橆歌:“……”


    三天過後,蒙太古出來了,路都走得不穩當,搖搖晃晃的。


    我看著他一臉氣力不支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蘇慕安羅這方法倒真是不錯的啊。


    這之後沒幾天,聽說蒙太古死了,死在了他家妾的床上了。


    唉,看來是那什麽盡了導致人亡了。


    我在看著這個故事,扶蓁問我,“橆歌的事情結束以後,你打算怎麽做?”


    我愣了一下,“什麽?”


    “未薌,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他問我,素來含笑的眸子在這一刻透出了一股子的凜然。


    我覺得沒有必要瞞著他,但是現在還要和他在人間待這麽久,如果說的話,彼此都尷尬。這麽一想,我便老老實實地道,“迴去說吧。”


    “好。”他頷首,往前走去。


    那是祭台的方向。


    我看著他一步步走遠,紅衣與青山相映。


    我沉默著,緩緩蹲了下來,“扶蓁,你有沒有什麽喜歡的人?”


    他迴眸,問我,“你算嗎?”


    我?我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算當如何?不算又當如何?”


    他的眼中似有萬千風雨,他朝我伸出手,伸到一半有徒然放下,“沐微對你好嗎?”


    好端端的,怎生提起了沐微。我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道,“哥哥很好。”


    “比我對你好多了吧?”他望著青山的方向,背對著我,負手而立。長發在這風中雪裏飛舞,彼此俱是白了頭。


    我點頭,“嗯。”


    “那就好。沐微啊,其實一點都不像我。未薌,我也不像我了。”說了這麽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他施施然地轉身離開。


    沐微不像扶蓁?是啊,沐微一點兒都不像扶蓁。


    可是什麽叫做“我也不像我了”?現在的扶蓁的的確確和當初在天上的扶蓁不一樣了。都是一個人,但是那個時候的扶蓁,似乎比現在清冷了許多,冷淡了許多。幽都裏的扶蓁,太好接近了,讓我完全不曾想過他是半神。


    誰知道呢?


    我怎麽可能知道他的小心思?我又憑什麽要費盡心思地猜測著他的小心思?他又不是我的誰。


    陳年爛事身後丟咯。


    ☆、第107章 人間


    這一年過了以後, 在蒼茫的神像之前, 蘇慕安羅赤足站在橆歌的身邊,“祭司, 你輸了。一年過去了,孤的心意沒有改。”


    橆歌那個時候半跪在神像之前,“王上也沒有贏,不是嗎?還有十一年呢。”


    “是啊。”他看著她,目光溫柔,“祭司你瘦了, 沒有好好吃飯嗎?孤明明讓人做了你歡喜的食物給你送過去的呀。”


    “承蒙王上關心。”橆歌道,“最近胃口不是太好。對了,王上要小心旃陀羅。”


    “怎麽了?”蘇慕安羅疑惑道。


    “旃陀羅是笈多的私生子,您且小心。”橆歌道,“總之, 萬事小心為上。”


    “好。”蘇慕安羅點了點頭。


    果然, 過了幾天之後, 就傳出了這樣一個可笑的消息。


    武士裏麵炸開了鍋,說國王不娶妻的原因是祭司。


    他們說,國王喜歡祭司, 國王和祭司有染,當年的笈多就是因為知道了國王和祭司的事情之後才被蘇慕安羅處了死刑。還有傳言,祭司已經和國王睡過了。


    這流言是從武士階層傳出來的,傳到了百姓的耳中。


    這件事情流傳得太廣了,對橆歌、對蘇慕安羅的負麵影響太大。


    百姓怎麽能容忍自己心中神聖的伽濕神代表者有這樣的汙點的, 流言瞬間把百姓逼瘋的。


    橆歌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麵色一瞬間有一點兒古怪。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之後,她決定去一趟城門處。而蘇慕安羅也是這個想法,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蘇慕安羅讓人綁了旃陀羅,帶著人前往城門處。


    整個路上,他的表情都很是嚴肅。


    在百姓圍聚的地方,他看著百姓,看向了橆歌。橆歌站在高台上,淡漠地掃視著眾人,忽然雙手合十起來。一見到她這個動作,百姓們便都安靜了下來,仰著頭,似乎是在等待著她要說一些什麽。


    “本司任祭司以來,一向秉公自潔,奈何竟然有流言如這般,讓本司十分不悅。”她撩起了衣袖,抬高了手臂。白皙的手臂上麵有一抹殷紅。那是守宮砂。


    “本司隻想說一句,”她淡淡地道,“有人汙蔑本司,當死。”


    被五花大綁的旃陀羅看著橆歌,眼中流露出仇恨,“祭司怎生的,不敢承認和國王的感情嗎?”


