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這件事已經確定了,白少卿反而平靜了下來,倒不是說他不覺得吃驚,其實這就是他的性子,按照其父白昀的話來講就是白少卿是那種越是到關鍵時刻反而越發沉著的人。


    白少卿已經開始想下一步怎麽走。


    “穿著的衣服?那就是說你沒看見麵容?”康桂問道。


    王墨三哭著搖頭說道,“這個酷熱的夏日如何能保存完好……,但是衣衫,身形,都是他。”


    大家都聽明白了,因為天氣炎熱,屍首爛掉了,無法辨認容貌,許多人原本都忍著,這會兒聽到王墨三的話頓時就忍不住跟著哭了起來。


    堂屋裏十幾個人,無不是悲痛欲絕。


    趙臻雖然還年幼,不過是十歲的幼童,但卻是他們的所有的希望。


    白少卿卻沉著臉,轉身進了內室,等著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拿著包袱了,他說道,“誰要跟我進山去找太子殿下。”


    眾人一臉茫然的看著白少卿,他們都覺得趙臻已經死了,又談什麽進山找。


    白少卿卻斬釘截鐵的說道,“太子殿下一定還活著,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那墓地為了躲避耳目才做的假墓,裏麵躺著也是別人。”


    “白少卿,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殿下都已經歸天了,你還要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你到底安得什麽心?”


    說話的人叫顧峰,是康桂下麵的一個鏢師,早年妻女被晉城的一個世家所害,一直對白少卿這種出身地位的人帶著恨意,原本為了太子的事情一直忍著,到了這會兒一切都成了空,就憋不住發作了起來。


    白少卿早就從顧峰時不時帶著探究的目光裏察覺出了他的敵意。


    要是旁人這會兒早就生氣了,但是白少卿卻並沒有被激怒,他反而目光深沉的看著顧峰,說道,“你寧願相信殿下已經沒有了,也不願意試著去找一找?”


    “我當然不是,隻是事實俱在……”


    “那你敢和我去嗎?”


    “有什麽不敢的。”顧峰忍不住說道。


    白少卿幹脆利落的說道,“那走吧。”


    “啊?”


    白少卿轉身進了內室,出來的時候已經往背後係好了包袱,戴著鬥笠,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康桂心裏多少有了想法,但是沒有想到白少卿的行動力這麽強,趕忙上前說道,“白先生,山路崎嶇,野獸出沒,我跟著你一同去吧。”


    白少卿點頭,說道,“正想喊了康大哥一同去,有勞了。”


    王墨三用袖子擼掉了眼淚,站了起來,說道,“我也要去。”不管白少卿說的是不是真的,王墨三都決定在去找一找。


    “行。”


    “我也想去……”哭著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擦掉了眼淚,都紛紛應和道,他們和王墨三想的一樣,見白少卿說的言辭鑿鑿,都想著去試一試。


    “人多了容易被發現。”康桂瞧了眼白少卿,見他沒有點頭,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原委,對著幾個人說道。


    白少卿,康桂,顧峰,王墨三個人帶著幾天所需的幹糧就上了路。


    不過半天就到了經天山下。


    顧峰惡聲惡氣的說道,“現在怎麽走?別告訴我就這樣漫無目的的碰運氣!”


    王墨三也看著白少卿,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帶著探尋的目光也帶出十足的懷疑。


    白少卿卻很坦然,擦了擦因為趕路而冒出的汗水,對著康桂說道,“康大哥,借你的輿圖一用。”


    輿圖是十分珍貴的東西,別說平民百姓,就是一般官宦之家也不一定有,這一副輿圖是康桂的祖傳之物,他們家原本是開鏢局的,平日就是走南闖北,靠著記憶一點點的填補空缺,到了康桂這一代已經是十分的清晰的。


    不過地形每年都會在悄然變化,隻能說大體的錯不了。


    “你們看。”白少卿指著輿圖上的經天山,“神女峰的巫女山延綿數百裏,但是山行陡峭,沒有出口,想要出來隻能過了碧流河,從經天山這邊出來,太子殿下當初被河水衝到了經天山的王家村附近,然後在這裏做了個假墓,之後進入了神女峰掩藏起來,而這邊好像隻有個叫杏花村的村子。”


    “我知道這個村子,據說以前土匪在這裏安家,藏了許多金銀珠寶……”


    有了方向就快多了,幾個人徑自朝著杏花村而去,特別是顧峰和王墨三,一個是尋主心切,另一個則是帶著滿滿的怒氣,想要證明白少卿的的詭辯。


    比起這些練家子,白少卿自然是不濟的,落在了後麵,康桂擔心白少卿就跟在他旁邊。


    不過一會兒就進入了經天山的深處,到處都是久經年份的古樹,樹葉遮天蔽日的擋住了夕陽裏唯一的一點點的光亮,幾個人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已經趕了一天的路。


    康桂見白少卿麵露疲憊,說道,“白先生要不要歇息一會兒?”


