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褚孝信時,褚二少已經不再是那個在酒場上與人爭風吃醋好勇鬥狠的富家二公子,頭發用發蠟細細梳理過,衣裝筆挺,皮鞋鋥亮,與宋天耀晚上小聚的地方也不再是


    往日富麗堂皇的麗池夜總會或者金鳳池舞廳,而是中環大道上的銀月舞廳。比起麗池,金鳳池等等舞場,銀月舞廳如今已經顯得有些落伍,裝飾和燈彩變化遠遠沒有其他那些新開舞廳絢麗多彩,一間舞場,大廳散座再加上十數個包廂,就是銀月


    舞廳的全部,比起那些如今會配套麻雀館,茶舍,餐廳等等一條龍服務的夜總會,不知寒酸了多少。


    換作往常,褚孝信是不可能來這種地方,但是如今,他反而是這裏的常客,麗池,金鳳池等等歡場,反而倒是很少再去。來銀月舞廳消遣的客人,年紀最小幾乎都在四十歲左右,這些客人可以說是在銀月舞廳1930年開業時,是銀月舞廳當初最早一批在此地爭風吃醋灑金風流的歡場豪客,如今二十年過去,這批客人都已經是香港華商新一輩大佬級人物,就連褚孝信的父親褚耀宗,如果偶爾被同輩人邀請來舞廳聽聽曲,也隻會來銀月舞廳,在他們年輕時,銀月舞廳算是新興事物,讓他們見慣聲色犬馬,婀娜風流,如今他們年紀大了,仍然喜歡來已經落伍的銀月舞廳捧場跳舞,可是銀月舞廳沒有變化,他們卻都變了,從當初年輕時初踏銀月舞廳白手起家初露崢嶸的野心青年,或者是繼承祖業開拓進取的富家公子,如今變成了各個行業執牛耳者,身上頭銜最差也是保良局董事或者東華三院委


    員,太平紳士等等。


    久而久之,銀月舞廳甚至出現個不成文的規矩,沒有太平紳士或者保良局,東華三院等等彰顯社會身份的榮譽,就不要去銀月丟臉。當然,這個規矩並沒有強製性,最初也隻是笑談,可是卻真的慢慢普及開,因為如果換成褚二少之前那種紈絝身份來銀月舞廳,不要說想在銀月舞廳混個舅少團團長,估計就算把零花錢全都砸出來,銀月舞廳的當紅舞女都沒時間陪他跳支舞,所以很多富家公子也都主動不去銀月舞廳,畢竟爭風吃醋好勇鬥狠,對方都是太平紳士頭銜在身


    的上一輩商場大佬,擁有指鹿為馬的特權,就算鬧到最後,也是自己被父母痛罵,閉門思過的下場,同那些人搶女人?不如自己閹了自己更輕鬆些。“上次見我,是因為讓我幫你聯絡去美國,這次見我是為什麽?你能不能約我一次,目的性不要那麽強?”看到宋天耀被服務生帶進自己的包廂,褚孝信笑著站起身,伸手


    捶了一下宋天耀的肩膀,然後又勒了一下宋天耀的脖子,咧嘴笑著說道:“眼中是不是已經沒有你大佬我?”他旁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名穿著簡約連衣裙的年輕美女,本來隻是安靜坐在褚孝信身旁,但是看到褚孝信起身與宋天耀親熱打招唿,馬上也在旁邊站了起來,臉上掛著得體


    禮貌的微笑,看著宋天耀與褚孝信兩人的動作。


    褚孝信等宋天耀被勒的告饒服軟之後,才鬆開手臂,對宋天耀介紹那位美女:“這是盧佩瑩,我女朋友,她父親是大律師,立法局議員盧文惠先生。”


    “盧小姐你好,我是宋天耀。”起初宋天耀還以為對方是褚孝信在銀月舞廳捧的舞女,此時聽到褚孝信的介紹,朝對方伸出手稍稍欠身,禮貌的問好。盧佩瑩與宋天耀的手略握了一握,淺笑著開口:“你好,宋先生,這段時間,每每信哥遇到煩心事時,都會提起宋先生的名字,這個名字我已經聽了太多次,信哥他一直講


    ,能有今日,全都是宋先生幫他出力。”


    “我在褚先生身邊慣了,他一時改不過口而已,哪有那麽誇張,我隻是跟在褚先生身邊跑跑腿而已。”宋天耀謙虛了兩句。從聽到褚二少介紹盧佩瑩是他女朋友,再聽到盧文惠的名字,宋天耀就斷定褚二少這次無論願不願意,結局都會是和這個叫盧佩瑩的美女結婚了,褚二少能與盧家聯姻,


