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承朔拉著林三春就走,林三春噘著嘴小聲表達不滿:“朔哥哥,她畢竟是我二姐,打斷骨頭連著筋呢,我不能不管她的。”


    說得溫暖又大仁大義,東方承朔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柔軟,帶著幾分無奈和寵溺,語氣依舊硬邦邦的:“最後一次。”


    林三春歡喜的點點頭,“好,就最後一次,反正我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說完,她看向呆呆的注視著自己的林春曉,又轉向童觀止:“童……”


    這時,林春曉深唿吸了一口氣,打斷了她的話,“三春,我說過了,我不需要你管,你也沒有權利幫我做主,我跟人獨處一室是丟人,你當眾拉拉扯扯也不多好看。”


    林春曉說完,東方承朔目光一沉,看向林春曉眼中閃過冷色。


    他居然對自己有殺意?!


    林春曉被剛才那一眼看得幾乎站立不住,指甲掐進了掌心的肉裏。


    “要不是你是春曉的姐姐……”他威脅的話語沒有說完。


    林三春拉著他的袖子:“朔哥哥……”


    林春曉看著眼前的一幕,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春曉、春曉!


    她現在聽見他吐出這兩個帶著親昵的字眼,看林三春甜蜜的迴應,心中就抽痛得厲害。


    對自己的名字也喜歡不起來了,隻覺得一陣的惡寒,又有一種恐懼從心底蔓延起來。


    林三春是林春曉,那她又是誰?


    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長得跟她的朔哥一模一樣,但是時空變了,他不是!他絕對不是她的夫君!


    她雙眼通紅,氣急低吼:“閉嘴!要走你們就走啊,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操心!”


    林三春也氣道:“二姐,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任性,我這都是為了誰啊,還要留在這兒受你的氣,你以為靠你自己就能……”


    鄧氏也在一邊吼道:“二春,你……”


    林春曉收迴了視線,再也不想看到他們的親密,也不想跟這些陌生的人繼續掰扯。


    她側過身轉向身後不遠處的童觀止,快速的道:“對不起,因為我讓你也被看笑話了,我家裏任何人都不能代替我說話,他們說的都不能作數,童大爺當笑話聽一聽就罷了。我不會因此賴著你負責任。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藕窖裏。”


    說完,她一把甩開鄧氏的手,就往前走。


    身後傳來童觀止溫潤清淡的聲音:“我信。”


    林春曉沒想到他會迴話,腳步一頓,橫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沒有迴頭,低聲道:“謝謝。”


    “我說門鎖了,你不也信了。”


    林春曉胡亂的點點頭,抬腳就走,走到東方承朔身邊,到底還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換來東方承朔譏諷又鄙夷的迴視。


    她挺直後背,擠出了人群,沿著台階往地窖上方去。


    身後鄧氏喊她,她越走越快,然後是鄧氏訕訕的聲音:“童大爺,這門真鎖了啊?怎麽會鎖了呢,剛剛沒鎖啊……這死丫頭沒撒謊啊。”


    他們又說了什麽,林春曉已經聽不見了。


    她已經出了地窖,拐過彎,她的肩膀已經垮了下來,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茫然的看著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蕭蕭深秋,陽光淺淡,不遠處滿山枯黃,入目瑟瑟。


    林春曉走不多遠,碰見一個小廝跑過來,邊跑邊喊著:“大爺,地窖中寒氣太盛,我讓人準備火爐,要找東西也不能不顧身體呀……”


    看到林春曉,他“咦”了一聲,很快下了地窖。


    第007大哥,有些沒有變


    林春曉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出去。


    從無人看守的拱門出去,繞過一片青磚牆,前麵就傳來了陣陣的人語聲,還有男人們幹活時候的吆喝聲。


    這喧囂聲和寒冷一起將她從茫然中拉了出來,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邊走邊環顧四周。


