牽唇角,打斷了林二春的話,“你是楊氏那個賤人的人?”他可沒興趣跟一個女人討論自己的小便。


    林二春一愣,她還真的被問住了:“什麽楊氏?”


    楊氏是榮績的嫡母,作為一個被磋磨過的、有野心、也有手段的庶子,能夠跟嫡母關係融洽那才怪。


    榮績這也不是第一次病發,這些年來斷斷續續的也發病幾迴了,可每每找大夫卻看不出任何問題來,都說他的氣血不足,養著就行了,不發病的時候他的脈象正常,是一丁點問題都沒有。


    榮績在接觸的三教九流中的黑暗多了之後,就懷疑自己是中了某種古怪的毒,這下毒的人他毫不猶豫的就覺得是楊氏。


    他年紀幼小的時候。楊氏不是沒有對付過他,養廢他的身體和性子,這些她可是都做過的,要不是他命大也熬不到現在了。


    在榮績長大成人之後,可以接觸到他的人裏麵,根本沒人有機會給他下毒,不是楊氏還能夠是誰!雖然他還沒有找到證據......


    症狀最嚴重的那一次。榮績用的是自己私下找的大夫,那大夫就說他是重了毒,不過卻沒本事弄出解藥來。


    想起這個嫡母的種種,以及靠著身份和孝道就能將自己、姨娘和妹妹死死壓住,而現在他也不能去將這個蛇蠍婦人解決了,榮績就憤怒不已。


    他握了握拳頭,突然眼前一黑。身體往下栽伏在桌麵上,暈了過去,然後又緩緩的沿著桌麵滑到在地上了,撞翻了椅子他都沒有動彈一下。


    屋內剩下的三人神色各異,林二春嘀咕道:“說了不能動氣,還真是......”


    那店小二則是舒了口氣,顧不得活動發僵的四肢。忙不迭的就往外跑:“我這就去請大夫過來。”


    林二春衝小幺道,“幫忙將他翻過來,臉朝上。”


    小幺走過去抓住榮績的後衣領,往上一扯,很快就站了起來,看著林二春。


    林二春被他這粗魯的動作驚得眼皮一跳,再看榮績。臉確實是翻過來了,不過整個身體以一個古怪的姿勢扭曲著。


    林二春咧了咧嘴,讚賞的拍了拍小幺的手臂:“做得不錯。”想不到這沉默寡言的少年居然還有這樣的冷幽默處理方式。


    小幺嘴角動了動,扯出一抹極淡的、靦腆的笑意來,看得林二春又是一驚,他也是會笑的。


    她朝小幺笑了笑,看看地上還等著急救的人,這時也並未再多說什麽,又吩咐了小幺一聲,讓他去找這店鋪中的夥計拿急救用的東西。


    對急性溶血性貧血最好的辦法就是輸入新鮮的血液,但是現在這個年頭想要輸血,很顯然是不現實的,林二春隻能用從室友那科普來的一點常規手段,還是改良之後的很粗糙的常規手段。


    小幺拿了東西迴來的時候,林二春已經將這雅間內的門窗全部打開了,又將榮績的衣領拉開了一些,還給他灌了一些帶過來打算來跟那新掌櫃談生意,讓人先驗驗貨的果醋。


    東西齊了,她將口堿劃在鹽水中,捏住了榮績的下顎,一股腦的給人灌了進去。隨後又灌進去一碗糖水,連續灌了這一通之後,榮績的肚子都鼓起來了,然而這還不算完,在小幺的注視之下,她又給灌了一碗雞蛋清,將剩下的東西也都塞進去了。


    期間小幺不時看看榮績再看看她,林二春故作神秘的小聲道:“他的態度太惡劣了,趁機出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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