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低著頭,修長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飛快地輸入了什麽,沒抬頭。


    林修語氣平淡,繼續說:“人之將死,也許真想行善事積德。我從沒想過,會從她嘴裏,聽見‘離異比喪偶好聽’的話。”


    微涼的指尖一頓。


    捏著手機的手漸漸握緊,骨節泛出蒼白的顏色。


    他依舊沉默。


    林修看著對方,問道:“我過半個小時去醫院,你來嗎?”


    林沉樓起身,往樓上走:“不了,我有事,現在出去。”


    *


    “……蘇蘭下午就出院了,不迴你家,迴張家。”


    “……她看上去很不好,整個人瘦的不成樣子,我都不忍心多看。”


    “……你去哪裏?走錯了,病房往這邊——喂,你不去看看她嗎?”


    “……她以前是對不起你,但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她現在已經這樣了……”


    “……你找醫生幹什麽?她的情況,醫生早和你哥說過了……你到底聽沒聽見?”


    前麵大步疾行的人充耳不聞。


    孫夢停下來喘了口氣,追了一路還爬了樓梯,實在累的不行,緩過來了一點,急忙又跟了過去。


    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半。


    青年站在嶽醫生的辦公桌前,背對著她,看不見什麽表情,脊背挺直,莫名顯得有些僵硬。


    孫夢一愣,一時間竟然沒有走過去。


    剛才隻覺得小學妹瘦的可憐,但是現在看著老同學的背影,卻……


    出國五年,比起以前在校園裏,他不也是瘦了一圈?


    嶽醫生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前來質問的男人,手裏的水杯舉到半空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聽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打斷:“——請問先生……您到底是蘇小姐的哪位家屬?我沒見過你。”


    孫夢醒過神,開門進去:“嶽醫生,好久不見。蘇蘭是他……”心裏直歎氣,不覺低下了眼瞼:“……嫂嫂。”


    “哦,林先生的弟弟吧?”嶽醫生這才放下杯子,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們也建議蘇小姐留在醫院接受治療,可蘇小姐自己強烈要求出院……聽說林先生也支持她的決定,我們隻能尊重病人和家屬的意願。”


    林沉樓神色冷淡,語氣更是冰涼,隱約透出幾分極力壓製的怒意:“她現在這個樣子能出院?她一向任性胡來——可你是專業的醫生,病人想自殺,你也不知道阻攔?”


    嶽醫生臉色微變,霍地站了起來:“你什麽意思!”


    “沉樓!”孫夢冷汗直冒,趕緊拽住林沉樓的胳膊,把他拖出辦公室,一邊迴頭連聲道歉:“對不起,嶽醫生,真的不好意思,他剛下飛機,沒休息好。”


    嶽醫生冷哼了聲,重又坐了下來:“人老公都不管,你一個當小叔的管那麽多……神經病。”


    *


    “你冷靜一點!”


    到了辦公室外麵,孫夢才放開了他,長長出了一口氣。


    林沉樓背靠醫院的牆壁,手指摸出一支煙,沒抽,隻捏在手裏。


    孫夢看見了,問:“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


    林沉樓沒有答話。


    孫夢苦笑:“你不說我也知道……出國以後?”


    他說:“以前。”


    孫夢一怔,心裏意識到什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對不起,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不該介紹你們認識。沉樓……真的,我對不起你。”


    林沉樓不為所動,語氣也是很淡:“都過去了。”


    沉默良久,孫夢再次開口:“在醫院裏也隻是拖時間。你也別怪嶽醫生,人家早就說了實話,最多還有一個月。”對方閉著眼睛,依然沒什麽反應,隻是薄唇抿得更緊,涼薄鋒利的線條,見了叫人無端生出寒意。她又歎氣,問:“不去見一麵嗎?……剛才,蘇蘭問起你了。”


    林沉樓睜眼,無聲地看向她。


    孫夢眼圈微紅,掩飾般的轉過頭:“她說,有些話……趁現在還有機會,想當麵和你說。我沒告訴她,你已經迴來了,但是沉樓……”她擦掉溢出眼眶的淚水,聲音帶著一絲懇求:“她沒有多少時間了。再大的恩怨,在生死麵前算什麽?你就跟我一起上去吧——”


    林沉樓冷著臉,按亮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轉身往樓下走。


    孫夢在他身後叫:“沉樓!”


    他迴頭,平靜道:“你也不必迴去,現在這個時間,我哥在病房裏。”


    *


    下午出院,除了張淩,蘇海航以外,張家還來了一個人。


    張老爺子拄著拐杖,愣是跟著女兒女婿坐電梯上樓,來接外孫女出院。


    林修扶著蘇蘭下床,親自彎腰替她穿上鞋。


    蘇蘭看著他這樣,笑了笑,轉向另一邊的親人,聲音虛弱:“外公,你怎麽也來了?你瞧,你一來,這一會兒都幾個人上來跟你打了招唿,又被你打發走了?人醫院領導忙著呢,何必興師動眾?”