    不遠處,一群漢子正忙活著,有的修整房屋,有的整理地麵,這裏還有兩口池塘,裏麵隻剩下殘敗的荷葉,其中一口池塘的水都被放得差不多了,有人光著膀子在池塘裏麵挖藕。


    池塘邊上有一個琉璃瓦做頂的八角涼亭,再遠一些,另一邊是一片青瓦白牆的房屋,古樸、錯落有致,充滿野趣,與池塘這邊用一堵圍牆給隔離開了,這邊就是個空園子。


    今天還有人在裏麵做工,人來人往的,難怪她走進走出也沒人攔著。


    林春曉對這裏並不陌生。


    這是童家的大院,上輩子在童家被抄家之後,這大院就被朝廷查封了,後來童家地窖連同這個池塘與那邊的房屋分割開了,屬於她。


    童家富可敵國,後來雖然被抄家了,可不管是朝廷還是坊間都認為童家祖宅的風水好,朝中打這宅子主意的人不少,後來童家大院落在當朝五皇子、後來的天子手上。


    正好五皇子不喜歡這充滿鄉土氣、滿是泥腥味的池塘,嫌棄太大了,也不夠雅致,又因為是種藕的,裏麵肥料不少,難免有些怪味。


    林春曉不敢想這個田園風的宅子,她看中了童家地窖,又在這池塘附近,軟磨硬泡,因為東方承朔和五皇子交好,所以就將這一部分送給了東方承朔。


    不過,林春曉私下裏送了酒坊三成股份給他。


    想起東方承朔,林春曉的唿吸有些重,越發頭疼的厲害。


    越是靠近人群,她越加快了腳步,隻垂著頭,手攏緊衣裳,兜著滿身的肥肉,手都僵硬了。隻想快點避開這院子裏的人探究的視線和不時傳來的調笑聲。


    不管怎麽樣,得先迴家將身上的衣裳給換了,這樣狼狽不堪讓她羞窘難當。


    可偏偏有人將她給攔了下來。


    看著擋在前麵緊繃著臉的清瘦頎長的青年,林春曉小聲喊了一聲:“大哥......”


    “二春,還真是你?他們說你追著童觀止去了後院,還真有這事?娘去找你去了,你碰見人了沒,那童觀止就算瘸了一條腿也不是你能夠肖想的......你能不能自愛一些,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林春曉緊抿著唇,茫然又有些絕望的看著大哥林春生,剛剛心中因為見到他而升起來的委屈以及總算見到親人的心酸,統統消散了。


    以前的林春生溫和又精明內斂,是林春曉事業上的好幫手,生活中的貼心好大哥,雖然出身鄉野,但是經過學習和曆練,不僅中了進士,連氣度也是不缺的。


    不管林春曉做什麽,大哥都是最先支持他的一個,甚至在皇上為東方承朔賜婚的時候,為了維護她這個妹妹,敢跟皇家叫板,兄妹二人相處的極好。


    可現在娘鄧氏變了,林三春也變了,東方承朔更是對她厭惡至極。


    她不應該還奢望大哥還是當初的大哥。


    林春生說了什麽,她根本沒有聽見,隻見那張略厚的唇在麵前一張一合,好一會,她才橫臂抹掉臉上的濡濕,吸了吸鼻子,聲音嘶啞的道:“大哥,我先迴家換衣服去了。”


    林春生被打斷之後愣了一下,才道:“二春,你當我是大哥,就聽我一句勸,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不要再想那些花花心思,童家你不要再來了,童觀止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心裏也該有數。再說,”


    他壓低了聲音,道:“我打聽過了,他們好好的京城不待了迴來,這裏頭的事兒多著呢,也就是村裏都過來幫忙湊個熱鬧,你不喜歡讀書,春暉還是認真的教了你一段時間的書本了,你別辜負了春暉對你的信任。”


    春暉是她的四弟,林家最小的孩子,比林春曉小七歲,方才鄧氏言語間說過林春曉現在十七歲,那春暉才十歲,剛上了三年學。


    林春曉隨口“嗯”了一聲,已經完全沒有了辯解的心思。


    林春生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將身上的薄夾襖外衫解了下來,遞給林春曉,“披上。我跟你一起迴去,正好剛才阿朔說酒坊有事,我也去一趟。”


