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漢陽把一個曾經堵截他偷渡香港,曾經抓過他送進拘留所,曾經因私放他人偷越邊境,被邊防警察總隊“雙開”的退伍軍人朱偉濤視為“兄弟”,並“任命”他為“新春市漢陽建築公司”排名第一的副總經理……這實在是一種意外!

    雖然,這個副總經理不需要黨組提名,不需要組織人事部門考察,不需要群眾推薦……但把一個“敵人”視為心腹、視為“兄弟”,鄭漢陽的做法實在是一個謎啊……

    不過,了解鄭漢陽為人的人,倒也絲毫不覺得奇怪。

    說實在話,鄭漢陽就是那種文化水平不高,普通話講不標準,喜歡抽煙喝茶、喜歡稀飯橄欖,喜歡重義氣、講感情,敢想敢幹、行俠仗義、知恩圖報的人!這種人,大多土生土長在廣東潮汕地區!

    還記得嗎,三年前,當他單槍匹馬來到新港邊境偷渡的時候。他竟然在偷渡的半路上,在藏匿的荒山野嶺中,在短短的三天時間之內,接連結拜了兩個“兄弟”!那結拜“兄弟”的速度,那結拜“兄弟”的“儀式”,就是“皇叔”劉備在世,就是“桃園三結義”的劉、關、張在世,也是望塵莫及呀!

    他的第一個結拜“兄弟”,叫肖誌幫。

    當時,來自江西的肖誌幫也是偷渡者之一。

    肖誌幫有“幸”成為鄭漢陽“兄弟”的原因,是因為“雪中送炭”,給饑餓中的鄭漢陽送了一碗涼水,送了兩個麵包!

    說起來,這個“結拜兄弟”的故事,還特別耐人尋味。

    當時,鄭漢陽已經“潛伏”邊境多日,“觀察”地形多日。但他所帶的食物不多,昨天已經“彈盡糧絕”了。可成功偷渡的“希望”還遙遙無期……

    怎麽辦?

    陌生的肖誌幫來到了他的身邊。

    當時,新港邊境地區的偷渡犯很多,漫山遍野都是。除了廣東人,還有江西人、四川人,廣西人、湖南人……誰也不認識誰,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肖誌幫說:“老哥,看你麵黃肌瘦的,可能餓了一些日子了吧?正好,我這兒有些涼水有些麵包,你就別客氣,將就著吃點吧!”

    鄭漢陽已經餓了一天一夜,早已前胸貼後背。肖誌幫送來的麵包,哪有不吃之理?

    喝完涼水、吃完麵包。兩人互通姓名之後,鄭漢陽提議:“誌幫老弟,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幹脆結為異姓兄弟吧?”

    “江西老表”聽過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故事,聽過劉伯承紅軍長征時期在少數民族地區“結義”借路的故事。因此,非常讚成、非常樂意,求之不得!兩人“就地取材”,當場用樹枝作“香火”,拜天拜地,拜起“兄弟”來。

    鄭漢陽、肖誌幫文化水平不高,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死不悔改”的話,還是說得“字正腔圓”的。兩人將這句“名言”輪流說了一遍。結成了一對“不求同年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日死”的異姓“兄弟”!

    本來,肖誌幫隻帶了三天一個人的食物。現在一分為二,隻能勉強維持兩人兩天的食物。怎麽辦?

    另一個叫張繼進的人,又“送”食物來了。

    張繼進是廣西人,隻上過小學一年級。但這個從廣西十萬大山走出來的男人,特別能吃“苦”,特別能“生存”。他帶的食物極少,卻能“就地取材”——山中的野菜呀、野果呀、樹根呀、樹葉呀……他都能分出哪些有毒、哪些無毒,哪些甘甜、哪些酸苦……讓鄭、肖二人總有吃不完的“山珍”……

    “人才”難得呀!

    兄弟不嫌多呀!

    鄭漢陽理所當然地“拜”張繼進為“兄弟”。

    有肖誌幫、張繼進兩位“兄弟”助“威”,鄭漢陽就象一條從冬眠中醒過來的蟒蛇,晝行夜伏,深入邊境一線“偵察”情況,把新港邊境線上哨兵的位置、哨兵巡邏的時間、距離,哨兵攜帶的槍支彈藥……摸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出意外,憑鄭漢陽的“聰明才智”,別說偷渡香港,就是偷渡美國、偷渡英國……都應該沒有問題。

    然而,他遇上了一個比他更聰明的對手,遇上了一個代理分隊長,遇上了一個把明哨改為暗哨的朱偉濤……他就是再“聰明”、再狡猾,也鬥不過好“獵手”哇!

