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這話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難過,便感覺到雲惜的心裏麵湧起了一股濃濃的失落與悲哀。


    忽然間,我對雲惜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相知相惜之感。


    雲莘和雲惜住在笙簫宮裏麵,扶蓁則住在灼華宮中,這兩個宮殿是相鄰的,在天界便等於出了上神的神宮外最高的存在了。


    雲莘的日常便是找扶蓁,跟在扶蓁的身後,想方設法讓扶蓁注意到她。而雲惜的日常就是聽雲莘說如何如何喜歡扶蓁,今天又看見了扶蓁,扶蓁穿什麽顏色的衣服,和她說了什麽話雲雲。


    我想,這一對並蒂的曇花仙子都是喜歡扶蓁的,但是雲莘性格比較活潑,會把自己的喜歡表露出來,而雲惜則會把自己的情感隱藏在心底。


    傍晚的時候,雲莘在一邊獨自想著事情。她想起小的時候,自己和雲莘的樣貌簡直是一模一樣,沒有什麽人能夠分清她們,她們兩個人,一個擅長笙,一個擅長簫,所以神仙都是通過她們的樂器來區分她們的。到了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的模樣卻漸漸改變了。倒不是說誰醜誰好看,隻是兩個人的確長的不一樣了,這還成了天庭的一件怪事。


    她喜歡簫,但是對於雲莘的笙倒是好奇得很,有一次便和雲莘交換了笙簫,跑到外麵玩。吹了一會兒笙之後,她便準備迴去了。隔壁是灼華宮,裏麵住著據說天生神根,她們都沒有見過的人。雲惜也不是一個太安靜的,便偷偷摸摸地翻了牆進了灼華宮。


    剛剛翻了牆,正要下去的時候,卻發現了有人正看著自己。她迴頭,隻見一個眉清目秀、模樣姣好的少年站在不遠處的地方正疑惑地看著翻牆的她。


    她這個時候要翻迴去已經來不及了,便隻好下來,看見他,訕訕地笑道,“我怕公子寂寞,便想吹笙給公子聽聽。”


    扶蓁漆黑的眼珠望著她,當初還是個小少年的模樣,顯得格外的稚嫩,“吹吧。”


    於是,雲惜便開始吹她不擅長的笙了。


    一曲吹完之後,扶蓁向她道了謝,“謝謝你來陪我。”


    雲惜隻是想翻牆玩玩,沒有想到會來這麽一出,更沒有想到傻傻的扶蓁居然是信了,便嘿嘿笑道,“不客氣,我可以每天都給你吹。”


    “我很喜歡笙。”扶蓁淡淡地道。


    “那簫呢?”雲惜問的時候,很是忐忑。


    “倒是無感。”扶蓁老實地道。


    於是,這事情便是這麽定下來了。


    每天,雲惜都會拿著雲莘的笙,去找扶蓁,給扶蓁吹奏。很久之後,雲莘要迴了自己的笙,雲惜手裏的隻要簫了。


    沒有了笙的雲惜,沒有去灼華宮中給扶蓁吹笙。


    雲惜本來想去找扶蓁,和扶蓁說自己其實是吹簫的,但是在她去之前,扶蓁卻來了笙簫宮,說想要見見吹笙的姑娘。


    這個時候,雲莘便出場了。


    雲莘和雲惜說,扶蓁說她的笙吹得更好了。


    這個更字,從何而來,其實雲莘也是知道的,但是她沒有說破,而雲惜覺得,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既然扶蓁找到了雲莘,自己再說破也沒有意思了,於是她幹脆選擇了閉嘴。


