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師指的是她的父親,六年前就已經過世了。隻因他是這個村子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男人,畢業後由去了城裏的高中執教,這在當時貧苦的村子裏是件讓人羨慕的事。


    向小柔笑得沒心沒肺,跟熟的不熟的人打著招唿,七大姑八大姨……


    村子很小,鄰居間都是沾親帶故的關係。


    走到離家十幾米的時候,她就看到母親瘦小的身子在門前張望,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格外心酸。


    向小柔的笑容就突然間收斂了快樂,雖然仍舊是笑著,卻多了沉重的感覺。


    “媽!”她遠遠就叫出聲。


    母親笑著迎了上來,叫著她的小名,嗓門很大,一點都沒有二十多年前剛嫁進這小村時那文弱嬌羞的少女影子。


    看著母親花白的頭發,微陀的背,消瘦的臉,還有臉上親切快樂的笑容,向小柔的鼻子發酸。


    門前狹小的石板道路,母親疲憊的身影,還有那房裏透出的燈光,讓六年前的她不願迴憶的悲傷,帶著讓人無法逃避的真實感,撲天蓋地地襲上她的心頭。


    悲傷無處可逃。


    跟著母親進了屋,屋子的一樓,隻有一個廚房、一個小飯廳和一個前廳。飯廳的桌上已經擺了一桌子的菜,都用盤子扣著,熟悉的菜香讓她肚子開始發出陣陣轟鳴聲。


    晚飯非常豐富,雞鴨魚肉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向媽媽就像填鴨子似的不停往她碗裏夾菜,她也十分合作地往嘴裏塞菜,一直到肚子滿得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


    “嗝!”她坐在板凳上打個飽嗝,表示自己真的再也吃不下東西了,母親才作罷。


    “別動,放下,我來收拾吧!你去給你爸上柱香!”向媽媽一掌拍開向小柔準備收拾碗筷的手,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收拾起來。


    向小柔隻得放手,走到前廳。


    前廳很簡單,隻設了一張長案,案上供著佛龕,燭台香爐還有插著花的供瓶,一應俱全。


    佛龕的邊上,放著她爺爺、奶奶以及父親的遺相。


    牆角堆著好幾撂的金銀錫箔,被折成元寶金條的模樣,想來是母親疊好了預備明日父親忌日使用的東西。


    她點上香,按著輩份給三個最親的長輩上了香,最後停在父親的遺相前。


    遺相上的父親,眼神寧靜,笑容自信,眉眼間和她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她想,她的清高驕傲,是來自她的父親,而她骨子裏的堅強與溫柔,是源自她的母親。


    父親是一個清高的讀書人,一輩子不服輸。雖然他表麵上看來儒雅溫和,骨子裏卻有著書生的酸氣,她母親稱之為臭脾氣,而外人卻說那是一身傲骨。


    向小柔看著相片中清俊的父親,腦海裏出現的,卻是父親去世前那段時間骨瘦如柴、眼窩佝僂的模樣。


    那段艱難,卻終己過去的時光。


    她和母親傾盡所有,放下尊嚴與驕傲,仍舊交換不迴父親的生命。


    那張20萬的支票,曾經讓她恨不得撕碎了扔在卓天臉上,最後卻隻能痛苦接受。生活用最真實的殘酷,撕碎了她引以為傲的,與父親如出一轍的驕傲。


    然而,她沒有後悔。


    在生活麵前,每個人都是普通人。


    向媽媽的唿喚打斷了她的思絮。


    “小柔啊,你和小江最近怎樣了?明天有沒有叫他來吃飯呢?”


    小江,江智堯……


    向小柔突然間想起來,自己和江智堯分手的事,還沒有稟告母上大人。


    這兩年母親已經把她的終身大事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了,江智堯一直是母親心中的最佳女婿人選。看著母親臉上溫柔慈愛的笑容,她不敢想像母親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沒完沒了的相親?!各種各樣的極品男?!


    她想著都不禁渾身打顫。


    “呃,他今年沒空,有生意要談!”她轉開臉,決定還是先瞞著吧。


    “什麽沒空?!你們倆是吵架了吧,我昨天剛打電話給他,他說明天有空,一定會過來的。”向媽媽得意洋洋,笑得就像一個揭穿了成人謊言的孩子。“我說女兒,你們交往這麽多年了,早點結婚吧。小江條件這麽好,對你也不錯,你們還猶豫什麽?”


