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生下就被韓氏抱走,她的日子難過,淩重書根本不管,若不是傳出皇後不能生養的消息,夫君覺得她還有用處,臉色才好起來,讓她走德勇侯夫人的路子。


    誰知丁氏剛開始還同情她,後來不知為何,直接告訴她,讓她不要再來,她不甘,姨娘在孟府,連飯都吃不飽,魏氏根本不會管她,她的親爹,也從未派人看過她,她沒有依靠,沒有退路,夫君也天天趕她出門,讓她無論如何也要見到皇後,她隻好天天守在這裏,天氣太冷,韓氏得了她的兒子,對她早就冷淡,哪會管她死活,心裏怕是還巴不得她死掉,這樣兒子就會隻想著嫡母,明知天寒地凍的,還不給她準備厚衣服,身上的鬥篷還是丁氏派人送出來的。


    好不容易等到南珊現身,說什麽也要抓住這個機會,“娘娘,婢妾冒範,婢妾有一子,聰明可愛,娘娘若是見了定會滿意,婢妾自知身份低賤,若他能伴在娘娘身邊,婢妾發誓永不和他相見,娘娘……”


    她的頭在地上叩著,很快滲出血來。


    “你的兒子,是你的兒子,與本宮何幹,本宮為何要將他帶在身邊,孟姨娘以後切莫在侯府門口等著,侯府中可沒有孟姨娘的親人。”


    “娘娘…婢妾是好心,娘娘…他是淩家的骨血,最為合適不過。”


    南珊抬腳越過她,對著侯府門口的守衛吩咐,“下次侯府門口再有這些來曆不明的人,一律趕走。”


    “遵旨。”幾個侍衛將孟瑛驅走,孟瑛高聲叫著,“娘娘,婢妾真的是誠心的…絕不會再見他。”


    南珊沒有迴頭,孟家人,她再也不想看到。


    淩家骨血,皇宮之中,哪裏還有淩家的骨血,若有,也不會是在這裏。


    丁氏見到他們吃了一驚,這寒風蕭瑟的,怎麽不派人知會一聲就來了,大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算是打招唿。


    “娘,以後孟瑛再來,你讓人將她趕走。”


    “好,娘知道了,也是娘心軟,見她可憐,穿得又單薄,讓人給她送了一件鬥篷。”


    “人的欲念無止境,她眼下落魄,自然會念你的好,等她目的達成,怕是就不會滿足於那一些恩情,恩將仇報的事情,自古有之。”


    “是,”丁氏低下頭去,暗想以後可不能再心軟。


    屋內,早已燒好爐子,倒也不冷,她走進自己未出閣時的閨房,裏麵陳設都沒有變,桌上連半點灰塵也沒有,丁氏笑道,“娘想著,說不定你哪天就會迴來小住,派人天天打掃著。”


    “多謝娘了,我在這休息一會。”


    丁氏看見太監們將大虎抬進來,“大虎怎麽瞧著沒精神?”


    “它最近有些厭食,我帶它出來散散心。”


    大虎被放到塌上,她靠坐在身邊,丁氏見她眼有倦色,輕輕關門出去,她靜靜地陪著大虎,大虎眼皮耷拉著,就要睡過去,她靠在它的身上,輕撫著它的毛發,“睡吧,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了,就會發現,世間多美好,還有好多東西沒有吃過,就又會想吃東西了。”


    大虎乖順地低吼一聲,聽話地閉上眼睛,她感受著它的體溫,見它睡著,慢慢也跟著睡過去。


    夢中,她仿佛迴到了前世的家,屋內擺設依舊,連關著她的房間上的鎖都還在,房間的牆壁上,還有一個洞口,那是媽媽每天給她遞飯的地方,這間房子,她被關在裏麵六七年,那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呢,她怎麽都有些想不起來。


    她慢慢走過去,像多年前一樣,坐在沙發上,看著熟悉的家,茶幾上的玻璃板下還壓著她的照片,那是她大學畢業時照的,照片中的她,神彩飛揚,透著對世間的熱愛。


    記得媽媽在她畢業那天,還流了淚,是欣喜的淚。


    媽媽呢,她去了哪裏?她四下張望著,也沒有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自小,她是媽媽的驕傲,父母早就離異,是媽媽獨自撫養她,她乖巧聽話,沒有早戀,不愛在外玩,媽媽逢人就說,女兒懂事。


    後來呢,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她引以為傲的媽媽臉上再也沒有笑容,全是愁苦。


    她的淚湧下來,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來。


    門外,清脆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小小的瘦弱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有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就那樣看著她,她這次看清了他的長相,精致的五官,讓人過目不望,她驚訝地睜大眼,他長得真像淩霄。


    這是不是她的寶寶?


    她狂喜,小人兒眼中泛著歡喜,飛奔進她的懷中,她緊緊地抱著他瘦瘦的身子,痛哭出聲。


    小人兒貼進她的耳邊,軟糯的童音,“媽媽。”


    她的淚湧得更洶,將他抱得更緊,她張了張嘴,想要喊,我的寶寶,媽媽終於見到你了。


    嘴裏鹹鹹的,她卻覺得無比的甘甜,猛然眼睛睜開,屋頂上的雕梁畫棟提醒她,剛才不過是在做夢,她用手一抹臉,全是淚痕,轉頭看一下身邊的大虎,大虎雙眼緊閉,嘴角似乎還有一絲笑意,卻再也沒有灼熱的唿吸。


    她心一驚,顫抖著探它鼻息,顯然,大虎已經死去,它的身體溫軟,應是剛死不久。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冷麵黑袍的男子帶著一身的風寒,她抬起頭,淚流滿麵。


