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尋見了尹喜,兩人自各是大喜,引入函穀關中,徑自向西南處走,路上經過了許多樓宇。


    關外變化不大,但那是函穀關內卻愈多盛況。


    走到深處,有一座草樓,草樓如若一座高台,上有提筆,名為:樓觀!


    這樓觀台,正是自蘇尋離去之後,尹喜觀星望氣,靜思至道的結廬之所。


    如今的尹喜已經不是關令了。不過,他地位超然,在函穀關有著更勝於關令的地位,如今的關令,也隻不過是他的後輩而已。


    “蘇子,你終於來了,我找到你可好苦啊!”


    進入樓觀台,入座之後,尹喜便開口抱怨道。


    蘇尋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本該早就來看望關尹子,告罪,告罪。”


    “哈哈,蘇子的確是該告罪,便罰你喝上三杯苦茶,就當是體會到了我這些年的心中之苦罷。”


    尹喜笑道,隨即果真便有清茶奉上。


    蘇尋自是沒有拒絕,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仍舊是當年的那般清苦,苦中又帶有甘甜,正是“荼”,笑道:“誰謂荼苦?其甘如薺!”當即便一飲而盡。


    接連三杯,未曾停歇,尹喜看的心中大喜,也與蘇尋以茶代酒痛飲了起來,任由那苦澀流入心間,帶來無限迴甘。


    幾杯茶過後,各自開心,氣氛漸漸緩釋。尹喜看著蘇尋,眼中滿是感慨:“蘇子,當年一別,如今已是經年,蘇子風采依舊,真是讓人羨慕啊!想來,應當是早已得道了吧?”


    蘇尋不置可否,微微搖頭,忽然看到在他的旁邊,有一個看起來十歲上下的小童,始終正襟端坐,看著他的目光滿是崇敬。


    這小童眉清目秀,身穿青衣,煞是可愛,蘇尋看的也覺得心喜,問道:“關尹子,不知這童兒是?”


    尹喜道:“這是子州的孫兒,壺丘氏,喚做子林。他從小便聽聞你的故事長大,故而對你很感興趣。”


    “拜見聖人!”子林忙行禮說道:“我早就聽說過聖人蘇子的故事,聽說蘇子能夠身化萬物,一根頭發都能夠演化出無數小動物,神奇得很。聽關尹子老師說,蘇子當年西出函穀的時候才隻有十五歲,但在我看來,如今的蘇子也不過是這個歲數罷了,蘇子真是得道仙人啊!”


    蘇尋聞言,更是開心,他拔下一根頭發,那頭發便與造化相合,化為了一條飛魚,在子林的身旁來迴攢動,逗得子林咯咯大笑,飛魚時而變成鬆鼠,又或者是兔子、斑狸什麽的,用額頭蹭著子林,不一會,又化為了一塊玉佩,落在了子林的手中。


    蘇尋說道:“我沒什麽禮物,這塊玉佩就當做是見麵禮了,望你這童兒以後也能夠溫如美玉。”


    子林開心地接過玉佩,叩首拜道:“多謝聖人,多謝聖人蘇子!”


    蘇尋上前輕撫著子林的額頭道:“好個聰慧的小童兒,不過,聖人之說就不必再提了,我還稱不上聖人。關尹子,我聽他的稱唿,似已拜你為師了?”


    尹喜道:“不錯,子林童兒悟性高的很,是好苗子。而且他不像子州,更喜好伯陽先生的上德之說。因此,我便破例收其為徒了。”


    蘇尋點頭,又問道:“那麽,子州先生不知如今身在何處?”