    我想,原來年幼的扶蓁還遇見了這許多事情啊。可惜了,陪伴他的,不管是雲惜還是雲莘,都不是我。


    我便寄宿在雲惜的身上,想著什麽時候才能迴到現實生活中去呢。這個時候,六界卻出了一件大事。


    水,沒有了。


    ☆、第89章 出行


    水, 沒有了。


    養育六界眾生的水沒有了。


    最開始地時候, 掌管水域的仙子發現他所能夠調動的水漸漸少了,再然後, 人界先是沒有了水,接著是妖界、鬼界,再然後,魔界和仙界也都到了影響,六界竟然全靠著神界的水來度日。


    最後,神界也沒有多少水源了。


    在天族的陰曆裏麵, 記載神界第七十二萬年整,六界會都受非神的力量侵襲,盡失水源。所謂非神,是一種超乎於六界的神奇存在,我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 以上這些內容, 都是雲惜所了解的。


    根據雲惜的了解, 非神是一種無法抗拒的自然力量轉化出來的物體。


    祖神留下的古冊,提及了這個事情。司命星君被迫和各個仙人在藏書閣裏頭呆了整整二十天,總算找出了一個方法。


    這方法非常的荒誕滑稽。要讓六界各派出一位代表, 前往極北之境,在那裏,會有非神的指示。


    我覺得這事情一點兒依據都沒有,有時間想那什麽的極北之地,倒不如想想如何得到水源來得好些。不過, 讓我覺得奇怪的是,我活了著幾千年,按理來說,也不算是一個沒有閱曆的人,這麽大的事情,我怎生得就是不知道呢?而且,我感覺我身邊的妖啊鬼啊,似乎都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連提及一下都沒有。


    最後,六界的人還是選擇了聽從古冊的解決方法。六界各自選出了一個代表,一共有七位。


    妖界選出的是燕羽,鬼界是鬼王晏鳩,魔界是魔尊浮蓮。人界太弱小了,大千數十億凡塵,一時間不好選擇,兜兜轉轉之後,一個名喚令狐敏的人成為了人界的代表。剩下的,就是神界和仙界了。


    問題出在神界。上古三大上神歸天了兩個,隻剩一個昭奚,而昭奚在那段時間裏麵恰恰好失蹤了,根本找不到這個神,即便他們搜了每一個角落,但是上神的蹤跡又豈會是那麽好尋到的呢?而除了昭奚,和神能夠扯上關係的也隻有一個扶蓁了,於是,扶蓁成為了神界的代表。


    仙界裏麵,除了扶蓁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笙簫宮裏麵的那兩位了。而這兩位是並蒂,算是一個也行,畢竟是可以合體的。因此,六界就有了七位代表。


    我沒有以為沒有雲惜的事情,我自己也可以閑得一個自在,誰知道雲惜便跟著這一幫人駕雲往那極北之地而去了。我寄宿在雲惜的體內,都是感受了一下極北之地的苦寒。


    我不記得走了多久,我隻記得滿滿的刺骨寒意。雲惜穿了很多的衣服,天上飄著很多的雪花,地上都是冰塊。雲惜連抬步都是費力。


    雲莘喜歡走在扶蓁的身邊,一直跟著扶蓁,雲惜則是遠遠地看著。一邊的魔尊和鬼王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人類在這個時候應該是渺小的,而眼前的男子都是好毅力,一路上連吭都沒有吭一聲。妖界燕羽性子有些孤僻,一路上默默無言。


    這般走了許久,好容易有那片刻,雲莘終於不站在扶蓁的身邊,跑到後麵去和鬼王搭話,雲惜這才加快了腳步,走到了扶蓁的身邊。


    我本以為她會搭話,但是雲惜卻隻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挺遙遠的,大概有隔了一尺多。


