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秘書,你讓我遠遠盯著那個叫章玉麒的家夥做什麽?昨日都已經盯了整整一日,今日又要去?”師爺輝打著哈欠坐在宋天耀的對麵,手裏拿著咬了一半的叉燒包,對宋


    天耀不解的說道。昨天已經整整盯了章玉麒一天,今天天剛亮,就又被宋天耀喊下樓一起吃早點,然後打發他繼續去幹同樣的事,即便是師爺輝曾經幹過跋山涉水不畏艱險的巡城馬,跑腿


    經驗豐富,一天下來兩條腿也隱約作痛。


    “你有其他事要做呀?”宋天耀喝著茶樓裏靜心降火的百合竹蔗水,對對麵的師爺輝問道。


    師爺輝撓撓頭:“沒有,隻是阿栓母女那裏,我準備順路去幫幫手,做些挑水買菜照顧人之類的雜活……”“你不會是動了什麽壞心思吧?她們兩母女現在住佐敦道的唐樓二層,我特意請了個鍾點女傭幫阿栓的老婆女兒操持家務,買菜做飯,又特意讓高佬成請佐敦道的福義興成


    員幫忙照看,不要讓孤兒寡母被人欺負,你現在住太和街,順哪條路才能跨海順到九龍佐敦道拔萃女小學旁邊的唐樓?”宋天耀望向師爺輝,狐疑的說道。宋天耀等鹹魚栓的喪事結束,就說到做到,把鹹魚栓留下的孤兒寡母安置去了位於九龍佐敦道的拔萃女書院旁邊,租了一套樓,又安排了一個鍾點女傭,負責打掃衛生一日三餐,讓鹹魚栓的老婆能專心去接送女兒上下學,甚至考慮到九龍地區龍蛇混雜,宋天耀還特意與高佬成打過招唿,讓福義興的幫會分子幫忙照看,可以說已經盡可能


    做到安置妥當。


    現在聽到師爺輝要從港島灣仔,要誇張到跨海順路去九龍佐敦幫鹹魚栓老婆女兒挑水買菜,宋天耀當然懷疑師爺輝動機不良。“不會,不會,阿栓屍骨未寒,我不會做那種事,我……是阿栓家隔壁醫館,住下個青年,前段時間我幫阿栓母女撐船起早搬家去九龍時,在碼頭附近的海裏撈起來救下的,背後一處刀傷,肩膀骨折,腳也骨折,居然還未死,我本來想扔去岸邊讓他自生自滅,是阿栓老婆說不如做善事,替阿栓積陰功,所以救下來拉去了醫館,好在那家夥年紀輕,身體壯,再加上送去及時,總算保住條命,我是想,阿栓母女和女傭都是女人,那男人是外鄉人,香港沒有親人朋友,要換藥換衣服之類,不方便女人去做,所


    以我得閑才會跑去幫手。”


    被宋天耀懷疑自己意圖對鹹魚栓留下的妻子有不軌之心,師爺輝那點兒困意馬上就消失不見,手忙腳亂的解釋道。“那下次直接講你去幫男人換衣服,講些挑水買菜照顧人之類夾雜不清的話,很容易讓人誤解,我是文明人,如果對麵是高佬成聽到,一定是認為你身為福義興老四九,準備勾引同門老四九鹹魚栓的老婆,說不定斧頭已經劈在你頭上,吃東西,吃完去佐敦照顧男人好了。”宋天耀看看師爺輝,總覺得這家夥不如去世的鹹魚栓機靈順眼:“毛


    毛躁躁,講話都講不清。”


    “要不要我安排幾個兄弟幫宋秘書你去盯住章玉麒?”旁邊沉默不語的爛命駒,聽到宋天耀不準備繼續讓師爺輝跑腿,主動開口說道。


    “沒必要,我也隻是有些好奇他會怎麽做而已,覺得師爺輝無事做,讓他跑跑腿而已,其實他無論怎麽做,結果都一樣。”宋天耀微微搖頭,說了一句。


    ……章玉麒走到東華醫院的太平間門外,轉身對跟在後麵的阿茵和愛麗絲,以及五邑青年社負責保護章玉麒的幾個手下勉強微笑了一下,語氣蕭索的開口:“讓我同玉良單獨呆


    一會兒,我陪一個已經過世的兄弟聊聊天,總不會有問題。”看到章玉麒臉色青白,麵容憔悴,雙眼四周都已經淡淡的浮現出黑眼圈,阿茵也有些不忍心,章玉麒前日見過章玉階之後,到今日也不過才短短兩日,可是兩日夜,就讓


    往日英俊倜儻,斯文和煦的章家二公子,憔悴成如今這幅模樣。他是真的下定了要做替罪羊的決心,章家的資產,生意他沒有多餘的問過哪怕一句,而是雇傭了一班律師,又對九龍區探長張榮錦陪著笑臉,請律師與警察一起,奔波在


    碼頭倉庫現場,假藥包裝工廠,章家倉庫等等各個地方,研究如何把偽證坐實,讓章玉階從幕後主謀的身份變成同樣被欺瞞的受害者,把罪魁禍首指向他自己。


    這位章家二公子,真的是已經為了自證清白,救章玉階出來執掌大局,豁出了一切。


    阿茵心中已經對章玉麒沒有一絲懷疑,連章玉階的兩個妻子也都已經相信他,可是章玉麒仍然堅持,做任何事都會帶著她,由她看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我們去醫院外透透氣吧。”阿茵主動拉起愛麗絲的手,轉身朝走廊外走去。