    張老爺子笑的慈祥,話裏卻帶著三分嚴厲:“總要出來活動一下,叫人知道老頭子還沒死呢。”


    蘇海航和林修同時脊背一涼。


    蘇海航吞了口唾沫,陪著笑臉說:“爸,其實蘭蘭跟著我們迴家就好了,您平時愛清靜,這孩子嘰嘰喳喳的,隻怕會吵到你。”


    張老爺子皮笑肉不笑:“隻有你這個當爹的,會嫌自己閨女吵。”


    蘇海航臉色一變,立即噤聲,不敢再說什麽。


    “蘭蘭。”張老爺子一手拄著拐杖,對著蘇蘭伸出一隻手:“走了,我們迴家。”


    蘇蘭攙住外祖父的手,轉頭對林修笑道:“公司裏事情多,你迴去忙吧,迴頭到家了我給你信息。”


    林修點頭:“也好。”


    他跟房間裏的長輩一一道別,走到門口,聽見身後蘇蘭叫他:“老公。”


    上次聽到這個稱唿,還是在一兩年前。


    他轉過身:“怎麽了?”


    蘇蘭微笑,恬靜美好:“再見。”


    他笑了笑:“再見。”


    蘇海航和張淩整理好了東西,蘇海航打開了門,等老爺子和蘇蘭走出去。


    蘇蘭剛到外麵,一抬頭,看見嶽醫生竟然還沒走,不禁有點驚訝:“嶽醫生,還有什麽事嗎?”


    “沒有沒有。”嶽醫生擺了擺手,沒好意思說——領導叫他陪著他們下樓。他咳嗽了一聲,沒話找話:“蘇小姐,剛才我看見你先生走了?他和他弟弟的性格倒是南轅北轍——”


    蘇蘭心頭一顫:“沉樓?他不是在國外嗎?”


    嶽醫生依稀記得孫夢說過,那個人剛下飛機,略顯驚訝:“他好像剛迴來。剛才他沒上來嗎?”


    剛才?


    那一定是林修在的時候。


    蘇蘭輕歎一聲,鎮定下來:“沒有。”


    嶽醫生說:“跟他比起來,您先生脾氣……真好。”


    蘇蘭笑了笑,沒接過話頭:“嶽醫生,這些天多謝你照顧,我走了。”


    *


    蘇蘭的記憶裏,對林沉樓最後的印象,停留在那一場傾盆大雨。


    女孩撐傘迴家,抬起頭正要開門,見到不知站在雨裏等了多久的人,愣了愣,繼而皺起眉:“你還來幹什麽?我和你沒話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不要死纏爛打的好不好?……煩死了!”


    那人置若罔聞,剛說了一個字,咳嗽了一陣,才又開口:“我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我們一起先過去,我幫你申請——”


    “我不要!”女孩叫了起來,恨恨地跺了跺腳,泥水濺到名貴的高跟鞋上。“我說了幾百遍了!我不跟你出國,我也不想讀書了,讀大學幹什麽?我自己的錢幾輩子也花不完。我隻想跟你哥結婚,你聽不聽得懂?”


    “——轉學手續。等你冷靜下來了——”


    “有病啊你!”女孩忍無可忍,雨聲太大,她一再揚起聲音,以至於聽上去像憤怒的尖叫:“你能不能別總自說自話?我不出國,我要嫁給你哥,你哪個字聽不懂,我解釋給你聽行嗎!”


    “蘇蘭。”那人安靜下來,站在台階下,穿過厚重的雨幕,他的容顏模糊不清:“這樣對我不公平。”


    女孩咬了咬嘴唇,拿起鑰匙塞進鎖孔,但是心裏煩亂,一時半刻沒找到對的鑰匙,賭氣似的亂塞了一通,心裏越來越氣,幹脆把一整串鑰匙全扔到了雨裏。


    “什麽叫不公平?跟你吃幾頓飯,跟你迴一趟家,就算談戀愛了?我又沒跟你說過什麽,又沒正式——”她握緊了雙手,轉身看他:“我是真的喜歡他……我跟你不過是玩玩,但我想和他過一輩子。”


    “沉樓……你,放過我吧。”


    *


    蘇蘭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


    天已經亮了,風和日麗。


    沒有什麽瓢潑大雨,那已經是五年前的記憶,遙遠而虛幻。


    蘇蘭閉上眼睛喘氣,伸手一抹,額頭上全是冷汗。


    幾個世界輾轉,從沒見過他那樣……絕望。


    最後的最後,他僵硬地點下頭,平靜的說:“既然這是你想要的,好。”


    轉身離開,清冷頎長的背影格外寂寥。


    那一個蘇蘭,怎麽能忍心……蘇蘭擰緊眉,拿起手機:“喂,王秘書嗎?……我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證據差不多收集齊了。另一件事——蘇小姐神機妙算,真的有這麽個人在公司裏,經過這幾天的監視,他確實有盜竊商業機密的嫌疑。我已經向張總反應,暗中密切關注,等他一露餡,抓他個現行,最好能揪出幕後黑手,到時把他們一起告上法庭。”


    蘇蘭冷笑:“幕後黑手是誰,我心裏有數。既然舅舅已經知道了,有什麽你直接向他反應。還有,王秘書,你幫我查一個人的近況……”


    作者有話要說:  嶽醫生:人老公都不管,你一個當小叔的管那麽多……因吹斯聽,我仿佛知道了什麽。


    第62章 豪門逆襲手冊(4-5)


    兩個月後。


    林沉樓已經搬進了學校附近的單身公寓, 周末迴一趟家, 這天才剛進門,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陳媽給他使了個眼色,叫他別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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