    “什麽?!他說明天要來?”向小柔一驚,不禁提高了聲音。


    “你這麽大聲做什麽?什麽不好學,偏學你爸那臭脾氣,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迴來。好好改改你的脾氣,都這麽大的人了,別把我的女婿給氣跑了。小兩口吵吵架過了就是了,可別擱在心裏老別扭著。”向媽媽不滿地望著女兒。


    “行了行了,我爸要沒有那點強脾氣,當年能娶到你嗎?現在能有我嗎?你還嫌棄呢?”向小柔不想繼續談論江智堯,擺擺手,揭過這個話題,準備一迴打電話給江智堯問個究竟。


    向媽媽歎口氣,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拉過向小柔的手,將那紙平整地放到了她的掌心。


    “小柔,你爸病的那時候,是媽對不起你,拿走了你那20萬的支票。我知道你這兩年都在努力存錢,想償還這筆債。這裏,是媽的一點積蓄,你拿著吧。不管你是想還給人家,還是留著投資、做嫁妝,都隨你的意。”


    向小柔低下頭,掌心裏靜靜地放著一張8萬元的存單。薄薄的一張紙,似乎有著千斤的重量,讓她無法承擔。


    “媽,你拿迴去吧。當年那20萬,與你無關。”


    第56章 到底是誰?


    向小柔的房間在二樓,麵積挺大,卻很空曠。


    房間的擺設古樸簡單,但最吸引向小柔的,還是那張大床。床上鋪了幹淨嶄新的被褥,湊近一聞,是淡淡的洗衣粉以及陽光的味道。


    窗外路燈的昏黃燈光透過窗簾落在地板上,讓這場景顯得異常寂靜,但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差,周圍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於是在這寂靜之上又多了一絲吵雜。一時間,眼前是寧靜,耳邊卻是喧囂。


    耳畔依稀傳來小孩的哭鬧聲音,大人的喝罵聲。向小柔想起自己也曾經光著腳丫跑在屋外的石板路上,身後跟著扯著嗓門喊話的母親。那時候的自己,還是個初生牛犢不怕虎一樣的孩子王,淘氣起來能把母親氣到抓狂。父親永遠是扮演白臉,說自己就這麽一個閨女,要好好寵著,閨女將來要比兒子強多了。他不在乎村裏人對他膝下無兒的嘲笑,固執地不肯再生,把她當掌心裏唯一的寶貝養著。


    記憶裏父親的笑臉已經模糊,但那份溫情與風骨,卻刻進了她的靈魂裏。


    她隻在這裏長到七歲,就搬到了f城,因為那年父親終於分到了學校的房子。


    向小柔趴在床上,手裏抓著母親的那張存款單。


    八萬元的存款,六年的時間,不曉得母親是怎樣存下來的。想來自己每個月寄迴來的生活費,還有逢年過節孝敬母親的年節費,以及母親自己接私活賺下來的錢,全在這裏了。


    她苦笑著,看著手裏的存款單,想著六年前的那些日子。


    才發現,人,是可以在一夜之間成長的。


    當年為了父親的病,花去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連在f城裏唯一的一套房子,也賣掉了。那年頭房價還沒有漲起來,一平方不過兩千多元錢,她家那套六十平方米的老房子,也不過才賣了十來萬塊錢。而在父親病的大半年裏,花去的錢,卻如流水一般。


    她永遠都記得在那段日子裏,父親灰敗的容顏與母親強自撐起的笑臉。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以一種緩慢卻無法阻止的方式,離她而去。不管她在遊戲裏多麽叱吒風雲,不管她在國際競技賽事裏獲得怎樣的榮耀,但在現實中,她都隻是普通人。她救不了任何人。


    她甚至記得,在那樣的日子裏,她是多麽懼怕這樣寂寥的長夜。每夜睡不安寧,總是睡著睡著就突然間清醒過來,然後瞪大眼睛看著房間裏的電話。深夜響起的電話鈴聲,就像一個噩夢,帶來的,永遠是不好的消息。


    向小柔將那張存款單折好,收進了包裏。加上自己的存款,離二十萬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卓天的二十萬,是她人生中的恥辱,但她卻拒絕不了。因為那錢,來得那樣及時。二十萬,買走她的驕傲,買去她的榮耀,以及,她年少的愛情。


    往事,無法迴頭,再艱難的路,她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想想父親去世時的悲痛,和方又安分手時的心碎,六年時間的艱辛風雨,江智堯背叛時的憤怒……她仿佛一瞬間長成現在的這般模樣,那個和方又安策馬狂奔的張揚女子,在時間流逝中漸漸模糊了麵目,不複當初。