    雖然,鄭漢陽搶了新兵蛋子周小平的槍,也在邊境上占住了有利地形。但他不懂使用武器,不懂“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僅憑“魚死網破”的決心,怎能越過邊防警察大隊堅固的防線?朱偉濤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一擊呀,讓他乖乖地當了“俘虜”, 乖乖地進了拘留所!

    在樟木頭拘留所的那些日子裏,鄭漢陽咬牙切齒地對肖誌幫、張繼進說:“媽的,要是讓我再碰上那個該死的邊防警察,我一定要殺了他!”

    肖誌幫說:“大哥,我們現在這種處境……還談什麽報仇雪恨啊?依我看……能夠早一天離開這個鬼地方,就是我們兄弟之福哇……”

    張繼進說:“大哥啊,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哪?我們隻有想法離開這個鬼地方,才有報仇雪恨的機會哇!”

    鄭漢陽說:“這麽說……你們都願意跟我一起報仇啊?”

    肖誌幫說:“我跟在大哥身後,大哥說一我不說二,大哥說東我不說西!”

    張繼進說:“我也是這種想法。”

    鄭漢陽陰險一笑說:“好,你倆都是我的好兄弟!咱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過……我希望有那麽一天,那個功夫不錯的邊防警察……能成為我們的好‘兄弟’……”

    “那當然求之不得啊……”肖誌幫說:“不過,人家還在邊防警察大隊當警察,我們哪有機會結識他呀?”

    “人生無處不相逢。”鄭漢陽又是陰險一笑說:“世界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說不定哪天就與他相遇了呢?哈哈哈……隻是‘緣份’未到哇!”

    半年之後,鄭漢陽、肖誌幫、張繼進三兄弟走出了拘留所的大門。肖誌幫說:“大哥,我們今後怎麽辦啦?”

    鄭漢陽反問:“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肖誌幫說:“我一個土八路,哪有什麽辦法?要麽還去偷渡?”

    鄭漢陽問張繼進:“你說呢?”

    張繼進說:“我聽大哥的。”

    鄭漢陽說:“兩位兄弟,在拘留所的這些日子裏,我想了很久,也考慮了很久,我覺得……我們不能再偷渡了。為什麽?因為這偷渡香港實在不是一件易事……一來,香港那邊沒什麽親戚,偷渡過去了也很難站穩腳跟。二來,邊防警察大隊的哨兵嚴防死守,真正能從哨兵眼皮底下偷渡成功的也沒幾個。三來,新春縣準備撤縣建市,設立新春市經濟特區了……這個經濟特區,是一個能拚搏、能發財的好‘特區’啊……如果能抓住機會,能抓住項目,能籠絡人才……若幹年之後,誰能否定咱三兄弟不是腰纏萬貫的大富翁呢……”

    肖誌幫說:“大哥,我聽你的,不過,我們三人一沒文化、二沒技術、三沒資金、四沒經驗,到底幹什麽才能發財呢?”

    鄭漢陽說:“到底幹什麽……我還沒有想好……不過,我們先要做好幹事創業的準備工作。我看這樣,我們三人各自返迴老家,各自從老家招兵買馬。一個月後,把人馬拉到新春市來……沒什麽體麵活幹的話,就先幹建築!”

    三“兄弟”立即兵分三路,一個月後在新春市集合。

    肖誌幫從江西革命老區拉來了五個“老表”,張繼進從廣西十萬大山找來了七個“砍柴”人,鄭漢陽拉來的人馬多些,大概二十人左右。三幫人馬立即成立了一支三十多人的建築包工隊。鄭漢陽自封隊長,肖誌幫、張繼進甘當副手,開始了“包工包料”的“建築”生涯,做起了特區建設的“開荒牛”!

    當時,新春特區百廢俱興,到處需要人,到處有活幹。特區建設實在找不到人了,還請求中央軍委,將一支遠在西北邊陲的工程兵部隊調到新春來,並將這支兩萬人馬的工程兵部隊集體轉業。轉成了建築工人,轉成了特區建設的“開荒牛”!

