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未免草率,還請王爺聽卑職最後一言,再對阿貞重做決斷如何?”


    見爹爹還是沒有應聲,蘇祈便當其默許,於是自顧講道,“這些證物明顯不足為據,而至於證人......”


    說到這裏,蘇祈應聲側眸斜視,像是總算想起了那還跪於地上的壯漢五人。


    “想必王爺方才也已耳聞,他們前後口徑不一,言語自相矛盾,其證詞不值一信。”


    “蘇佐領!”


    久無動靜的領頭壯漢忽就起聲截住蘇祈的話,“你這話怕是言重了吧!我們幾人的證詞怎就不足為信了?!”


    講話間,壯漢神情激憤,全然沒了剛才被蘇祈質問住時的愣怔,顯然他被擱置的這段時間給了他足夠反應的機會,他心下應是已想好了應對辯駁之詞。


    聽到這話,蘇祈神情無變,好似早就料到如此。


    隻見他從容起身,一聲不吭地來到那壯漢身前,低頭看著對方,卻始終不做應聲。


    他不迴應,壯漢便沒有可以接話的機會,整個人也不知是被氣得還憋得,反正臉色通紫。


    “聽足下口音有些像是秦中人士?”


    蘇祈終於開口,卻是另話其它。不過言語溫溫和和的十分客氣,倒像是在與對方尋話家常。


    聞言,壯漢的神情明顯一怔,隨即他遲疑了少許後方才應了一聲,“沒錯。”


    這話應得我很是意外,我從未覺得這壯漢說話帶過什麽口音,蘇祈又是怎麽從中聽出對方是陝西人的?


    “那不知......”


    許是沒想到對方竟能迴應得這般坦率,蘇祈也是言語莫名一頓,“足下為何要不辭辛勞到這桂地參軍?”


    “若能選擇,誰喜背井離鄉。”


    這迴壯漢應得很是迅速,情緒激憤更甚,“連年天災不給人活路,我們整個族裏的鄉親全部舉家南遷,就為了能討口可以活命的吃食。”


    “哦。”


    蘇祈仿佛感同身受般的點了下頭,“自古天災人禍最是無情,你們離鄉也屬無奈。”


    說著,他忽又話鋒一轉,“不過想來還是替你們惋惜,那秦中可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自古英豪倍出,近年來更是出過兩個響當當的人物。不知,足下可有耳聞?”


    聽到這話,那壯漢沒有放聲,盯著蘇祈的臉看了半響後,複而垂眸低哼了一句,“不曾耳聞!”


    “李自成與張獻忠。”


    蘇祈見狀嘴角不禁微挑,“這二位大名,足下沒有聽過?”


    壯漢這次直接就不應聲,低著頭裝聾作啞。


    “無妨,足下不知,我便說與你聽聽。”


    見對方不言,蘇祈也不做停頓,應時又講,“這二人很是厲害,一個逼死了大明皇帝,一個屠了多半川蜀百姓。”


    說也奇怪,那壯漢原是情緒激憤得很,可在蘇祈此般話下,他卻始終沒有抬頭應對。


    “不巧,鄙人恰是蜀中生人。李自成我不甚識得,可那張獻忠的所為行徑,我卻是耳熟能詳的很,不知足下可想再聽?”


    蘇祈說話間上身不知覺前傾,眼神漸顯銳利地逼視著那壯漢,稍默片刻後,就聽他一字一句道,“張獻忠那老賊自稱得過天啟,說上天命他殺盡天下所有罪人。可到底何為罪何為無罪,哪有什麽依據可論,憑得無非是他張賊自己的一時喜好罷了。”


    說著,蘇祈起步,不動聲色地繞到壯漢背後,“那張賊所過之地不光屠殺百姓與敵軍,甚至連他自家的兵士也不放過,興起之時可以斬殺數萬人。”


    話到這裏,我明顯看到那壯漢身軀微微一顫。


    “可想而知,做張賊的士卒,活得將是何其惶恐不可終日。”


    蘇祈在壯漢身後站定,“他們中但凡逃過一死的都暫且被視為無罪之人,如此經過篩選僥幸活下的兵卒為防止以後二次遭禍再被錯殺,於是他們便自己效用了一個法子。那就是在每個篩選活下的士卒肩後,用生鐵炙烤烙印下一個“良”字。”


    突然,蘇祈眼神一凜,當即出手,動作之快讓我一時眼花。


    也不知是不是從他袖中落出的一把匕首,反正等我看清時他已經穩穩握住刀柄,另一隻手則是狠力抓住那壯漢肩膀將其帶起,反手便衝著對方的背後劃去了一刀。


    壯漢受之不及,痛唿倒地,身後的衣服就此扯開一大道口子,皮肉也是綻破,血痕殷紅。


    周遭眾人見狀都是驚唿出聲,不是因這壯漢受傷,而是因那衣物被撕扯開的後肩上當真赫然烙有一個“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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