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淩波聽他這麽說。心裏隱隱鬆了一口氣。


    她遠遠的看著白洛川,白洛川並沒有迴望他,他站在哪裏,靠在牆上看著夜色,不知道在想什麽,仿佛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那清冷淡漠的樣子,讓顧淩波心中一陣發慌,在今天之前她雖然沒有找過白洛川,卻篤定他一定也是記著自己的,隻是過不了心中那道坎,她還有希冀,時間久了,說不定他會去找她,抓她過來折磨她也好。


    可現在,她突然不敢確定了。


    她的花兒,現在的樣子太陌生了。


    “花兒......”


    她喊了一聲,白洛川的目光動也沒動,他依舊沉浸在她猜測不到的思緒裏。


    顧淩波最終被東方承朗和潘泊生給帶走了。


    榮瀚海得到榮紹已經到家的消息之後,也帶著人走了。


    白洛川才迴過神來,看著一地狼藉,問童觀止:“熱熱鬧鬧的開始。就這麽結束了?”


    童觀止笑:“你還想要什麽?再來點鮮血和頭顱給你提神?”


    白洛川垂著眼簾,道:“總感覺差點什麽,虎頭蛇尾,一點也不符合我現在悲壯的心情。”


    “阿川......”


    “好了,你別說了,我自有分寸。我倒是有個疑問想要問你,外麵那些人......?”


    “明天你就知道了。”


    “你跟榮紹怎麽聊到一起去了?句讀是什麽鬼?讀了那麽多年書,沒見你想起這一茬,怎麽能夠將榮紹說動了?”


    童觀止神色舒緩,迴道:“夫妻私話,不便相告。”


    起因是二丫給他寫的一封厚厚的情書,就是她將東方家的那些關係整理出來交給他的那封信。


    雖然有些混亂,但是童觀止覺得情意綿綿,若非將他當成自己人,她哪裏會那麽老實,透露自己的秘密?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也差不多了。


    那信裏裏麵就用了不少句讀,那些符號看得童觀止覺得好笑,卻也容易懂,感覺就像是她說話時候的語氣。


    不過這些閨房情趣,他自然不會告訴任何人了。


    白洛川一愣,揉了揉耳朵:“你說什麽?”


    “就是你聽見的那樣。”


    “等等,你說清楚啊,什麽夫妻!那個......”


    第151坦白,女人如衣服


    相比結束一場混亂,掃尾工作處理起來,也十分繁瑣,耗費的精力一點也不少。


    童宅裏,前前後後來了那麽多人,既有真土匪,也有假土匪,一上來就開始殺人放火,幾方人馬進行了幾場廝殺較量,這大宅中的院子被點燃了幾座,部分屋舍都燒了一半了。


    園子裏的草木也被砍斷、踐踏踩死了不少,屋子裏的擺件和藏品在這場混亂中也被人順手牽羊了一些,滿園狼藉,這些都需要修整和填補,暫時是住不了人了。


    除了這些財物損失,還有人員傷亡,童宅中雖然算不得奴仆成群,但是宅內的日常打理需要的人手也不算少了,有些已經跟著童柏年離開了,但剩下的、來不及躲藏的,卻大多都遭了秧。死傷慘重。


    童柏年早就離開了,這裏沒有主事的人,這些瑣碎的事情全部都需要童觀止親自來處理。


    直到後半夜,他才將事情都安排好了,然後帶著沒有心思睡覺、一直坐在他旁邊出神的白洛川一起出了院子出了門。


    還得趕迴嘉興城中去。


    白洛川被冷風一吹,又差點滑倒在不知道什麽落下的一層薄雪上,才徹底的從之前的遊神狀態裏迴過神來。


    童觀止走在他前麵,涼涼的提醒他:“剛才有個人被砍死在這裏了,血流了一地,你一會摔倒了,就自己找馬車迴去。”別把他的車蹭髒了。


    現在這宅子裏還僅剩下一輛馬車,還是事先存在宅院外才保存下來的,其餘的要麽被毀了,要麽就是被那些不速之客給強借了去。


    白洛川在臉上揉搓了一把。勉強清醒了一些,才衝他的後腦勺翻了個白眼:“小氣。”


    頓了一下,語氣又放得輕快了一些:“我沒事,都結束了,以後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天涯何處無芳草呢!就你這樣的性子都能娶妻,我這樣風流倜儻。貌比潘安的,就更不是問題了,趕明兒我就三妻四妾迎進門,左擁右抱。”