    橆歌看著旃陀羅,淡漠而平靜地望向了百姓,“伽濕神愛萬民,所以本司也愛萬民。本司愛一切生靈,所以本司也愛國王,有什麽錯嗎?”


    百姓紛紛搖頭。


    蘇慕安羅在聽見橆歌那句“本司也愛國王”的時候,眼中一亮。


    起碼,她沒有說,她不愛他。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說過她不愛他。從來沒有過。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卻聽見旃陀羅說,“保不準國王對祭司有不軌之心,要不然國王為什麽不娶妻呢?”他挑釁地看著蘇慕安羅,“國王敢不敢說自己不愛祭司?”


    我想蘇慕安羅一定很後悔沒有拿抹布塞住旃陀羅的嘴巴吧。


    蘇慕安羅的臉色一變,卻聽見有百姓的議論聲。有人在說,“王上,祭司都表明了立場,王上您也應該表明了。”


    “王上,我們信任您。。隻要您說不喜歡祭司,我們都會相信的。”


    “王上!”


    ……


    蘇慕安羅怒目看著旃陀羅,迎上了他的挑釁神色,雙手緊緊地攥成了一個拳頭。


    百姓在逼他,逼他說不喜歡橆歌,逼他否認對祭司的愛啊。


    要怎麽否認呢?他明明是喜歡她的。


    可是,要怎麽在百姓麵前承認,他身為國王卻無法自拔地愛上了祭司,那麽愛,愛到不娶妻納妾。


    他能明白自己的感受,但是其他人呢?他們不站在他的立場上,要以什麽樣的方式沒過百他對橆歌的喜歡呢?


    我看見蘇慕安羅的眼中,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悲哀。


    在百姓們的注視下,他緩緩地掃視了一圈。


    他是王啊,他連承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都沒有辦法承認。


    現在,他不得不在萬眾的麵前,被逼著,說他不愛她。


    “孤。”他說了一個字之後,下意識地看向了橆歌。


    橆歌笑望著他。


    蘇慕安羅的身子一顫,手上的青筋突起。


    他緊緊地咬住了唇,遙遙望著橆歌。橆歌與他對視著,緩緩地朝著他搖了搖頭。


    她在讓他說下去。


    她在讓他“承認”他不愛她。


    “孤愛祭司。”他堅定而有力地道,不顧下麵的一派嘩然。


    “王上?”一個百姓問。


    蘇慕安羅看著那個百姓,是個男的。蘇慕安羅問他,“你愛祭司嗎?”


    百姓詫異,卻道,“草民愛伽濕神,草民當然愛祭司啦。”


    蘇慕安羅笑了,看著橆歌,眼眸溫柔似乎能夠蕩漾出水來,那麽澄澈,宛如一個孩童的眼,“孤愛祭司,有錯嗎?”


    他愛她,沒有錯啊。


    “孤愛伽濕神,所以孤愛祭司;孤愛蒼生,所以孤愛祭司;孤愛江山,所以孤也愛祭司”他問,“有錯嗎?”


    沒有錯,王上是博愛的。


    百姓瞬間便安靜了下來,而蘇慕安羅則又說了一句,很輕很輕,很低很低,隻有在他身邊的我能夠聽見,“蘇慕安羅對橆歌的愛,與伽濕神無關,與蒼生無關,與江山無關,隻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


    百姓聽不見,百姓隻能夠聽見他前麵說的話。百姓隻能知道他的胸懷寬博,卻不知道他愛她。


    “孤,愛祭司。”他說,在萬眾麵前,說。


    她說,“本司也愛國王。”


    他說,“孤愛祭司。”


    兜兜轉轉,誰都沒有違背了誰的心意。


    橆歌也許在這個時候已經動心了吧。


    我看著被百姓橫亙的橆歌和蘇慕安羅,笑了起來。


    真好啊,不是嗎?


    第三年,蘇慕安羅和橆歌說,還剩下十年。


    第四年,橆歌和蘇慕安羅說,還有九年。


    第五年,蘇慕安羅的弟弟得了一個兒子。


    第六年,橆歌說她離侍奉伽濕神隻剩下七年了。


    ……


    第十一年,還剩下兩年的時候,橆歌說她徹徹底底地輸給了他。


    第十二年,蘇慕安羅問她,能不能不要赴死?他可以救她。


    人間


    橆歌與蘇慕安羅之前,永遠是那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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