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陣,也不見雨停,這時,聽人抱怨:“拉人往返城裏和村子裏的車子今天還沒有來!今天下雨顧老大可能會漲價多要兩個銅板。”


    虞山鎮還是很繁華熱鬧的,尤其是到了這個時節,村子裏的農忙都過去了,很多人家就在鎮上尋活做,或是將家裏剛收的瓜果蔬菜拖過來販賣,每天從村子裏往來城裏的人都不少,有那心思活泛的就做了拉車的生意,在這個時節還會增加往返的趟數。


    常常坐車的也就知道,拉車有固定的時間進出城,要坐車的人提前在路上等著就行了。


    綠水灣裏很多人家都有牛車,再加上距離鎮子近,後山屯距離鎮子也才五六裏地,村裏人寧可走過來也不花這冤枉錢,林二春還真不知道有這樣的交通工具。


    現在問了問別人,才知道車子會路過綠水灣和後山屯之間的那條官道,從那下車之後也沒有多少距離了。總比淋一路的雨或是等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雨停了跑迴家要強。


    虞山鎮因為有童家這個大戶,童家幾乎在各個村子裏都有田地,為了方便出行,整個鎮子的道路都是修整得很不錯的了,但是跟後世的馬路還是沒法比的,林二春也不願意踩一腳的泥水。這會心裏暗暗慶幸:幸虧今天還多帶了幾個銅板。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有車來,也不見雨停,反而越下越大,天越來越陰沉。


    眾人伸長脖子往路的兩頭看,好不容易盼來了一輛馬車。


    可馬車太豪華了,前麵拉車的?色駿馬就不是顧老大那灰撲撲的騾子能夠比較的,更別說那?亮的車體和幾乎要將這暗沉沉的天氣給閃亮的泛著流光的車簾,還有那繁複花紋的鏤空窗戶了。


    那騾子車就有一個車架子,下雨的時候往上頭搭幾片油布了事。


    眾人哪裏還敢肖想,吞了吞口水,視線目不轉睛的追著那馬車挪到,行注目禮。


    等車子疾馳而過,還能聞到若有似無,能讓人陡然心曠神怡的熏香。


    不過,這時,眾人的視線還沒有來得及收迴,那馬車突然一個急停,然後又突然調轉車頭轉迴來了,在大家驚詫的注視下,緩緩停在了草亭子前麵,那車廂幾乎就要撞到林二春的鼻子,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


    車夫抬了抬鬥笠,露出一張有些麵熟的清秀臉龐,他相貌過人,林二春馬上就想起來了,這是上次在鎮上的石灰坊裏見過的那個小廝,叫燕迴。


    燕迴看向林二春,聲音蓋過了雨聲:“二姑娘,我們也去綠水灣,可以順路捎帶你一程。”


    林二春下意識看了看車廂,車簾在秋風裏一動不動,一絲縫隙也不露,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人,要是有,也許就是童觀止了。


    她最近還是時不時會做跟那天一樣的夢,童觀止反複出現在她夢裏攪得她不能安睡,她一時還不能心平氣和的看待他。


    正有些猶豫,燕迴拍了拍一邊的車板,屁股往邊上挪了挪:“上來吧!”


    看樣子是沒有打算讓她進車廂。


    林二春想,隻是坐在車頭上倒是無所謂,管那車裏有沒有人呢。


    那車頭的頂端也有個遮雨棚,雖然難免會被濺上雨絲,但卻比在這裏幹等差點被擠出草亭,最後還跟人擠一車要舒服多了,便也不再遲疑,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下上了車,林二春剛落座,馬車就調頭了。