    怕童觀止再說什麽,白洛川直接拿話將他岔開:“你可真沒意思,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成親了,可為你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哪知道你這家夥竟然悄悄的都給自己物色了一個媳婦,枉費我還一直為你操心,你倒好,就連得逞了都不跟我說一聲。”


    童觀止沒有停足迴頭,他知道白洛川怕他問起來,這些年來,他們都很少提及顧淩波,可,這件事總要解決掉,逃避根本根本就不是辦法。


    多年前的事情在他們心中都是一道坎,都是不願意提及的難堪過去。


    當初顧家一開始要針對的目標就是童觀止,那顧淩波出來江湖闖蕩,本就是來尋童觀止的,想要拿到他手上的“寶藏”去拯救她那個病入膏肓的二哥。


    可初出茅廬的小姑娘雖然在青幫長大,但是江湖閱曆不足,反而將自己陷入危險的地步,差點被人給賣了,是童觀止正好遇上了,並且多管閑事救了她。


    初見時候,顧淩波正不知天高地厚,明明她年歲最小,身材又嬌小卻大著膽子擋在幾個弱女子麵前,想要保護她們,跟五六個彪形大漢大打出手,十分狼狽。


    那個潑辣又正義的小姑娘就這麽闖入了童觀止的生活。


    顧淩波長在江湖中,並沒有大家閨秀的矜持和難以接近,她骨子裏都是江湖兒女的豪爽英姿,雖然是女子卻從不肯向男人低頭。處處要跟人比著來。


    因為顧淩波的天真率性,所以,童觀止從剛開始認識顧淩波,就沒有隱瞞自己的本性,除了自己的名字。


    那時他對外表現得冷淡清高,那是要端著架子壓住別人,隻有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本質上還是個愛玩愛鬧的性子。


    年少輕狂的少年,跟嬌俏可人又天真率性的少女一起在江湖中闖蕩,時不時的鬥鬥嘴,打打鬧鬧,想要親近起來十分容易,他們有過一段很美好的青蔥歲月。


    直到白洛川來跟他們匯合。


    當年的白洛川正經曆著父親去世不久的人生低潮,他還沒有現如今的風流不羈,更多的時候是冷淡和寡言少語,更符合顧淩波心目中對於“童觀止”的認識,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她開始對白洛川更加上心,才有了後來的一係列的陰差陽錯。


    童觀止一直就覺得這場禍事完全是他自己招來的,白洛川完全是被他連累了。


    他難得一次輕信別人,以本來麵目示人,卻因為顧淩波被現實給狠狠的甩了一耳光,這是他風光霽月的輕狂歲月中最為慘痛經曆,讓他顏麵掃地。


    後來,童柏年查清楚內情之後,更是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之於童觀止,當年的那件事折損的是他的驕傲和顏麵,遠遠的衝散了當年他還來不及萌芽的少年情懷。


    之於白洛川。童觀止雖然不曾問過他,但是他也能夠猜到幾分,好友失去的比他要多得多。


    而今他已經跨過了這道坎,但是白洛川顯然還沒有。


    他決定必須要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阿川,跟顧家的恩怨都是因我而起,顧家的事情也都是我做的,這些都跟你沒有關係。顧淩波要尋仇那也不關你的事,若是因為這個你才......”


    他不願意失去白洛川這個朋友,也不願意他因為這件事而一直耿耿於懷,如何處理顧淩波,他還得好好想想,因為白洛川放不下,他願意做一些妥協。


    當年一氣之下。將顧家滿門都坑害了——他當然不隻是送信給守城將領這麽簡單,還讓人混在亂軍之中,專門針對顧家人進行了一場屠殺。


    那會,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那麽許多。


    白洛川將他的話打斷了:“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隻是我自己看清楚了,認清楚了,也想清楚了。我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但是我可以確定,絕對不是為了試探我的真心或是別的什麽原因,就能將我推出去的女人。


    所以,就算是顧家人現在都活著,沒有顧淩波對我的仇恨,我跟她也不可能。這根本就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願意。顧淩波要尋仇,讓她盡管來,你想要怎麽做就怎麽做,不用跟我說,那件事就讓它到此為止吧!”