    白少卿搖頭,說道,“我還能跟上,我們要盡快找到殿下。”


    康桂見白少卿堅持,一麵佩服他的毅力,他見過許多世家公子,也是說練過,但是走了幾個時辰就會喊累,而白少卿卻是這般的堅韌不拔,他想起白少卿遇事之後的果敢預判,越發覺得這個人以後不可限量。


    聽說江南義軍那邊十分不太平,江南首富蘇家人舉家之力供應義軍的物資,他們覺得自己應該占大頭,但是涇陽書院以李家為首的讀書人卻覺得蘇家人滿身的銅錢氣,不值得為伍,吵的十分兇,還曾經鬧過要分裂,都是白少卿一人之力去說服,這才保持住了表麵的平和,雖然白少卿年少,但隱隱已經是義軍的頭目地位。


    想到這裏康桂神色一整,略帶幾分恭敬的說道,“白先生,我有一事不解。”


    “請說。”


    白少卿踩一腳出去都覺得腳心鑽心的疼,他知道腳底肯定起了泡,但是卻忍著沒有說話。


    “其實太子殿下就算做了假墓,畢竟無法辨認屍首,按照夏朝皇帝的多疑心性,必然不會完全相信。”


    白少卿拂去落在手臂上的樹葉,說道,“隻要一日未傳出殿下的死訊,這中原漢人就不會死心,總想著可以複國。”


    “正是這樣。”康桂想起剛才他也差一點和王墨三一起哭了出來,就是覺得殿下已經亡故就沒有了希望。


    “所以……”白少卿望著遠處的深山,停頓了下,目光深沉。


    ***


    來的時候在下雨,迴家的時候卻是大晴天,雖然路好走了,但是天氣又熱了,徐黛珠老老實實的戴著帷帽和趙玉一同趕路。


    到了傍晚時分,兩個人終於到了杏花村。


    徐黛珠先拉著趙玉去了菜地,果然那野草就跟打了激素一樣的瘋長,都快把正經的菜給淹沒了。


    徐黛珠顧不得累,脫下竹簍,卷起袖子之後又撿起放在一旁的鋤頭就開始鋤草,趙玉也跟著幫忙,雖然做的比徐黛珠慢,但是好歹也有了幾分樣子。


    兩個人忙活了好一會兒,終於做完了。


    徐黛珠見趙玉臉上都是汗水,踮起腳尖,拿了帕子出來給他擦,趙玉熱的唿出來的氣息都帶著灼熱氣息,吹在徐黛珠臉上熱熱的,癢癢的。


    徐黛珠忍不住咯咯的笑,說道,“好癢,好了,擦完了。”


    趙玉想了想,也學著徐黛珠拿了帕子出來,拽過徐黛珠,低頭給她擦臉,也或許是已經不挑食了,趙玉長的很快,已經比徐黛珠高半指。


    這讓徐黛珠耿耿於懷了很久。


    趙玉要比徐黛珠多耐心,手勁兒也很溫柔,仔仔細細的擦著。


    近在咫尺的麵容英氣漂亮,那一雙如裝了星辰一般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認真,徐黛珠一眨不眨的盯著趙玉的臉,忍不住想著,這孩子可真漂亮呀,又這般溫柔,長大了不知道要掠走多少女孩子的心。


    別說,想到這裏竟然還覺得有些酸酸的。


    就好像是自己養的寶貝以後要被人搶走一般。


    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夜色深了,徐黛珠不敢耽誤,趕緊摘了菜就跟趙玉一同迴了家裏。