    燕迴是個話少的,林二春之前就見識過了,這會雨絲落在臉上身上,雖然不多,但是被秋風一吹也有些冷,她也沒有心思跟他搭話或是探問什麽。


    突然,她屁股上一重,像是有什麽東西搭在上麵了,可等她迴頭去看,又什麽都沒有,隻有車簾微微晃了晃。


    林二春抿了抿唇,收迴視線,再次看向前方的雨簾,沒多久又有什麽東西落在她臀上了,她迅速轉身,還是什麽都沒有,幹脆往一邊挪了挪,燕迴見她湊過來,還訝異的看了她一眼。


    不過片刻,這次臀上一重,林二春也不迴頭了,直接伸手往後方用力一拍,巴掌落在車板上,手都被震麻了,可想而知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可,依舊拍了個空。


    燕迴側目,看了看那簾子,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林二春也有些惱怒了,目光盯著那車簾,幾欲噴火。


    這時,從裏麵傳來一聲清潤又無奈的訓斥聲:“二姑娘,你瞎鬧什麽。過來,不許亂動!要是髒了爪子我把你丟下車去。”


    林二春認出那聲音來,是童觀止,但聽他說話的內容,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簡直要風中淩亂了。


    燕迴依舊認真的趕車,聽而不聞,這次幹脆頭也不迴了。


    林二春問他:“車裏除了童大爺,還有別人嗎?”


    他搖了搖頭,否認,並不說話。


    林二春因想:那童觀止這是在跟自己說話?他跟她有這麽熟嗎?什麽時候他們都能熟悉到這樣說話了?


    然而,她並沒有動,憑什麽要喝斥她?有車就了不起啊,這麽點路她跑迴去也不是不行!


    突然車簾子被撩開,童觀止狀似隨意的掃了林二春一眼,見她一臉悶悶的樣子,唇角幾不可見的往上翹了翹,道:“剛才驚擾了二姑娘,抱歉,外麵雨大。二姑娘要不就進車裏來避避雨吧。”


    林二春看了看布置精致的車廂,除了童觀止哪裏還有半個人影,那剛才摸她屁股的......思及此,她麵上微微變色,古怪的看了看童觀止,不敢相信他是抽什麽風了。


    童觀止似乎猜到她的猶豫,忙道:“車簾子一會會打開,不會讓姑娘覺得難堪或是影響名聲。”


    “剛好上次二姑娘說的五加皮酒已經做成了,姑娘幫我看看釀出來的這樣有沒有問題。”


    林二春見車廂內的小桌子上的確放著一個精巧的酒瓶子,他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輕輕點了一下頭,能夠進車裏肯定比在外麵要好得多。


    童觀止將車簾往掛鉤上一掛上,就往後退,給林二春讓出空間來。


    她剛鑽到門口,碰到那簾子,突然那簾子像是被一股力道往上拽,從頭頂之上傳來“呲呲呲”幾聲響,像是利爪劃過木頭發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林二春渾身一頓,下一瞬。一個?影從上方滾落下來,在地上打了個滾,輕巧的站起來,綠幽幽的目光跟林二春對了個正著。


    驚得她陡然身體一直,“嘭”撞在了車板上,她都感覺到了這沉沉的車架子被自己這一撞,結結實實的晃動了一下。


    林二春先是一陣頭昏眼花,然後才察覺到額頭傳來的疼痛,正是之前被瓜子劃傷了,又沾上了春藥,如今才好不容易開始結痂了的那一處,這一撞好像又給撞開了,痛得她下意識捂住額頭,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模糊中,錯愕的見童觀止一把捏住了將林二春嚇得不輕的那隻大貓的後脖頸,訓斥:“二姑娘,你再胡鬧,我真把你丟出去了!”


    原來他之前是在跟他的寵物說話,這大貓也叫“二姑娘”。


    那大貓呲了呲牙,爪子往前刨他的衣角,他將之丟在了一邊的榻下,現在這貓伸了個懶腰,又耀武揚威的看了一眼林二春,林二春似乎覺得這貓也在嘲笑她剛才的自作多情,心裏說不出的鬱悶,看樣子剛才摸她屁股的就會這隻蠢貓了。


    大貓打了個嗬欠,然後才蜷縮起來,閉上了眼睛,懶趴趴、肉嘟嘟的很大一團,怎麽看都不像是一隻貓,不過看那臉卻的確是貓臉。


    童觀止教訓完了貓,又向林二春道歉,“對不起,二姑娘,你沒事吧?”