    停頓了一下,他啞著嗓子道:“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的去找一根新蠟燭。”


    童觀止聞言,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感情的事情隻有當事人自己最清楚,他自己也是個感情的初入門者,也不擅長在這方麵來勸說別人,一項都是白洛川再教他。


    兩人因為這個的話題,一時氣氛有些沉重,都沉?下來。


    還是白洛川看著冗長的走廊,率先打破了沉?,“接下來總應該能夠清靜一陣子了吧?你之前說什麽夫妻,怎麽,日子都定好了嗎?真的決定了,就是她了?”


    童觀止道:“我並不打算公開,前幾天已經帶她見過爹娘了。”這就是日子都過了。自然是定了。


    至於接下來清靜不清靜也隻是相對的。


    今天之後,起碼童家內部是要清靜一陣子了,他可以趁這個機會將那些不聽話的正好踢出去,不隻是要分家,還得分宗,也將童家化整為零,一個四分五裂的童氏自然不如聚集起來的童家更有威脅性。


    說起來簡單,但是阻力肯定會有,還得耗費一些時間。


    白洛川有些驚訝了:“這麽快!你不公開了?”他很快又想到了,隻當這是童觀止的決定,要保護林二春的,又問:“那胖妞也答應這麽名不正、言不順的跟著你?”


    問完之後,覺得問了個蠢問題,他雖然損童觀止,但是私心裏還是覺得童觀止很不錯的,即便現在處境不佳,但是至少林二春能夠嫁給他,絕對是高嫁了,她哪有什麽不情願的。


    不過,轉念想想童觀止跟林二春的相處情況,他又覺得這胖妞雖然現在還不起眼。但是卻跟童觀止很是般配。


    這種般配跟他們的身份地位、長相身材都沒有關係。


    要說到底是什麽,白洛川也一時也說不上來,也許是他們相處時候的一舉一動,是童觀止漸漸卸下的心防,也許是她身上有吸引童觀止,並讓童觀止願意去挖掘的地方......


    白洛川看林二春,並不是大多數人看得那麽糟糕。


    相反,他一直覺得林二春這女人像是積壓著一股他看不透的力量,她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蹦起來爆發出來,做點什麽讓他驚歎的事情來。


    可,雖然如此想,白洛川的心情依舊十分複雜,他一麵為好友找到另一半而高興,另一麵卻又有種自家養了多年的豬——他一直以豐富的感情經曆自詡並教導童觀止。就當是自家養的——不知道為什麽挑了一顆他也看不懂的白菜的惆悵。


    他忍不住又問:“為什麽是林二春?你真的確定了嗎?”


    童觀止往後看了他一眼,白洛川被他看得一愣,卻見他正色道:“確定了,就是她了。”


    他很快又扭了迴去,“不會讓她名不正言不順。為什麽是她,阿川,這種事情也許本來就說不清楚,總之就是她了,我很確定。”


    童柏年說他是物極必反,找了個跟顧淩波截然相反的。


    顧淩波嬌小可人,天真豪爽,卻容易感情用事,很是優柔寡斷。


    林二春的身材......雖然現在已經瘦了不少,但用童柏年的話來說。依舊是五大三粗,而且她雖然性格上有直接粗暴的地方,對待不喜的人和事,表現得尤為明顯,但是處事上更多的是圓滑世故,明明年紀小,卻有著詭異的老練。


    在感情上。童觀止體會得最為深刻,她雖然也有優柔寡斷的時候,卻十分果決,懂得取舍,做了決定之後就不會再拖泥帶水。


    對家人,對東方承朔,對鄧家人。她都是如此。


    童觀止覺得,林二春對他也是如此,她之前雖然猶猶豫豫,但是一旦接納了,就能夠為他打算和謀劃,雖然她心中好像是隔了點什麽,但是行為上卻已經是完全是投入了,是一個行動比腦子、比心還要快的姑娘。


    非要說林二春跟顧淩波截然相反,也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童觀止卻並不認同他爹的話,在童柏年說這話之前,他從未拿她和顧淩波相比較過。


    白洛川明白了,也沒有什麽好問的了,隻是無限悵然的道:“好吧,不過,觀止,我要是得罪了她,你可不能重色輕友啊。”


    童觀止頭也不迴:“先說說看。”


    白洛川驚道:“童觀止,怎麽說也都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這語氣就很不對啊。”


    “斷手斷腳了我一樣能夠好好的活著,阿川。我絕對不會不穿衣服到處跑的。”


    白洛川:“......!!!”


    童觀止和白洛川坐上馬車準備迴城的時候,東方承朗和顧淩波也已經到了嘉興城內,反正都沒有心思睡覺,正好敘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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