    當然,這是稍晚一點的事兒。鄭漢陽拉起隊伍搞建築的時候,這支工程兵部隊還遠在大西北吹“西北風”呢!

    不過,鄭漢陽拉起隊伍剛幹建築的時候,困難還是重重的。一來,他的人馬屬於“烏合之眾”,南腔北調、土得掉渣。二來,特區建設所有的工程,起點高、要求嚴。缺少技術“含金量”、缺少重型機械設備的建築 “遊擊隊”,是不能承接大型建築工程的。

    鄭漢陽初期的建築“遊擊隊”,隻能打“遊擊”——幹一些粗活、重活、累活、髒活!

    為此,鄭漢陽的建築“遊擊隊”,包過居民樓掏大糞的“工程”,接過下水道通“陰溝”的工程,還攬過河中撈屍體的“工作”……

    鄭漢陽說:“老子的隊伍才開張,三十幾個人來七、八條槍……管它什麽工作,管它是臭還是香……一句話,隻要有錢賺,什麽都願幹!”

    也許,正因為有了這種“有錢就幹”的拚搏精神,鄭漢陽的建築“遊擊隊”很快打開了局麵,很快“鳥槍換大炮”——僅僅一年多的時間,他不但在新春市的工商部門注冊了“新春市漢陽建築公司”,還承建了一棟高達30米的辦公大樓!

    此後,他一發而不可收。大樓一棟一棟的蓋,錢財越積越多,一不小心就成了富翁、成了大款!不過,這是後話。眼下的鄭漢陽還沒有這般出息,還沒有這般能耐。還處在風雨飄搖、招兵買馬、明爭暗鬥的“拚搏”之中……

    眼下,他的“新春市漢陽建築公司”,急需一名全方位掌管行政事務的副總經理!

    按照鄭漢陽的要求,這名副總經理,一要有點文化,能寫點東西,起碼高中畢業;二要有點管理經驗,起碼能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三要雷厲風行,執行命令不打折扣。

    雖說要求不高,但這種人選在當時也是難找啊。有文化的缺少管理經驗,有管理經驗的又缺少那種雷厲風行的作風,更重要的是,這人必須是鄭漢陽的信任之人!

    起初,他想重用“義弟”肖誌幫。他對肖誌幫說:“老弟,你的文化水平比張繼進高點,你來管行政吧?”

    肖誌幫說:“大哥啊,你讓我管行政,是看得起我,是想提拔重用我……但我一個鄉下土八路,鬥大的字不識兩籮筐……如何管行政?如何幫你分擾?我看呀,你還是另選精兵良將吧,我能管好我的建築施工就不錯了……”鄭漢陽說:“如果你肖老弟都不能管行政的話,那張老弟就更不用說了,他一個才上過小學一年級的人,怎麽也成不了氣候哇……罷罷罷……我還是另外想辦法吧。”

    剛好,他的一個遠房表弟來新春找他要工作。他問表弟:“你什麽文化?會幹些什麽?”

    表弟說:“我初中文化啊?別的幹不了,坐坐辦公室還是可以的。”

    那時候,大學生是個寶,到處都難找。不象現在這麽鋪天蓋地,到處都是。那時候,一個農民能具備初中、高中文化水平就相當相當的不錯了。而鄭漢陽的建築公司,別說大學生,就能初中生也找不到幾個。因此,他非常高興地對表弟說:“行啊,我就封你一個副總經理的官兒當當,給我當公司的行政總管!”

    表弟非常高興,也非常賣力氣。不但天天堅持打掃衛生,甚至連掃廁所的活兒也包了。但他該幹的事兒沒幹,不該幹的事兒全幹完了。鄭漢陽說:“老弟,你知道什麽叫副總經理嗎?你知道什麽叫行政總管嗎?”

    表弟說:“這麽簡單的問題,我怎麽不知道呢?副總副總,就是你總經理的副官嘛……總管總管,就是什麽都要幹、什麽都要管呀?如果我不幹、不管的話,別人幹我還不放心呢!”

    鄭漢陽哭笑不得。說:“老弟啊,我看你還是專門管管飯堂吧,這行政總管的位置你鬧不明白,更管不了,還是讓出來吧!”

    表弟說:“我看你一天到晚挺忙的,這行政總管的位置還是由我兼著吧!”