    他說話的時候,那大貓還給了點反應,掀了掀眼皮,發現童觀止似乎沒有看它,才又重新合上眼睛睡覺。


    林二春嘴角抽搐,總有種他在跟貓說話的錯覺。


    她揉著額頭。心中雖然鬱悶,可到底也沒說什麽,這是她自己撞的,怪不得別人,放下手,道:“沒事。”


    童觀止仔細看她,從上次被她一語驚得落荒而逃,如今已經二十天了,二十多天不見,她好像又比上一次瘦了一些,想起阿齊說她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就開始折騰自己的那勁,這也難怪。這次就連臉龐都似乎小了一些,五官也隨之深刻起來。


    不過精神卻很好,雙眸水亮,唇色紅潤飽滿,額頭上因為剛才撞的那一下,紅了一塊。


    她雖然生得有些胖,但並不顯得油膩,也生得極白,在林家應該也沒有受過苦,皮膚很是細膩,臉上看著又白又滑,跟剝了殼的嫩雞蛋似的,似乎能夠掐出水來,額頭上紅的那一塊就額外顯眼,尤其上麵還有一道結了痂的傷口,更是紮眼。


    不過那傷口也會挑地方,就在她的額心往上一點點,位置很正,隻是痂殼的顏色有些深有些發?,若是淺一些或是紅色的,反倒能夠增添姿色。


    他本來想說有化瘀的膏藥要給她用,見了她這模樣,又鬼使神差的將話咽下了,心裏覺得她額心那裏,要是留個小小的疤,說不定會更好看,他甚至有些手癢,恨不得將她那一處的痂殼給摳掉。


    按下這古怪念頭,他隻笑了笑:“你沒事就好。”


    又問:“二姑娘,你怕貓嗎?”


    林二春頭昏的狀況好不容易才好了些了,又先看看那貓,它又醒了,眯著眼睛看自己,很顯然對於“二姑娘”這個名字她已經熟悉了。


    林二春心中泣血,她當然不怕貓,但是:“我不怕貓,可,那是一般的貓嗎?”


    童觀止迴道:“比一般家裏養的貓要大一點,這種叫山貓,還是貓的一種。”


    林二春落在那貓身上的目光一滯,心裏咆哮:山貓能夠是貓的一種嗎!你確定是隻比家裏養的貓大一點?她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去過動物園的!看現在這“二姑娘”的體型,還隻是幼崽就已經比小貓咪大很多了。


    不過,想想童觀止發狂肅殺的神色,他這樣的人養這樣的寵物也不難理解,這男人可不是善男信女。


    童觀止朝她示意:“二姑娘不怕的話,就進來吧。”


    他每次說“二姑娘”都讓林二春忍不住想要先去看那山貓的反應,見它還算脾氣好,懶洋洋沒有襲擊人的模樣,才放下心來。


    心中雖然腹誹不已。她還是鑽進了馬車,忍無可忍的道:“童大爺不必要這麽客氣的稱唿我,我們村裏沒有那麽多講究。”


    童觀止一臉願聞其詳的問:“不稱唿二姑娘,若是村裏應該怎麽稱唿?”


    “在村裏若是自家人,就是以排行稱唿,二丫、三丫諸如此類,要是外人那就加個姓氏或是直接稱唿名字就行了,童大爺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成。”


    童觀止點點頭:“原來如此。”


    林二春才指了指桌上的酒瓶,“五加皮酒已經弄好了嗎?”