    嫡出女兒不太可能,這個盧佩瑩應該是盧文惠庶出女兒,不過就算是庶出,恐怕也是很多年輕才俊輾轉反側卻求之不得的事了。盧家是英國人眼中的香港四大華人家族之一,盧家家主目前是香港殖民政府首席華人非官守議員,曆任市政局,立法局,行政局三局非官守議員,華商總會法律總顧問,


    保良局法永久議員,東華三院永久顧問,香港大學校董及參事,大英帝國爵士勳章的獲得者盧文錦。盧文惠是盧文錦的三弟,目前是香港盧文錦律師樓合夥人之一,知名大律師,太平紳士,曆任香港市政局議員,如今是香港立法局非官守議員,大英帝國obe官佐勳章獲


    得者,天星小輪有限公司,香港電車公司,中華電力公司等等多家上市公司董事局董事。而除了盧家家主盧文錦以及老三盧文惠,盧家還有另外兩人,分別是盧文惠的二哥盧文顯,四弟盧文灝,老四盧文灝如今是太平紳士,香港高級法院大法官,老二盧文顯


    則踏足商海,渣甸洋行華人大班,太平紳士,華商總會值理,香港洋行辦房聯合會會長。


    別的華人大族還在為獲得一個太平紳士頭銜而欣喜時,盧家兄弟四人,每個人頭上最不值錢的稱號才是太平紳士銜頭。


    不要看褚家是潮州商會龍頭,但是真談論起在香港殖民政府眼中的社會地位,差盧家不止一籌,褚家終歸是商人,而盧家已經是政界顯要。


    如果要簡單區別褚家與盧家身份,一句話就足夠,盧家家主盧文錦見港督說一句話,會被稱為動議。褚家家主褚耀宗見港督說一句話,最多叫做意見。


    地位一目了然。盧佩瑩就算是盧文惠的庶出女兒,也不是一夜暴富的褚二少說甩就甩的,很明顯這是一樁典型中國式的家族聯姻,不過褚二少運氣好,盧佩瑩是個靚女,他自己生的樣貌


    也英俊,算是般配,倒不像是很多其他家族聯姻時,男女樣貌差距太大。


    等宋天耀和褚孝信落座,那邊盧佩瑩已經微笑著起身:“你和宋先生聊,我去和二嫂到外麵欣賞爵士樂。”


    “去吧。”褚孝信點點頭。


    盧佩瑩腳步輕盈的離開包廂,宋天耀看向褚孝信,好奇的問了一句:“二嫂?”


    “她二哥盧德彰帶妻子也在銀月舞廳的包廂同人聊天,我剛剛才去打過招唿。”褚孝信拿起桌上的法國蘭,朝兩支高腳杯裏倒入殷紅的酒液,分給宋天耀一杯後說道。


    宋天耀低頭聞著酒香,對褚孝信說道:“大佬,我感覺一段時間不見,你好像成熟了?”和宋天耀碰了一下酒杯,褚孝信嚐了一口酒之後苦笑:“我當然成熟啦,外麵那女人,賢妻良母來的,大家認識不過兩個月,就快要訂婚,可是這位大家閨秀完全沒有情趣


    嘛,你看她那麽端莊,兩個人相敬如賓,想想看,她同我兩個人入洞房時講話也是這樣,邊個能受的了?”“喂,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你不是利康老板,少年才俊,哪有機會同盧家女兒談婚論嫁,人家盧家一向隻同門當戶對的賀家聯姻。”宋天耀也喝了一口酒之後,對褚孝信說道:“而且盧家女兒出了名的賢惠,不會爭風吃醋,我記得應該是這位盧小姐的姑母,嫁給賀家家主賀東的弟弟做大房,那位賀先生不一樣夜夜笙歌?小妾情人加在一起


    帶進家門三十多個。”“那是賀家,我敢咩?我不怕她我也怕她老豆呀!”褚孝信重重吐出一口氣:“我現在愈發覺得做了太平紳士完全不如當初呢般自由,現在我出來飲酒,要來銀月舞廳,喝酒


    聊天的朋友全都是大我十幾歲二十幾歲的人,聊什麽?我都覺得自己已經成了三四十歲的老家夥。”


    “那過段時間帶你去美國,日本散散心?見識一下異國風情?”宋天耀壞笑著朝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眼睛馬上亮了起來:“真的?”


    “真的,不過去之前有事想求你幫手。”宋天耀看向褚孝信。


    褚孝信把身體朝沙發上懶散靠去:“咩事呀?就知道你不會好心來見我。”


    “鬼妹就要迴香港,她會很缺錢用,我同鬼佬石智益談過,他會幫我牽頭安排,我想請利康公司擔保,從匯豐銀行貸一筆款出來。”宋天耀聲音平靜的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愣了一下:“貸款?你缺錢我拿給你好啦?再說貸款當然是去華人銀行,幹嘛把利息便宜鬼佬?你缺多少?”“二十萬美金。”宋天耀目光爍爍,盯著褚孝信愣住的雙眼,開口說出一個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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