    真想大哭一場,可始終,她還是沒有哭出來。


    壓下心頭湧起的傷感,她拿起手機,拔給江智堯。


    手機那頭是動聽的音樂,唱了許久也沒有人接聽。


    聯係不上他,自然也無法問他要來的原因。她隻能先拋開這事,掏出遊戲盔,進了遊戲。


    《戀世》大陸的npc們腳步匆匆,麵色凝重,到處都能聽到刀劍振地的聲音。


    愛維斯城遠處的天空上,呈現出了詭異的暗紅色漩渦雲團,仿佛在告訴玩家們,一場風雲變色的戰爭即將來臨。


    望著那異常的天象,向小柔心裏是淡淡的激動。她喜歡遊戲裏虛擬出來的感覺,馳騁天地,殺戳果決。


    算算時間,離大戰沒剩多少天了。


    有某種誘惑,蠢蠢欲動,勾引出她心中蜇伏許久的激情,讓她血脈奮張。


    好友欄上,家有嬌花、逆水行舟等人都在線,想也沒想,她就組上了他們。


    今晚是約好下上古戰場fb的時間,所以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


    另外組了公會裏的主力戰士驕傲不落和強力治療番茄地瓜。一行人向上古fb前進。


    再次踏上那片被稱之為與神最接近的土地,五個人的心情各自不同。因為已經打穿過一次,fb的吸引力有所下降,因此向小柔淡定多了,逆水行舟是一貫的平靜,家花也保持猥瑣不變的風格,驕傲不落和番茄地瓜卻顯得激動萬分,一路上都在嘰哩呱啦問著上古fb的攻略。


    冰天雪之中,五個人終於走到了fb門口。


    fb門口,他們看到了一大群人,華麗麗地頂著“傲絕天下”的公會名字,站在fb外。


    為首的,就是白衣風騷的法師——半夕秋風。


    他們也是來下上古fb的,隻不過打的是二十人的普通模式。


    看到半夕秋風的時候,家有嬌花的眼神明顯地冷了幾分。


    [當前]小豆豆:喲!這不是我們新任的會長嗎?怎麽不和咱自己公會的人下fb呀?


    傲絕天下公會的某個成員打破了雙方見麵時的沉默局麵,突然間酸溜溜地開口。


    看到這話,向小柔才注意到,家有嬌花頭上的公會名稱,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傲絕天下。她想起那天在競技場的賭注,心裏一陣驚疑,家有嬌花這廝居然當真要了江智堯的會長位置來玩!


    [當前]家有嬌花:公會裏的人,還沒有人下得了五人的上古fb。


    家有嬌花淡定地迴答著,不聲不響地刺迴去。嘴皮上的功夫,他永遠不會落下風。


    說話間,他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半夕秋風,看得江智堯心裏一陣惱火。辛苦建立的公會平白送人,當著無數人的麵輸得徹底,舊日女友此刻又化身成女神站在家花身邊,江智堯心裏是說不出的鬱悶,偏偏還在顧著風度,顧著麵子,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


    還好,他在公會裏的威信仍在。至於向小柔,虛擬中的家有嬌花,怎麽和現實中的他相提並論。他可以觸碰得到她的人,家有嬌花卻隻是虛擬的id。想著明天可以到向小柔老家,江智堯稍稍平衡了一點。


    [當前]半夕秋風:大家一家人,別說了。時間不早了,準備好的話,我們就進fb吧。


    江智堯不想再看家有嬌花那淡定中帶著猥瑣,平靜中帶著嘲弄的眼神,召喚隊友進fb。進去之前,他挑釁地和家有嬌花對視,神秘兮兮地衝他一笑,進了fb。


    一群人就這麽唿啦啦進了fb。向小柔忽然間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問江智堯第二天要到她老家的事。於是隻能m他。


    得到的是江智堯近乎無恥的迴答。


    向媽媽太熱情了,他不忍心拒絕,也不忍讓她傷心,於是就答應了。


    不忍心你妹啊。


    向小柔直接就罵了過去。


    她的心直抽搐。要是他真不忍心,當初就不會背著她和別的女人搞在一起。這麽冠冕堂皇的話虧他有臉說得出,這麽多年的相處,她怎麽就沒長雙鈦金眼好好認清這男人,真是白白浪費了自己兩年的時間。


    一邊在私聊裏罵著他,一邊跟隊友們打著上古fb。


    一玩就玩到了淩晨兩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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