    許久沒有吃新鮮的蔬菜了,徐黛珠做了個西紅柿燉雞蛋,至於為什麽不是西紅柿炒雞蛋,因為沒有足夠的油,不過就是這樣的菜,兩個人也吃的十分開心。


    徐黛珠酒足飯飽,靠在床邊,懶散的問道,“你說你做了什麽事?為什麽你仇家找不到你了?”這事兒徐黛珠之前問過,無奈趙玉轉移了話題,倒是讓她忘了繼續追問了。


    趙玉舒服的躺在床上,幾乎是昏昏欲睡,聽到的徐黛珠的話猛然的就睜開了眼睛。


    那個漆黑的夜晚,他用防身的匕首在木板上刻字做碑,淚水糊住了眼睛,他要不斷的用手背去擦拭才能看清前麵。


    恐懼害怕,累,饑餓,都讓他生不如死,但他卻要咬牙堅持。


    夏軍為了穩定民心,不管有沒有抓到他都會很快公布他的死訊,興許會找個和他相似的孩子,然後當場斬首示眾。


    之後繼續秘密的搜尋,直到抓到他……,然後秘密的處死。


    與其這樣,還不如由他來做個假墓,然後放鬆夏軍的警惕之心,讓他們放棄搜尋……,因為就算是不確定是不是真墓,但是對於夏朝皇帝而言,一個寫著趙臻墓碑的墓地就足夠了。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徐黛珠躺了過去,打了個哈欠,摟住了趙玉的腰身,嘀咕道,“好了,睡吧,我不問就是了。”


    遠處經天山內白少卿舒了一口氣,對著一臉疑問的康桂說道,“殿下已經看透了所有的事情,他知道夏軍需要一個他確切的死訊,而墓地正是可以讓夏軍滿意的答案,他給他們這樣一個答案,然後讓夏軍放棄搜尋,因為活著總是比其他的都重要。”


    “殿下他才這麽小……”康桂雖然約莫猜到了,但還是忍不住震驚的說道。


    第19章 拾到


    舊時的京城繁花似錦,卻如同水中明月,一去不複還,早就物是人非。


    皇貴妃趙氏憑欄望月,卻如同雕塑一般半天都一動不動。


    她容貌生的極為出眾,膚如凝脂,黛眉瓊鼻,隻著一身碧綠色的寬袖衣裙,發鬢寬鬆的挽了圓鬢,沒有任何的飾品,卻端的是氣質華貴,美如仙娥,生生把身旁幾個衣飾華美的小宮女襯托的黯淡無光。


    夏元帝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那個十三歲便是以美貌而著稱的明月公主就這樣隻身站著,麵帶憂愁,卻是讓他的心都跟著擰了起來。


    幾個宮女看到皇帝來了,紛紛俯首。“娘娘,陛下來了。”


    趙氏卻是一動不動,皇帝知道她素來傲慢,倒也沒有生氣,朝著宮女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又是誰惹得你不高興了?”皇帝曾經在京城當過五年的質子,一口標準的大趙官話說的字正腔圓。


    趙氏轉過頭,等著看到皇帝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麵,說道,“臻弟已經死了嗎?”


    皇帝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說道,“誰告訴你的?”


    “別管誰告訴我的,是不是?你當初不是答應過我會饒他一命?”因為憤怒趙氏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緊緊的抿著唇,但這樣卻無損的她的美貌,反而有種濃烈的美豔。


    皇帝看著又憐又愛,想著總歸是她的親弟弟,難過不是正常?雖然不知道是誰透露了死訊,反正迴去之後他定然會抓出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隨即又想著紙包不住火,趙妤早晚會知道這件事,既然她現在已經知道了,那就直接敞開來說好了。


    “妤兒你也知道,趙國已亡……”


    趙氏聽到這話的時候目光閃過一絲恨意來,把手放到了寬袖裏。


    皇帝卻繼續殘忍的說道,“而趙臻則是亡國太子,朕想要立本必然是要斬草除根……,啊!”


    巴掌大的匕首帶著森森的寒意,在皇帝驚愕的目光中飛快的插入了他的胸口。


    “給我住手!”


    隨著一聲女子的喝聲,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氣勢洶洶的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他身旁的幾個男子皆是帶刀護衛,見情況危機,上前去拽住趙氏的手腳。


    趙氏亡國之前不過就是一個嬌養的公主,這些日子又時常落淚,少食,身子骨更是虛弱,拚了命使出全身的力氣之後也隻是刺了一刀,那護衛很容易就把她像麻花一樣扭起來壓在地上。


    趙氏心有不甘,眼淚倏然而下,咬牙切齒的罵道,“處羅,別以為你登上了皇位就變的高貴了,你在我眼裏依然是個茹毛飲血的蠻人,也配得上我?我忍辱負重就是為了讓你保住臻兒的一條命,現在他死了!我還有什麽顧忌的,正好殺了你報仇雪恨,隻可惜剛才沒有多刺幾刀!”


    皇帝處羅被人抬起放到一旁石凳上,卻是對著他胸口的匕首無法,又叫人去喊禦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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