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她就急匆匆的讓牟識丁趕著馬車兩人沿著南湖去尋,既然榮繪春都出來了,她還是想要當麵去碰碰運氣,該怎麽辦還不知道,總歸是先見到了人再找機會。


    “往人少的地方找,那樣的大家閨秀肯定不會往人多的地方去。”


    牟識丁今天收到了不少銀子,正是高興的時候,一點意見都沒有,不過兩人沿著人煙稀少的湖岸走了好一陣,越走越偏僻,卻連個人影也沒有找到。


    隻能在牟識丁嘲笑的目光下放棄了,再找下去都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隻能折返。


    林二春有些鬱悴的再往反方向去尋,一路上緊盯著那有一主二仆又規矩的組合看,倒是瞧見了好幾個負荷標準的,不過那些主子小姐都帶著帷帽,穿著披風,既看不清楚臉,也看不清楚身形。


    尋了一圈,依舊是找到人跡少了,還是一無所獲,隻能怏怏作罷,正準備走的時候,卻見牟識丁偏頭看著湖麵上。


    林二春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是沿著湖岸往前行的一條精致的二層畫舫。


    這湖上多的是這種船,船頭上站著幾個男男女女,正衝著岸邊比比劃劃,也不知道說什麽,嘰嘰喳喳的倒是十分熱鬧,大冷的天。難得他們遊湖的興致也不低,這也沒什麽好稀奇的。


    隻是船上零星站著幾個彪悍護衛,也是巧了,居然有個麵熟的,就是那天將林二春從虞山鎮帶到蘇州府的那個?麵男人,這是又碰到東方承朗了?


    得知東方承朔無事,他就有心情遊湖了?


    不過,林二春往那船頭的男女裏找了一圈,也沒有看清楚哪個是東方承朗。


    她正要收迴視線,又見幾步之隔的岸邊站著一個身穿紫色鬥篷的年輕女人,此時她的鬥篷帽子是放下來的,不過五官都被鬥篷上的裘毛給遮住了,看不正切。


    她正側身對著那船,腳邊是一叢矮灌木,她就對著那灌木在發呆。


    船上的男女就是衝著她所在的方向說笑,她卻好像是毫不受那靠得極近的船上人的喧嘩所擾,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忽然她彎下腰伸手從灌木叢上去取纏繞在上麵的一條藤蔓,說來也奇怪,眼下都已經是冬天了,這灌木卻依舊鬱鬱蔥蔥。沒有半點凋零的架勢,甚至上麵纏著的藤蔓上還散布著幾個零星小花苞。


    船上的喧嘩嬉笑聲很大,這女子耐心十足的解著這藤蔓,等將這根從水麵下蔓延上來的藤蔓完全解開,她又伸手小心翼翼的在水中的淤泥裏,將之連根拔起了。


    在哄笑聲中,她將這藤蔓上的花苞放在鼻尖嗅了嗅。


    林二春見狀收迴視線,低低的笑了兩聲,推了推看得發呆的牟識丁:“走吧,看什麽看?”


    牟識丁趕緊別開頭,林二春又嘲笑他:“你不會是看上那位姑娘了吧?看得眼睛都不眨。”


    牟識丁壓低了聲音道:“懶得跟你說。”


    林二春又哈哈笑了兩聲,小聲道:“沒出息,原來你喜歡這樣的?憑我看人的眼光,我告訴你,這姑娘不好。”


    牟識丁不服氣:“怎麽就不好了?你是做不出別人著嫻靜如水的樣子的。”


    那女子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抬眸看過來,牟識丁趕緊壓低了聲音:“我以男人的眼光告訴你,這才是女人。”


    林二春見他如此,拉著他快走了幾步,等確定那女人聽不見了。才小聲道:“那我就給你分析分析,讓你知道你有多蠢,我看那姑娘就是會裝,那船上吵鬧成那樣,看上麵的人還都在指指點點她呢,除非她又聾又瞎,不然會不知道?方才你誇讚她的話她都聽見了,可見耳朵好使得很。”


    牟識丁又扭頭往後麵看了一眼。


    林二春哼道:“既然都知道別人再說她了,她一眼也不往那邊瞧,假裝不知道也算是她心性堅韌。不過......”


    “不過什麽?”