    鄭漢陽嚴肅地說:“你別瞎胡鬧了,給我把飯堂管好就行了,這行政總管的位置,先讓它空著!”

    表弟說:“哥啊……公司是你開的,人員是你選的,幹部也隻能由我們親戚來當,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張繼進說:“大哥,如果我們實在找不到合適人選的話,這行政總管的位置還是由你表弟兼著吧?”

    鄭漢陽說:“你也是瞎胡鬧,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能當公司的副總?能當公司的行政總管?你以為這是小孩子玩泥巴呀?扯淡!”

    正當鄭漢陽一籌莫展之時,朱偉濤不請自來了!

    說實話,朱偉濤剛進入工地時,鄭漢陽也是不認識他的。一來,朱偉濤已經從邊防警察大隊退伍三年了,原來警帽下的那張紅撲撲的臉蛋,已經被山村的淒風苦雨染成了蒼白色,粗糙而又憔悴。二來,工地上的燈光暗了一些,加上見麵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械鬥,讓他一下也認不出來。不過,朱偉濤的拳腳功夫讓他不陌生,朱偉濤的臉孔讓他比較熟悉。他仔細一瞧,那個在邊境上抓過他的邊防警察,不就是站在眼前的民工嗎?

    真是冤家路又窄哇!

    鄭漢陽喜出望外、喜不自禁、喜形於色、喜從天降啊!

    本來,結拜兄弟是一件深思熟慮的事,是一件“精打細算”的事。但依鄭漢陽的性格,依鄭漢陽前兩次結拜兄弟的習慣,他想幹的事,是不能過夜的。也是不給對方留下後悔機會的!

    於是,朱偉濤成了鄭漢陽的結拜兄弟!

    當然,鄭漢陽拜朱偉濤為“義弟”,“任命”他為公司排名第一的副總經理。除了公司急需之外,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潮汕人當老板,除了重義氣、講感情、敢想敢幹、行俠仗義、知恩圖報之外,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喜歡講排場、擺闊氣,喜歡前唿後擁,喜歡有人保駕護航……鄭漢陽拜朱偉濤為“義弟”,讓他當公司的副總經理,就是要讓朱偉濤給他作後盾,給他在各種明爭暗鬥中充當“先鋒”、充當“保鏢”、充當“打手”。

    畢竟,朱偉濤功夫不錯、拳頭硬哪!

    憨厚、樸素、誠實、善良的朱偉濤啊,你知道前麵的路,何處有陷阱嗎?

    朱偉濤當然不知道何處有陷阱,更不知道何人給他設陷阱。不過,生活是一本教科書,他會慢慢明白的。隻是需要時間,需要交足“學費”!

    眼下的朱偉濤,身為“新春市漢陽建築公司”的副總經理,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呀。一方麵,他懷有感恩戴德之心,感謝鄭漢陽鄭大哥,給了他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給了他一個“橫刀立馬”的機會。讓他從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一躍成為月薪兩千元的副總經理。要知道,當時的兩千元月薪,是一個嚇人的天文數字啊……就能一個縣委書記,一個部隊的團長,月薪也超不過三百元。而自己一個落難的打工仔,一個被邊防警察總隊“雙開”的退伍兵,月薪竟是縣委書記、竟是部隊團長的七、八倍呀!這份“恩賜”的榮耀,對任何一個落難的人來說,都會感激涕零的!另一方麵,他要把自己在邊防警察大隊當代理分隊長積累的經驗,用於公司的行政管理之中。因此,他一上任,立即“燒”了三把“火”:一是成立了一支20人的公司保安隊,自兼隊長,晝夜巡防,加強了對建築工地和辦公區域的安全保衛工作。二是建立健全規章製度,用製度約束人,用製度管人管事。先後製訂了民工考勤製度、民工加班製度、安全施工製度、安全保衛製度、財務管理製度、建築檔案歸檔製度……三是規範職工飯堂管理,對柴米油鹽醬醋茶……等等一切開支,均從節約出發,讓民工吃飽吃好為止!

    “新官上任”三把火,讓鄭漢陽佩服!讓漢陽建築公司的全體員工豎起了大拇指!

    處理完公司雜亂無章的事情之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年。這時,朱偉濤突然想起了湖南清陽老家,想起了含辛茹苦的父母,想起了體弱多病的奶奶……立即給父母寄了六千元錢。並提筆給父母寫了一封短信:

    爸媽:

    二老好!

