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園望洋樓在剛建好的那幾年,的確坐在三層高的樓內就能遠眺滾滾大洋,可是隨著戰後發展,加上靜園本就不是建在山頂等高處,所以當年一片平房中居高臨下遠眺海


    浪的景色,如今已經看不見,此時三層的望洋樓上,推窗望去,看見的風景隻剩下東華醫院和文武廟,以及半條摩羅街。


    宋天耀帶著黃六跟在於家老仆水叔身後,登上望洋樓的三層時,樓上譚經緯已經帶著他手下的四哥,此時立在樓內欣賞著正中的假山流水風景。


    看到宋天耀和黃六上來,譚經緯稍稍頷首,朝宋天耀禮貌的微笑了一下,宋天耀也點頭迴應,自己帶著黃六走到了望洋樓一側懸掛的字畫前打量著。


    水叔吩咐下人幫忙送來茶水點心之後,對四人表示於世亭正在見客,請幾位稍稍等候,於老板得暇後馬上就來見四人。


    說完之後,水叔就離開了望洋樓,甚至連下人都帶走了,三層望洋樓,隻剩下宋天耀,黃六,譚經緯,四哥這四個人。


    宋天耀一臉調侃的表情看著黃六,黃六的臉色則不太好看,有些尷尬的摸著鼻子,不時避開宋天耀看向自己的調侃目光。賀賢讓他宋天耀幫忙來雙方中間插一腳,方便賀賢自己找機會入場調解,宋天耀就已經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準備,迴香港之後,宋天耀馬不停蹄,讓雷英東幫忙聯係,看看能不能先拜訪一下香港本土大佬徐平盛,結果可想而知,徐平盛完全沒有理會宋天耀,甚至雷英東話裏話外可能都已經點明了宋天耀為什麽會冒冒失失登門,但是仍然沒


    有得到徐平盛的迴應。


    來於世亭這裏的路上,宋天耀對黃六問了一個問題,如果於世亭也學徐平盛不見自己怎麽辦?黃六就在車上拍著胸口的說,如果兩家都給老板你吃閉門羹,那就暫時忍一口氣,總不能一口氣得罪兩班人。可是如果於世亭請老板你進來,那就是徐平盛的不對,沒話


    講,出了於家的門,我就去幫你燒徐平盛的宅子,這麽久沒有活動筋骨,老板這麽久不在香港,大家都快忘了咱們不吃齋,蒲他老母,打到他們兩家來和老板你主動談!


    結果偏偏讓黃六抓狂的是,於世亭沒有和徐平盛一樣拒絕宋天耀登門,而是請他們進來。


    宋天耀現在的眼神裏分明寫著“我等你出門去燒徐平盛的宅子。”


    所以黃六才覺得很尷尬。


    樓內布置的假山流水旁有一張棋台,長期和大老千寧子坤下棋的黃六為了緩解心中尷尬,指著棋盤對宋天耀說道:“要不要下一盤?”


    他剛指著棋盤問宋天耀時,對麵譚經緯的手下四哥已經直接坐到了棋盤黑棋一側,對譚經緯露出個微笑:“譚先生,要不要下一盤?”


    黃六看到棋盤被占,自己直接走過去坐到四哥的對麵:“我最中意下棋,不如下一盤?輸了的,主動讓位置。”


    四哥看看黃六,又看看譚經緯,譚經緯一笑:“難得有人肯陪你下棋,我就不打擾你興致了,看看風景,欣賞欣賞書畫也蠻好。”


    四哥聽完譚經緯的話,開始在棋盤上擺放棋子,宋天耀看著黃六滿臉不爽又不好發作的表情,笑著轉身,又開始看著懸掛的書畫。“這位先生也是做航運生意的?聽說最近香港航運生意有些難做,唉,我剛剛買下的那幾條船什麽時候能開出碼頭,還要等於老板點頭。”譚經緯慢悠悠走到宋天耀身邊,


    和他並肩打量著麵前一副完顏亮的書法,嘴裏問道。宋天耀從懷裏取出香煙,遞給譚經緯一支,謙虛的搖搖頭:“航運生意再難做,也不是誰都能做的,我隻是個勉強做些陸上小生意糊口的窮人,一艘船幾百萬港幣,全香港


    有多少人能做的起這種難做的生意?”


    譚經緯自己取出一款美軍zipper,點燃之後遞到宋天耀嘴邊的香煙前,宋天耀朝譚經緯說了一聲:多謝。


    自己湊過去把香煙點燃。等宋天耀點燃之後,譚經緯自己這才點燃宋天耀遞給他的香煙,吐了個煙圈:“陸上的小生意好啊,穩妥,每天安安穩穩,早上開工,晚上收工,我不知道有多羨慕你說的


    陸上小生意。”宋天耀哈的一笑:“那我說把我的小生意和先生你的航運生意交換一下,你一定不肯,對不對?我看你航運生意賺大錢,你看我小生意落得清閑,我不知道海上的兇險,你也不知道陸上的艱難,工廠有社團收保護費,不交就砸機器,警察也收保護費,不交就找你麻煩,說你工廠裏有鴉片,煙槍之類的,消防隊的火燭鬼,更要收保護費,不交錢讓你自己想後果,工商管理處的那些洋人收保護費最兇,你不交,他就幫你貼封條停業。穩妥?如果把這些錢全都交上去,的確算是穩妥,可是辛辛苦苦賺到的錢,


    也隻是勉強保證自己和家人不會餓死,想在香港這個洋鬼子做主的地方靠老實本分賺錢,難呐。”


    也許是宋天耀最後那句香港這個洋鬼子做主的地方,讓譚經緯有些感慨,譚經緯語氣唏噓的拍拍宋天耀的後背,認真的說道:“香港,是中國人的,總有一天,我們中國人會把香港的英國人好像當年侵華的日本人一樣趕走,到那時,香港也好,台灣也好,澳門也好,大陸也好,隻剩下我們中國人,也不用和現在一樣,分上海人,香港人,澳門人,台灣人,大家身份一樣,不分彼此,太平盛世。每一個盛世來臨之前,必然需要經曆波折坎坷,你好好做你的小生意


    ,努力活下去,到時總會看到那一天。”


    在譚經緯拍宋天耀後背時,下棋的黃六和四哥同時扭頭看向兩人,等譚經緯收迴了手之後,才收迴目光,黃六把卒朝前推了一步:“拱卒。”“看起來於世亭於老板今天真的很忙。”宋天耀透過窗戶,看向外麵院中的下人似乎完全忘了樓內還有四個等著見於世亭的人,最近的一個於家下人,都已經站到了二三十


    米之外:“總不能是故意避開不見我或者您罷?”“聽說於世亭於老板有個閉月羞花的養女,比於老板更難見,除了家人之外,好像都沒幾個人見過。”譚經緯對宋天耀笑了一下:“這個消息還是我一個在上海當年的朋友告


    訴我的。”宋天耀愣了一下,扭過頭再看譚經緯時,臉上比之前多出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既然你能講出來,就應該有辦法見一麵?我無所謂,我出了名的好色之徒,為看女人一麵


    得罪於世亭都不怕。”


    譚經緯轉頭指向樓內懸掛的完顏亮那首《鵲橋仙》哈哈一笑:


    “早在你盯著這首詩詞看的時候,我就想到大家是同道中人。”


    兩人的目光看過去,一片行草懸在樓閣之上:停杯不舉,停歌不發,等候銀蟾出海。不知何處片雲來,做許大、通天障礙。  虯髯撚斷,星眸睜裂,唯恨劍鋒不快。一揮截斷紫雲腰,仔細看、嫦娥體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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