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和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十二點三十分。自從他來到警署之後,並沒有感覺到對方想要用廖敬軒來追問自己,徹底調查工人被殺一案的想法,門外的律師告訴自己,宋天耀也一直呆在隔壁的問詢室,不要說離開


    ,連讓律師出來打電話與外界聯係的動作都沒有。


    這種反常的平靜,讓林孝和心中反而非常不安。


    “我心髒不舒服,要去醫院做做檢查。”他用手捂了下胸口,開口說道。


    也不知道是對麵前不時打瞌睡的顏雄說,還是對身後的律師吩咐。


    “林先生……”顏雄聽到林孝和的話,那點睡意馬上消失不見,為難的想要開口。隻是還沒等他說出口,林孝和背後的陳律師已經率先說道:“警官,林先生心髒有痼疾,有聖以馬諾醫院的朗尼醫生可以證明,雖然沒有簽擔保,但是警方沒有權力阻止林


    先生去醫院就醫,最多警方可以派人隨同前往醫院,而且朗尼醫生會為警方出具林先生的身體證明。”顏雄抿了抿嘴唇,朝林孝和看看,又看看陳律師,有些無奈的把手裏記事本丟在桌麵上,起身說道:“真的是不能同各位大狀打交道,窮鬼進了差館,大聲講話都不敢,哪


    像各位大狀,幾句話就嚇到我們心驚膽戰,跟我來,我讓人你們辦手續。”走到警署辦公大廳,顏雄招唿一名軍裝準備幫林孝和辦手續,安排人手陪同對方去醫院,一名便衣已經快步從電話間裏走出來,打量了林孝和一眼,走到顏雄身邊壓低聲


    音說了幾句。


    顏雄扭頭瞥了林孝和和四名律師一下,把便衣拉的稍稍走遠些,開口對便衣問道:“消息肯定嗎?”“肯定,是老福的榮哥水哥,兩個人半夜開船迴來,解網時割壞了手腳,恰好去醫院包紮,盯著廖敬軒的兄弟與他們認識,聊天時水哥看到從手術室推出來的廖敬軒長相,


    認了出來。”便衣對顏雄說道。


    顏雄朝對方擺擺手:“去打電話,讓銅鑼灣尹探長把那具無名屍從冷櫃送到油麻地地區的醫院,然後安排榮哥水哥過去認屍。”


    “知道。”便衣轉身又迴了電話間去打電話。


    顏雄迴身向林孝和以及律師等人皮笑肉不笑的牽扯了兩下嘴角:“林先生不是想去醫院檢查?跟我來辦手續,請跟我來。”


    說完,率先走在前麵,引著對方朝三樓鬼佬的辦公室走去。


    陳律師在顏雄與便衣對話時,稍稍朝兩人靠近了兩步,隱約聽見銅鑼灣,無名屍,尹探長等等字眼,此時跟在林孝和身後,把自己聽到的詞說了出來。


    林孝和聽到銅鑼灣,無名屍這兩個詞時,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夢中,被他沉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下的林孝康,睜開了雙眼。“搞定這件事,顏雄上位這麽快,應該會有對頭,找到他在警隊的對頭,而且香港無名屍很多,丟掉一兩具似乎沒什麽稀奇,還有,讓鵝頭山的元叔,送敬軒一程吧,我相


    信敬軒,他現在躺在醫院,想咽下那口氣都找不到機會,我不怪他。”林孝和麵帶平靜微笑,拍拍陳律師的肩膀,淡定的朝著樓梯上走去。


    就算林孝康睜眼,他也能讓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再次閉眼。


    在樓梯拐角處,林孝和側頭朝那間緊閉的問詢室望去,那扇門完全沒有打開的跡象。


    難怪進來陪我,是從廖敬軒或者他手下人的嘴裏挖到了林孝康的消息?所以想拖住我?


    得到吩咐的陳律師,掉頭沿著樓梯朝下走去,這一夜,過的似乎過於漫長了些。


    ……


    澳門綠坉別墅。


    羅保穿著睡意,手裏端著一杯紅酒,立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麵的月空。


    關閘事件已經與他無關,交給澳督與葡國政府去頭疼,去顧忌這個落寞帝國的臉麵吧,中國方麵態度強硬,葡國認錯道歉賠款缺一不可,一日做不到,關閘就關閉一日。他把自己一生都放在了澳門街,賀賢也好,澳督也好,與他閑聊時都會讚許他這一生大起大落,榮辱不驚,澳督眼中的葡國土著,有勇有謀,定海神針,賀賢眼中的葡國


    幹吏,人脈十足,心思百轉。


    大起大落這個詞,似乎都可以等他去世後,刻到他的墓碑上。可是這個詞不是他羅保想要的,二十餘歲的年紀就任澳門鴉片專員,成為澳督夫婦的心腹,這種大起之後,他更想要的是青雲直上,而不是重重跌落,再從深淵裏慢慢爬


    起。


    數十年來,羅保與很多對手和解,與很多仇人一笑泯恩仇,可是唯獨無法原諒林希振,哪怕林希振已經死於槍殺。


    是林希振的公開信把自己這輩子禁錮在小小的澳門,不然他本可以跟隨澳督返迴葡萄牙,也許會成為葡萄牙的風雲人物。


    解決掉整個林家,能讓他心中怨恨化解與否,羅保也不清楚,不過林家還在,他肯定覺得不舒服。


    “鈴鈴鈴。”一聲電話在客廳響起。


    羅保沒有去麻煩已經與自己一樣白了頭的管家,親自走去客廳,接起了電話:“我是佩德羅—羅保。”“林孝和涉嫌謀殺,林孝洽涉嫌走私橡膠樹種進了警署,不要說十二小時,十二天都沒可能讓他們再出來,林孝則躺在醫院,明天天亮以後,林家隻有林孝森一個人主持大局,警務處處長,警隊政治部,海關都已經安排好,大部分小報館也都已經準備好新聞稿,宋天耀說,他這把刀能做的,都已經做盡,後麵的棋路怎麽走,羅保博士你作


    主。”電話那邊,是紀文明的聲音。


    羅保一手握著聽筒,另一手端起酒杯喝了口紅酒:“如果林孝則出來接掌局麵呢?”“明天會有更多工人去勞工處集會,讓林孝森手忙腳亂,如果林孝急著站出來主持局麵,林家大夫人會不會猜疑是林孝則設計了這一局,斬斷手足,大權獨攬已經不重要,因為還有林逾靜母女與律師團蓄勢待發,等待他走到前台後,砸斷林家最後這根頂梁柱,讓林家這四兄弟每個人身上都沾滿髒水。”紀文明說起宋天耀的計劃時,似乎聲音


    中都有些難以壓抑的亢奮:“羅保博士,是不是讓賀家幾家英文報館去《香港商情周刊》康社長那裏取走新聞稿與照片,再晚恐怕報紙就……”


    羅保沉默了足足五六分鍾,直到電話另一端的紀文明再次出聲詢問,才握緊聽筒,重重唿出一口氣:“知道了,我打電話給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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