    離開家鄉快一年了,全家一切都好嗎?

    現寄上6000元錢,請查收。

    收到匯款後,請立即幫我還清如下債務:一是還給謝家2000元。其中1000元是連本帶利退還給謝家的彩禮錢,1000元是感恩費。如果不是謝小娟冒險通風報信,我和二狗兄弟可能還押在清陽縣的公安局大牢裏。二是還給劉鐵匠500元,還給陽威老師500元,那是大弟偉鬆結婚時,我私下去借的。三是還給強保哥1000元,那是咱家蓋房子時,我向這個好戰友借的……剩下的錢,一是幫奶奶看病,二是供弟妹們上學,三是給全家添置一些新衣裳。

    但請記住:千萬別把我在新春市的地址告訴任何人。我有事會同家裏聯係的。

    兒:偉濤敬上

    1981年x月x日

    大約一個月之後,家裏迴信了。信是朱偉濤的二妹朱偉蓉寫的:

    大哥:

    錢收到了,信收到了,債務也幫你統統還清了,放心。

    但下麵我不知道怎麽寫了,事多著呢。不過,還是分好事、分壞事跟你說說吧。

    先說好消息吧。一是咱們清陽縣農村和全國一樣,統統分田到戶了。但不叫分田到戶,叫做農村土地承包責任製。咱家共分得水田6畝、旱地3畝。這是你走後半年分的。去年下半年,咱家打的糧食多得吃不完,賣了不少高價糧呢。二是二姐偉英結婚了。姐夫還是那個待崗的職工子弟,沒錢沒工作但對二姐很好,二姐差不多快生孩子了。三是奶奶的病好了。奶奶是你走後病倒的,差不多病了一年,現在知道你在外麵混得很好,病立馬好了一半。四是小妹上初中了,她是咱們朱家最能讀書的一個,你要多寄錢讓小妹上咱們清陽縣最好的中學,將來考上大學。五是我找了婆家了,男朋友在新疆部隊當誌願兵,今冬明春我可能到新疆去完婚呢。

    再說壞消息吧。一是謝一豪不當大隊書記了,他是因反對分田到戶,反對包產到戶,被公社胡書記撤職的,活該!二是二姨媽得了癌症,因沒錢治病,三個月前死了,可憐!三是謝小娟嫁人了,小娟姐的男人是個煤礦職工,比玩泥巴的農村男人強點,不過經常下井挖煤,危險!

    還有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咱們清陽縣公安局有個姓蔣的副局長,前幾天路過咱們家,說了一件事。他說,原來的縣委吳書記調走了,如果你迴來了,請你到公安局去一下。

    另外,爸要你有空迴來一趟,爸總惦記著你的婚姻大事呢。你想想,二哥早結婚早生孩子了,二姐已結婚快生孩子了,我這個做二妹的也快結婚了。可你這個當大哥的,還沒結婚,還沒找對象,爸媽能不急嗎?

    噢,差點說漏了一件事。那個原來要幫殘疾哥哥“換親”的王小妮,前些日子跑到咱家來了。她問你到什麽地方去了,問你什麽時候迴來。大哥呀,你有福啊,那個王小妮的確漂亮,比小娟姐還漂亮!如果給我當大嫂,絕對的一個棒!

    ……

    看完二妹的來信,朱偉濤笑了,又哭了。

    他笑,是因為二妹的來信很有意思。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象她的性格一樣直率、活潑。

    他哭,是因為想起自己給縣委吳書記寫信後所受的一切委屈、一切冤枉、一切苦難……現在農村實行了土地承包責任製,說明自己寫信的動機是純正的,內容是正確的,請求是符合實際的……所謂的“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是完全錯誤的!是縣委吳書記、公社胡書記、大隊謝書記強扣的一頂帽子啊!

    不過,信中有幾個問題,引起了朱偉濤的思索。一是公安局的蔣局長為什麽找我?難道我那件“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案子還沒了斷?二是王小妮為什麽找上門來?難道她不想幫她那個殘疾哥哥“換親”了嗎……

    唉——這些無頭緒的問題,一時想不清、道不明哪……朱偉濤心想:要弄清這些問題,還得等待時間,還得等待機會。

    眼下,自己還要幫鄭漢陽鄭大哥辦一件大事。

    這件大事,弄不好就要死人,弄不好就要蹲公安局的大牢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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