    她什麽也沒有做,在她身體內的我卻感受到了她的想法。


    她想,此生不能攜手共老,那麽這樣走著走著,也許便可以白頭了。


    我忍不住在心裏低低地笑了起來。扶蓁啊扶蓁,你是禍害多少人了呢。


    雲惜的想法雖是荒誕,荒誕之餘也不禁讓我感到了無奈。如此白頭,又何嚐不是一件美事呢。


    不知道我魂歸此處之後,欲河裏麵的扶蓁會怎麽樣呢?著實有點擔心。但是我又想,人家畢竟是半神,再不濟也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到了極北之地,卻沒有我們想象中的嚴寒。這裏不是雪花漫天,卻是春暖花開,麥田裏麵的麥子熟了,沉甸甸的,鄉間小路一道道,一條條。


    古冊上記載,“極北有非神,狀似人,身長羽,性惡極至善,世世代代居於極北,掌水。”


    當初,雲惜糾結了好一陣子什麽叫做惡極至善。在雲惜看來,惡就是惡,善就是善,惡極至善是什麽鬼?莫不是物極必反?


    在麥穗田中,我們看見了水。旁邊有潺潺流水的小溪,小溪邊有騎在黃牛上的牧童,牧童的身上長著一對翅膀。這便是非神了,原來“身長羽”是身上有翅膀的意思啊。


    我正想著,一行人便來到了牧童的身邊。的地位是最高的,少年模樣的浮蓮靜靜地看著扶蓁,倒是想讓扶蓁開口,扶蓁也便沒有推辭了,“敢問小公子,何處有水源?”


    小牧童手裏拿著一隻笛子,看著扶蓁等人,臉上露出了一個詭譎的笑容,很是陰森而可怕,完全不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笑容。他的眼睛裏麵沒有眼白,隻有黑漆漆的瞳仁。說到瞳仁,我下意識地看向了浮蓮。這位魔尊大人的瞳仁比我所見到的所有人都來得大,漆黑如夜,卻是好看的。


    那牧童揚了揚手裏的笛子,“你們終於來了啊,我的阿娘阿爹哥哥姐姐等你們很久了。”他似乎也等了很久,“想要水是吧,可以,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一個人問我一個問題,並蒂曇花隻能問一個,我隻迴答是或不是,不許商量,不許停頓,現在就問。”他說著,嘴角彎起了一絲笑容,靠近了雲莘和雲惜,“好美的仙子啊。”


    他說完這話之後,燕羽便立刻問道,“水源在哪裏?”


    “我說了,隻迴答是或不是,你的問題作廢。”牧童說完之後,趴在黃牛的背上,把玩著手裏的笛子。“不許停頓,繼續。”


    燕羽氣惱地跺腳。令狐敏問道,“是否要順著這河流往前走?”


    “否。”牧童迴答得幹脆利落。


    雲惜想問,“是否與你的笛有關?”隻是,雲莘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牧童的話音未落,便道,“此處當真有水源?”


    “是。”牧童朝著她咧出有關大大的微笑。


    扶蓁在這個時候和晏鳩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兩個都是微微一笑,而後,扶蓁率先問道,“是否與你這笛子有關?”


    倒是問出了雲惜想問的問題。雲惜的心裏微微一甜,聽見牧童道,“是。”


    晏鳩看著牧童,眼眸中閃過一絲玩味,“是否能把你的笛子給我們?”


    “否。”牧童吊兒郎當地晃著腳,晃啊晃,格外地優哉遊哉。


    最後一個問題,應該讓浮蓮問了,然而浮蓮卻一個字都沒有說話,在牧童不耐煩地想要催促他的時候,浮蓮淡淡地伸出了手,飛速地從牧童的手裏直接一把奪過了那個笛子。


    牧童要去搶,卻被一邊的晏鳩施施然按住了手臂。


    浮蓮就著陽光看著這笛子,看了片刻,而後笑了,他笑的時候,格外的明媚溫柔。他從笛子的口裏麵取出了一張字條,傳給大家看,上麵寫著,“小子,他們要是來了,就讓他們進村,別搞什麽花樣兒。該做的事情,讓我們來做。和他們說,順著東邊的方向一直走,我在那裏等他們。”