    尹喜道:“子州已於十年前便故去了,他因看到蘇子熬製牛黃,便開始對草藥、農學大感興趣,一生務農,留下了《並耕》二十篇,為鄭國公賞識,賜下了壺丘之地。”


    蘇尋聞知子州竟然也壽終正寢了,不由得有些感慨,又聽到《並耕》二十篇,很感興趣,便請求拜見。對於此點,尹喜自無不可,便命人將竹簡拿了上來。


    蘇尋仔細拜讀,很快便將二十篇內容讀完,讀過之後,蘇尋不禁感慨:“子州亦大才也。並耕二十篇,若能流傳下去,為天下人掌握,必能造福萬代,活人無數。”


    尹喜點了點頭,也是深以為然。但是,他又有些歎息地說道:“隻可惜,黔首多不識字,更難以將才學傳播出去。自從伯陽先生離去以後,我一生都在發揚道家,得悟道德者亦有不少人,然而,卻始終不能將上德之性擴散於天下。也不知終我一生,能否看到伯陽先生的道大興了。”


    尹喜的此言正好說到了蘇尋的心中,便說道:“關尹子,我此來便是為了這件事情。”


    “蘇子此話何意?”尹喜問道。


    蘇尋道:“當年西出函穀之時,伯陽師父曾說,我再歸來之際,若關尹子能來找我,自有一番機緣。而如今,我已參悟造化,卻也知曉了關尹子的造化。故而,特來助關尹子得道!”


    尹喜頓時大喜過望,道:“果真如此?”


    蘇尋道:“自不敢相欺。”


    尹喜問道:“那不知,我道如何?”


    蘇尋說道:“關尹子可知不日之前,魯國學宮之事?”


    尹喜讚歎道:“孔夫子的事情,我自無不知。他得道於禮,歸道於仁,稱得上是在天地之間開辟出了一條前所未有的新路。而且,既然上有太白長庚星宣旨,此道亦是得到了天庭承認,孔夫子當已是得獲正果了!”


    尹喜說到這裏,忽然目光一滯,道:“莫非,蘇子是想讓我效仿孔子,將上德之道,歸於人乎?”


    蘇尋道:“是也,亦非也。”


    尹喜疑惑道:“此是何意?”


    蘇尋道:“伯陽師父的上德之道,乃造化大道。知之者甚少,明悟者更少。雖可立於人道,由此創立道家,但卻是交給後來者的事情。而我等的道,卻在於播種。”


    “播種?”尹喜一愣。


    蘇尋道:“不錯!”


    他給自己斟滿了一杯清茶,一飲而盡,旋即說道:“我們的道早已立了,所要做的不過是歸納。立道之事,是交給後來的賢人的,我們要做的,隻是將聖賢的種子散播下去,埋入地裏。如此,必有道果降生。”


    尹喜細細斟酌,覺得深以為然,但又有些遲疑:“播種之事說易也易,說難也難。隻不知道,蘇子打算如何去做?”


    蘇尋道:“西南方有瑞霞氤氳,我等當於蜀地,創立學宮,招天下大賢於宮中,以教萬民。學宮當以上德之道為主,容納千家之言,承前啟後,繼往開來,其名當為……青羊!”


    是的,這便是蘇尋此次前來的目的。那便是,創立青羊宮!


    樓觀台是老子講道,尹喜傳道的地方。而青羊宮,則是尹喜得道的地方,傳說樓觀台上,有一座吾老洞,便能夠直通青羊宮,若按照這個傳說,那青羊宮很可能也是由尹喜創立的。


    原本蘇尋不知道這是為何,但是,從孔子得道來看,青羊宮之所以會成為尹喜的得道之所,便一目了然了。


    因為,那正是在合適不過的道家播種之地!


    尹喜為文始真人,他的道,本就是“播種”!


    聽了蘇尋的話,尹喜也逐漸明悟,覺得這甚是妙哉,但又問道:“蘇子所言深得我心,隻是,為何名為青羊?”


    蘇尋笑道:“德以千年為青羊,德以萬年為青牛。當年伯陽師父倒騎青牛,西出函穀,駕馭木德,乃上德之性。我等怎敢僭越,故當立青羊道觀以為肆。”


    尹喜聞言,隻覺得心中有所感,這果真是自己的機緣!而那青羊之語,亦是有一種相見恨晚,深受觸動的感覺,當即道:“就依蘇子之語,於蜀地創立青羊肆。”


    蘇尋道:“即是學宮,當以青羊宮為稱。關尹子一生布道,其道便在這青羊宮中,若青羊宮可立,關尹子必能得獲道果!”


    尹喜大喜道:“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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