    林春曉看著麵前言語老成的青年,有些眼熱,眼前的林春生跟記憶中的重合起來了,她也沒有推拒,直接接過來披上了。


    她不光身體冷,連心裏也透心涼,林春生的這件還帶著溫度的衣裳,讓她心裏剛才冰冷了一些。現在的大哥對她雖然失望,但是還是關心她的。


    可聽到林春生說起酒坊,她又蹙緊了眉頭。


    第008酒坊,全部被取代


    虞山一帶的人多少都是會自家釀酒的,林家也不例外,不過也就是一些自家喝的糯米酒、黃酒,並沒有什麽特色,也沒有什麽酒坊。


    酒坊是林春曉穿越來了之後,在她的刻意引導之下才建立起來的。


    林春曉穿越之前,家中就是開釀酒廠的,她從小就看著父母釀酒起家,長大了些又纏著家裏酒廠的工人們問東問西,上了大學,她專門學習的發酵與釀造工程,還去德國當了兩年交換生,專門學習釀造工藝,建個釀酒坊對她來說並不難。


    穿越之初,她假裝誤打誤撞改良了酒曲,在釀酒成功,讓家人驚歎之後,從賣酒曲開始得到了第一桶金。


    之後為了方便行事,她找了個借口,跟大哥林春生和小弟林春暉一起認字讀書,然後才借著在古籍上看到的釀造之法開始初露鋒芒、大展所長。


    可聽林春生的語氣,現在家裏已經有了酒坊了,她如何會不生疑!


    林春曉故作平靜的問道:“大哥,現在都到了年底了,酒坊裏還很忙嗎?”


    林春生也沒有覺得異樣,淡淡的道:“春曉和阿朔前陣子搭上了悅來樓這一條線,悅來樓除了在嘉興城,在別的地方都有分店,年底需求也多,咱們家釀的酒賣得不錯,剛剛那邊來人要提酒了。”


    悅來樓的事,林春曉的記憶裏也有,是她帶著朔哥一起去推銷出去的。


    那還是她剛釀造出來第一批酒,就是借著悅來樓的線打開了名氣,在她又迴到林二春十七歲之前,都跟悅來樓繼續合作著,不過悅來樓的老板卻十分神秘,她從來都沒有見過。


    現在還是“春曉和阿朔”,可這個“春曉”,並不是她!


    這麽說來,她的事業也易主了。


    這時,林春生扭過頭來看她,嚴肅的道:“二春,家裏從春曉弄出紅曲和小曲,這日子就越來好了,又搭上了悅來樓,以後肯定是越來越好,春曉也說了,以後給你的嫁妝不會少,你要是用點心,她把製作紅曲的方子告訴你,你有嫁妝,又有一技之長,找個好人家也不難,明年大哥就下場去考科舉,以後也能給你撐腰,這日子總會過好的......”


    林春曉猛的抬起頭來,脫口而出:“大哥,三春說會把製作紅曲的方子告訴我?!”她什麽時候有本事來教自己了?


    她的語氣有些尖利,後麵那句卻也沒有問出來。


    別怪她這麽激動,這些話是當初她跟林三春說過的,隻是現在換了過來。


    她不隻是將紅曲給了林三春,還將小曲的製作方法,手把手的教給她了,就是為了讓這個上輩子好吃懶做,虛榮心強,名聲不好的妹妹嫁過去過得好一些。


    酒曲總共就那麽幾種,而且製作方法,尤其是客觀條件,溫度、濕度這些都是一通百通的,她不說是傾囊相授,也算是十分大方了,若是林三春用心一些,也能夠將其他的幾種都揣摩出來。


    林春曉當時隻想著她既然占用了林二春的身體,就該承擔她的責任、完成她的心願。


    林二春隻有林三春這一個妹妹,她最是疼愛這個妹妹,上輩子林三春又是一個好高騖遠又貪玩的性子,所以林春曉對林三春一點也不小氣。


    現在聽到這樣的話,想想這短短時間內,她發現的一場,她頓時有種被雷劈了的迷之感慨。


    林春生不知道她激動什麽,板著臉教訓她:“二春,春曉對你已經很大方了,你別總是提到她就火冒三丈。到底是親姐妹,你......不會像春曉說的那樣,對阿朔還有心思吧?”


    見林春曉一言不發,他又耐著性子道:“現在春曉已經跟阿朔訂了親,阿朔什麽都不記得,以後直接入贅咱們家,你別弄得不好看。這件事我和春暉也不會站在你這邊。”


    林春曉垂著頭默默的走路,這輩子林二春和林三春居然不合。


    她的名字、朔哥、酒曲、酒坊、還有和悅來樓的生意......好像所有屬於自己的東西,都被林三春給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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