    “你看看味道對不對。”


    林二春一邊說:“要是按照我之前寫的做的,肯定就沒有問題。”


    一邊還是拿了酒杯倒了淺淺的一杯,看了看色澤,又聞了聞酒香,才確定了:“沒問題。”


    又問童觀止:“童大爺可試過這酒的作用了?”


    童觀止說:“剛拿迴來,還沒有來得及,等迴頭會試試。”


    林二春道:“應該會對你有點幫助。”


    說話間垂頭看了看他的腳,他腳尖微微一動,“那我一定會試試。”


    她也不再多話了,挪開了視線,看到自己沾了泥水的腳印留在馬車的地板上,有些微囧。


    童觀止不說話,她也就當做不知道。


    嚴格來說,他們連熟人都算不上,童觀止神色淡淡又有禮,林二春卻依舊覺得兩人待在這一方小空間裏有些不自在,怕童觀止會問她從哪裏學來的酒方子,她神情嚴肅的透過撩起的車簾看著窗外的雨,假裝想事情,一副“你別打擾我、別跟我說話”的樣子。


    童觀止果然識趣的不打擾。


    雨水還沒有停下的跡象,將所有的聲響和遠處的景都屏蔽掉了,隻有馬車噠噠噠的在空蕩蕩的路上前進著,空氣裏有淡淡的水汽和熏香的氣味,靜謐又安詳。


    林二春起初還能正襟危坐,不多時便覺得有些累,忍不住覷了旁邊那人一眼,見他身姿筆挺的端坐著,也盯著雨簾,側顏柔和,目光幽遠。


    她便也跟著心思飄遠了起來,等收迴視線,放緩了身體靠在馬車壁上,以最舒服的姿勢靠坐著,許是最近有些累,又或許是此時的氛圍太適合睡覺,她竟然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不多時,燕迴便緩緩放慢了車速,道:“大爺,已經到了綠水灣了。”


    童觀止收迴了落在遠處的視線,看了眼另一邊唿吸均勻,睡得雙頰粉紅的林二春,目光在她額頭上多停留了一會,撞紅的地方顏色好像淡了一些,不過那個痂殼還真是礙眼得很。


    他淺聲道:“去後山屯吧。”


    她應該是要去後山屯,在後山屯的林二春跟他調查的在綠水灣的林二春,就是兩個人。


    燕迴二話不問,繼續趕車。


    從綠水灣到後山屯要拐一道彎,然後再沿著山腳走。


    拐彎的時候,林二春也沒有醒,馬車一晃,她直接往童觀止所在的方向撞過去。


    車廂再怎麽豪華霸氣,空間也有限,林二春歪倒的速度又快,童觀止麵前就是一方小桌子,也沒有地方避開,他隻能任由她撞過來。


    林二春在歪倒的時候就驚醒了,不過因為慣性所致,她的身體還一時不能穩住,還在往童觀止那邊倒過去。


    眼看額頭要撞上他,童觀止突然伸出手來擋開她,他的手掌迅速的貼在她的額頭上,像是要將她推開,然後指尖微微彎曲,觸到額心那一道小小的凸起,他心中莫名發癢,指腹稍稍一用力,頓時鬆一口氣。


    林二春已經坐直了,被童觀止生怕她靠近他,伸手將她的額頭推開的舉動,她也有些尷尬,這時候又不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隻不好意思的對他道歉。


    童觀止淡淡的“嗯”了一聲。“無礙。”


    林二春心裏鬱悶,都直接將她一手推開了,還無礙?


    他說無礙,她便也懶得再跟他多說什麽,看到那個大轉彎,認出來這是去後山屯的路,也不計較童觀止的態度了。


    根本沒有注意到童觀止的目光落在她的額頭上,他目光裏有淺淺的得逞的笑意,那礙眼的痂殼果然已經掉了,沒有出血,隻露出底下發紅的嫩肉,被白皙的皮膚襯托得像是紅的要滴血,像是一顆胭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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