    林二春嘲笑道:“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明知道大家對她指指點點,還一副美人采花惜花的嬌媚樣子,又堅韌又嬌媚,我猜她肯定是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可做給誰看的?還不是做給船上的人看的,那船上大約非富即貴,上麵那個?臉男人,上迴咱們還見過呢。”


    牟識丁聞言麵上?了?。


    林二春拿手肘拐他:“知道你自己蠢了吧,以後你找媳婦得擦亮眼睛,不過看在咱們的交情上。我可以給你把把關。”


    “就你話多心多,人家就看不得那花受罪,被你編排了一大通。”


    “算了,對你這種人說不通,你還得上上當才明白,反正你想也沒用,人家不是給你看的,是給船上某些個可能被吸引的蠢貨看的,指不定被你看去了,心裏還不舒服呢。”


    牟識丁拉著臉,加快腳步往前走,鬱悶的道:“我又沒有看她,再不去送貨天都?了!”


    林二春見狀哈哈大笑,不過目光一瞥,笑聲戛然而止。


    東方承朗不知道何時就走在她斜後方:“有些道理。”


    林二春神色僵硬的偏頭,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


    牟識丁發覺異樣,扭頭,頓時也呆住不動了。


    東方承朗又問:“你知道那位小姐是誰?”


    林二春直著脖子,渾身僵硬,再往後看,見到不遠處那紫色人影站在那一動不動,手上還纏著一根藤蔓,有一小截在風中飄動,隻能看到她麵如白玉,被吹動的披風下露出身姿如蒲柳。此時,她身邊站著一個小丫頭和一個粗壯仆婦。


    林二春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


    東方承朗道:“那是榮家三姑娘,方才船上的人再笑話她前陣子落水的事情,她麵不改色,充耳不聞,的確是很堅強的姑娘。也很漂亮。”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有些陰鬱,他猜測他大概就是林二春口中說的那種可能會被吸引的蠢貨。


    他的確被吸引了,所以下船來,打算幫榮繪春解圍。


    林二春:“呃......”


    “女人們就是喜歡嘴碎啊。”


    第120描補,什麽臭不可聞


    林二春趕緊收迴視線,見到東方承朗探究的視線,她幹笑了兩聲,想到以前東方承朗對榮繪春的寵愛,而今自己卻說無意中說了榮繪春的壞話被東方承朗逮住了,頓時心裏叫苦不迭。


    於是,言不由衷的道:“......嗯,你說的也對,女人看女人就是比較挑剔,尤其是對漂亮總是會有些閑話的,也更加挑剔。”


    說完,狠狠的剜了一眼站在五步開外的牟識丁:就是你這家夥包藏色心,到處瞎看,還識人不清,不然我何至於要給你分析!


    隻是運氣不好,正好她批判的女人就是尋了小半天的榮繪春,印象中溫柔如解語花的女人,居然在湖邊拿著一根臭烘烘的水草在聞......


    要不是現在情況不對,林二春簡直想要嗬嗬幾聲。


    牟識丁摸了摸鼻子,暗暗衝她翻了個白眼:果然承認了吧,就是嫉妒別人漂亮、家世好。


    兩人目光打架,不分勝負。


    東方承朗從鼻腔發出一聲:“嗯。”


    牟識丁趕緊道:“她是口無遮攔,說話不經過腦袋,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林二春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眼下還是低眉順眼,垂頭不語,等著東方承朗說話,沒聽人家說她就是嘴碎麽。


    她在心中腹誹不止:這評價,真是去他媽的!


    東方承朗定定的打量林二春。


    第一次,聽林二春在畫舫上大放厥詞,讓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急劇變得暴躁,恨不得將吳靖平那個辦事不力的蠢材弄死算了。


    第二次,他當麵盤問她關於東方承朔的事情,結果她的迴話讓他幾乎情緒崩潰,過了這麽久還是心緒難平,幾乎都要懷疑自己的前十八年的人生了。


    但是在沒有查到她跟童觀止、或是東方承朔有什麽特殊關係之後,他對林二春就沒有更深刻的印象了,在他看來,她也不過就是個因為無知所以無畏,什麽都敢說的村姑而已。


    今天算是第三迴。居然又一次被林二春的話給破壞了心情。


    在聽見林二春的這番言論之前,他本來對榮繪春的印象是相當不錯的,即便幾次見榮繪春都是在她狼狽的時候,要麽被陷害落水,要麽被家中姐妹欺負和冤枉......東方承朗很欣賞她的堅韌不屈和隱忍,對她還能夠保持樂觀淡然的心態更是讚賞不已。


    有時候,他看榮繪春就像是再看他自己。


    甚至,剛才從船上下來打算幫她的時候。他心中還隱隱升起想要保護這個姑娘的念頭。


    可惜,還沒有幫一幫美人,就先聽見了林二春的話。


    要是隻是一個村姑口無遮攔瞎說也還罷了,偏偏他居然還覺得她說得有些道理。


    如果榮繪春在他麵前的所有表現都隻是惺惺作態,故意吸引他的話......東方承朗真是覺得倒胃口極了。


    這是他第一迴正視林二春。


    想到幾次三番都是這樣,他簡直無法言說碰到林二春的心情,此時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他突然笑了一聲,指了指牟識丁:“你,去找一根那樣的水草來!”