    愛麗絲心疼自己的這位老板,被阿茵牽著朝前走,仍然不斷的迴頭望向獨自站立,斯人憔悴的章玉麒,眼神中滿是憐惜。


    隻剩下太平間管理員陪在章玉麒身邊,章玉麒朝這位阿伯禮貌的稍稍欠身,從錢包裏取出一張紙幣遞給對方:“阿伯,麻煩你打開門,我去見見我弟弟,這是一點心意。”


    管理員接過來道謝,打開太平間的門鎖,熟門熟路的找到冷凍章玉良屍身的停屍櫃,把停屍櫃拉了出來,這才對章玉麒說道:


    “已經幫章四少清理過,淨過麵,我出去幫你準備些離開時淨手的清水。”


    管理員說完,也快步離開,偌大的太平間,嗡嗡作響的製冷機聲音,與孤寒陰冷的燈光下,隻剩下章家一對兄弟,一個站著,一個躺著。


    章玉麒用手拉開黑色裹屍袋的拉鏈,露出章玉良的頭部與上身,章玉良的麵容安詳,如同在沉睡。


    章玉麒手裏抓著手帕,捂在口鼻處,定定的望著章玉良,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幾分鍾,直到嘴邊的手帕滲出小小一團殷紅血漬,竟然是章玉麒隔著手帕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突然,章玉麒另一隻手抬起來,狠狠抽在了章玉良已經僵硬冰冷的臉頰上,開口說出的話似乎比太平間裏此時的溫度還要再低幾分:


    “廢柴!”


    “你知道不知道我做了多少事,你知道不知道我準備了多久,我本可以平平穩穩把整個章家接管過來,全都是因為你,前功盡棄呀!廢柴!”“你中刀死前看向我,是想讓我告訴你答案?我怕你死不瞑目,特意來告訴你一聲,不然我怕你死都想不明,會一直猜蔡家與褚家讓丁家鋒殺掉你,盼章家內亂,不會的,那些叔伯怎麽會自己親自動手,髒了自己的手留下把柄呢?他們隻會用局勢逼我這種被你同大哥兩個廢柴逼到絕路的聰明人,親自舉起刀殺人!殺完之後我仲要對他們講


    一聲多謝呀!廢柴!”


    說著話,似乎無處發泄的章玉麒,表情狠厲的又狠狠一記耳光抽在章玉良的臉上。


    一手把手帕捂在口鼻處,另一隻手指著章玉良,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勾連上海人搞股指,壞章家聲譽?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是你從國外讀書學來的?蠢!大哥沒有罵錯你,沒有打錯你,你從小時就是個廢柴,長大到死,仍然是個廢柴!


    ”“章家如今聲勢正盛,越是這種時候,越要藏好自己的心思,低調行事,因為你不知外麵有多少人正盯著章家,想要下嘴卻又暫時得不到機會,章家內部稍稍有些異動,就等於給了他們機會,讓他們在其中挑撥擴大,你這次就是如此,本來不過是你與褚孝信之間的小事,卻被牽連到如今這種局麵!整件事你以為褚家蔡家那些死老鬼沒有參與其中?蠢!沒有那些死老鬼的默認,你覺得利康一個小公司,宋天耀一個小秘書敢同你聯手合作,敢同章家光明正大作對?蠢!也是因為你的蠢,逼得我沒辦法把章家


    生意完整的從大哥手裏接過來,仲是因為你的蠢,才逼的我隻能安排人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你,做出弑弟的事!”“人如果廢柴,就該學玉麟那樣,乖乖扮盲眼狗,邊個作主都好,他隻負責做好被吩咐去做的事。大哥仍以為,隻要章家架子不倒,他出來後最多求蔡文柏幫手,就能很快再複當初局麵,也隻有他這種蠢人才會真的相信蔡文柏與他這個五邑出身的後輩更親近,而不是與潮州的褚耀宗更密切,這種蠢人,如果出獄,隻會讓章家徹底死無葬身之地。章家沒有機會和力量再鬥下去了,保存現在的資產,轉去其他行業,低調謹慎,慢慢尋求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惜,大哥不會懂,我懂,所以我被那些死老鬼選中,知不知他們怎麽幫我?我殺了你,所有聰明人都會覺得是蔡文柏和褚耀宗他們動的手,這就是他們幫我,他們的身份地位,已經不需要在意那些沒有實質傷害的流言,可


    以任由汙水流言在外隨意潑灑而不會真的損了名譽威望!他們可以替我背壞名聲,卻要逼我親自殺人!這就是他們幫我!”


    語氣激烈,麵色兇狠的說了一大段話之後,章玉麒語氣稍稍平複了些:“接下來,我還要把大哥處理好,才能安安穩穩帶著章家平安脫身這次風暴。老四,你該學學二哥的忍耐,用眼睛觀察這個世界多幾年,就會慢慢懂得什麽才是合適的機會,也會知道,一旦決定出手就要幹脆淩厲,就像殺你這樣,一刀斃命。下輩子學做個聰明人,大哥就算不能去陪你,也隻會在監獄裏終老,利康的秘書宋天耀倒是給我上


    了一課,報紙是個好東西。”


    然後,章玉麒拉好裹屍袋拉鏈,臉色從之前的陰狠兇戾慢慢恢複到之前的憔悴不堪,悲慟不已,慢慢的把章玉良推迴了停屍櫃內。把手帕疊好,遮掩了上麵的血漬,章玉麒轉身朝太平間外走去,他走過漫長幽暗的走廊,在管理員的服侍下洗過雙手,禮貌的道謝,然後走出醫院大門,麵色悲戚的走向


    阿茵與愛麗絲兩人,傷感的歎口氣:


    “我們繼續去救大哥吧,這個家隻有他才能扛的下,玉良已經走了,章家不能再亂下去。”


    章家四子,三虎一彪,各個家主格局,大亨氣象。


    花開生兩麵,人生佛魔間。佛相魔心章玉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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