    這倒是給了一條明路了。那燕羽看著牧童,“你倒是不聽話,偏要自己給自己加戲。”


    說完,他當先走了。浮蓮把笛子給了牧童,“冒犯了。”


    牧童哼哼唧唧了幾聲,拿迴了自己的笛子,晃了晃翅膀,便沒有再說什麽了,隻是唇對準了笛子口,開始吹笛子。


    笛聲悠悠揚揚,傳了多遠。金黃色的麥田裏,麥穗結結實實,旁邊的小溪叮叮咚咚,陽光溫柔地照射著大地,那一刻,多麽安靜美好。


    扶蓁忽然走到了雲惜的身邊,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問她道,“若是讓你問,想問什麽?”


    雲惜想了一下,卻沒有說實話,反而道,“是問公子還是問牧童?”


    “問我當如何?問牧童當如何?”


    “若是問牧童,則雲惜想問的公子已經幫雲惜問了。”雲惜輕聲道。我能感覺到雲惜對扶蓁的歡喜,她的心裏積澱著太多的情感。


    “倒是心有靈犀呢。”扶蓁微微一笑,“問我呢?”


    雲惜低下了頭,“雲惜想問,公子喜歡笙還是簫?”在雲惜的忐忑不安中,扶蓁卻說,“我和牧童一樣,隻迴答是或不是,那麽,你的問題也作廢。”


    偶一迴頭,在夕陽的光暈中,雲惜發現了不遠處的牧童。


    這明明應該是孩子的家夥,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笑容格外的詭異,連帶著笛聲也詭異莫名。


    雲惜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疼。


    ☆、第90章 欲望


    雲惜的耳朵開始痛了起來。這聲音悠悠揚揚, 一會兒似琴聲潺潺, 一會兒如鳳鳴東山,忽而轉為低沉, 喑啞如午夜的鳥啼。雲惜的耳朵疼得厲害,卻不知為何,感覺身子輕飄飄的。


    她感覺自己好像在雲端之上,坐在大朵大朵的白雲上,四周一派混沌,而在這一片混沌與迷離之中, 浮雲層層處,緩步而來一個男子,眉清目秀,雙眸清亮,正含笑看著她。


    扶蓁。


    扶蓁伸出了手, 似乎要去觸碰她。這個時候, 雲惜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拚命地搖頭,不去看扶蓁。過了片刻,她終於感覺自己下了那雲端, 又迴到了麥田裏。


    方才是一個幻境。我覺得應該是牧童用笛聲營造出的幻境,而雲惜是一個聰明的人,應該是明白了雲端裏頭的扶蓁不過是一個虛幻,因此想法子從幻境裏麵出來了。


    再抬頭去看其他的人,雲惜發現, 大家都在往東方而去,似乎陷入幻境的隻有她一個人,其他人並不受影響。


    往東一直走著,直到太陽從西邊落下,他們依然什麽也沒有看見。這片麥田鄉野格外的大,似乎怎麽走也走不到盡頭一般,他們在麥田裏麵走了許久,當星子爬滿了天空的時候,依然沒有看見牧童的家人,非神。


    神仙妖魔鬼是不會累的,但人卻是會累、要吃飯的。令狐敏拿著他帶著的幹糧開始啃了起來,腳步依然有些虛浮了。


    有女子“咯咯”的笑聲傳了過來,笑得肆意而又開懷,“才這片刻莫不是就累了麽,這才多久呢?”


    聽不出聲音地來源,這聲音來自四麵八方,每一個角落都有聲音在響,女子笑聲格外的響亮,笑聲裏麵有著莫名的嘲諷。當來到了極北之地後,無論是扶蓁、浮蓮或者其他人,身上的法力都被束縛住了,無法施展,除了身子骨比凡人強上一些,倒是與凡人無異了。


    扶蓁等人都沒有說話,而燕羽卻在這個時候問道,“何方來人,怎生得隻感躲在暗處 ,何不速速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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