    林二春抬起頭來,她覺得東方承朗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說怒算不上,但是肯定是高興的。


    她可以確定那水草肯定是臭烘烘的,倒是不怕什麽,再說誰叫他偷聽了呢?就是不高興也是自找的。


    可轉念想到東方成朗的執拗性格,若是他認定了榮繪春是故意算計他的,隻怕上一世他倆和諧的關係,在這一世要玩完。


    要真的造成這樣的後果......林二春滿心糾結,那是不是得罪了榮繪春了?會不會又造成別的什麽後果?壞人姻緣是不是要遭天譴啊?


    牟識丁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又看看林二春,見她一言不發,還是轉身就往湖邊去了。


    榮繪春正好也帶著仆婦和丫鬟打算往這個方向過來,她要迴如意茶樓也隻能往這邊走了,跟牟識丁錯身而過的時候,那丫鬟和仆婦將她護得緊緊的,嫌惡的將牟識丁與那金尊玉貴的小姐隔開。


    榮繪春垂著頭並未看他,隻是拉著鬥篷帽子的手緊了緊,將自己的麵容遮掩得更嚴實了一些。


    牟識丁雖然目不斜視,但是走過去之後,還是自嘲的笑了笑,大步朝著湖邊而去。


    這時,林二春正滿腦子思緒亂飛,東方承朗突然道:“江南道監察禦史吳靖平因為貪贓枉法,玩忽職守,縱容家仆胡作非為已經被徹查了。”


    林二春一愣,倒也不覺得太意外。


    那吳靖平當著東方承朗的麵就小動作不斷,讓人找茬威脅她也是罪證確鑿,當然這些什麽罪證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沒有用心去找東方承朔,又正好碰到東方承朗心情極差的時候犯蠢。再加上江南一地的官員集體排斥他,有這樣的下場也沒什麽奇怪的。


    林二春本不想就這個話題說什麽,可見東方承朗還盯著自己,明顯就是等著她的反應,她才道:“他活該。”


    東方承朗挑了一下眉毛。


    林二春擔心東方承朗真的因為她幾句話對榮繪春的印象不好,更怕真的壞了他們的姻緣,想想那榮繪春跟自己又沒有什麽仇怨,沒必要得罪她。猶豫了一下,見榮繪春快要走近了,還是忍不住小聲“自語”道:“榮三姑娘長得真漂亮,出生又好,那個讓她能夠放下架子來吸引的男人還真是幸運。”


    東方承朗聞言,冷嗤道:“若她真是惺惺作態,那被她吸引了難道不是傻子嗎?方才你還是這麽說的。”


    林二春暗道一聲:不好。


    連忙反駁:“那些大戶千金都被束縛在後宅之中,本來見到男子的機會就少,有意中人的幾率就更少了,要是有了心儀的男子,卻什麽都不做,讓機會白白溜走,最後嫁個不如意的,虧了一生的幸福那才是真的傻。”


    東方承朗古怪的看著她。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比起終身大事來,那些臉麵又算得了什麽?要是有相中的好男人,放下一切去爭取也沒什麽不對。真的全無心機猶如白紙的女子又有什麽意思,讓人一眼就看透了,也寡淡得很。”


    東方承朗嗤笑了一聲:“你倒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那些風塵女子怕是也沒有你這麽豪邁。”


    林二春不計較他的措詞,笑道:“我說的也算是話粗理不粗了吧?機會是不等人的,那些白白錯過機會的才是傻子。”


    “這位大人,你想想,你也不用這麽盯著我。我這可不是自打臉麵,我方才是說給我那朋友聽的,我不想他自找罪受,所以才想要將他的色心給掐斷。”


    東方承朗麵上一鬆,哈哈笑了兩聲,意味深長的看著林二春,問:“你怎麽不說就是你嫉妒榮三姑娘,才胡謅誆騙你那朋友的?反倒是跟我說這麽許多作甚?”


    林二春見他總算沒拉著一張臉了。心中也鬆了一口氣,要是他還是一根筋,她也沒辦法了。


    現在看他的神色,應該不會還對榮繪春有被算計的惱怒了吧?


    心頭巨石落地,她也笑了,道:“我可沒有胡謅,就算是羨慕榮三姑娘也不至於編瞎話來冤枉她。那大人聽到我幾句玩笑話,為什麽還特特來跟我說榮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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