    他俯身一探,大虎已經死去,他緊緊地抱著她,她扒在他的懷中,痛哭失聲,丁氏等人聽到哭聲,齊齊站在門口,不知發生何事。


    半晌,她哭得眼腫如桃,低聲道,“塵歸塵,土歸土,夫君,它肯定懷念山林,你將他葬迴山林吧,也算落葉歸根。”


    “好。”


    淩重華派人送她迴宮,她有些蔫蔫地跟丁氏他們告別,丁氏等人略有些不解,大虎不過是頭養著的畜生,它死去女兒為何如此傷心,陛下也冷著臉。


    南珊什麽話也不想說,坐在馬車中,車軲轆響起,駛迴宮中,經過長街,賣糖人的叫聲依舊響起,就在不久前,大虎還陪著她,舔過糖人,不過短短兩個時辰,就陰陽兩隔。


    她靠在軟墊上,閉上眼睛,又浮現起夢中的那個孩子,他的眼睛和前世裏從門縫中見過的那個孩子重疊在一起,她猛然坐起身。


    正林,那個孩子叫正林。


    隻聽過一遍的名字,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是什麽正,什麽林,她姓鄭,他姓淩。


    那個孩子是誰的孩子?


    夢裏,他叫她媽媽,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寶寶!


    她的心似要跳出胸腔一般,悔恨交加,若是前世,自己能出門一探究竟,是不是就能認出自己的孩子。


    媽媽先是騙她說孩子死了,後來又告訴她,一切都是妄想症。


    她痛苦地埋在雙手中,是她的錯,全是她的錯。


    淩重華獨自一人帶著大虎,冒著寒風策馬奔向山林,山林的深穀中,樹葉早已凋零,安寂冷清,分外蕭條,那無人的墳塋,孤單地立著,他將大虎葬在自己的身邊。


    高高的墳包,新土還散發著泥的氣息,一人一虎,相伴而塚。


    當年,就是在自己的屍骨旁,發現的它,如今它重又迴到這裏,也算始終。


    他靜立在兩座墳塋前,神色哀痛,生老病死,他從來看得很淡,上一世失去她的痛苦,仿佛又重新來一次,風蕭蕭,卷起他的大氅,遺世獨立。


    日頭已經落到山穀的另一邊,山穀中陰冷起來,時辰不早,他轉過身,再看一眼墳塋,欲將離去。


    突然,他似乎聽到一點微不可聞的動靜,好像從小木屋裏傳來,他慢慢地走過去,腳踩在滿是枯葉的地上,卻沒有半點聲響。


    推開木屋的門,木屋內的木床上,睡著一個孩童。


    那是個男孩,約五六歲的樣子,有些瘦,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陰影,光潔的額頭,短短的發。


    他的心狂跳著,這個孩子,是誰?怎麽長得這麽像自己,前世的自己。


    他輕輕地走近,能聽見孩子均勻的唿吸,他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摸,孩子受到觸碰,眼睛睜開來,黑眸濕漉漉的,帶著欣喜,孺幕地望著他。


    第76章 鄭淩


    小男孩從床上跳下來, 跑到他的腿邊,抱著他的大腿,眼睛眯起來,用頭乖巧地蹭著他的腿, 淩重華有些失神,這個動作是大虎常做的。


    大虎已死,他剛剛親手掩埋。


    淩重華的黑眸深不見底,五六歲的孩子, 大虎也就五歲多,看著麵前的小人兒, 與大虎的表情重疊在一起,他驚疑地喚著, “虎兒。”


    小男孩咧開嘴笑著,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清澈無邪的眼睛望著他, 伸出手去抓他的衣服, 突然小人兒看到自己的手, 眼露震驚, 有些迷茫。


    他歪著小腦袋,一臉的不解。


    淩重華蹲下來,將他抱住,四目相對,“你是不是虎兒?”


    小人兒點點頭,烏黑的眸子看著他, 有些瘦,眉眼五官卻長得分外精致,可以看出,長大後一定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


    重要的是,小人兒長得九成像前世的自己。


    他心下一動,這個孩子竟真的是虎兒,那麽虎兒究竟是誰,怎麽會和他前世如此相似。


    淩重華放輕語氣,低聲問道,“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


    小人兒歪著腦袋,慢慢想起一些東西,雖然年紀小,記憶有些模糊,卻也還記得不少,他從小被外婆放在趙奶奶家裏養著,但是他知道,樓上的鄭婆婆才是自己的外婆,鄭婆婆家的那個瘋女人就是自己的媽媽,他總想著去偷偷地看她,哪怕是一眼也好。


    他聽到有人小聲地議論過他的媽媽,說他媽媽被壞人所害,才生下的他,他很傷心,怪不得媽媽不要他,每迴看到其它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放學來接,他都會羨慕地看很久。


    不止一次,他獨自一人跑到樓上,在鄭婆婆家的門口等著,終於有一次,他看到了,媽媽很瘦,卻很親切,看不出來是可怕的瘋子,他很滿足,下樓時的腳步都帶著歡樂。


    他還想著,什麽時候再來看媽媽,可是沒過多久,有天趙奶奶從幼兒園接他迴來,經過樓下,就見樓下圍了一群人,還有警察叔叔攔著不讓人靠近,有人大聲地議論,鄭家的那個瘋女兒自己跳樓自殺,已經死了。


    他聽到有人嘖嘖出聲,說瘋子死得多慘多慘,血流了一地。


    有人看到他,帶著同情憐憫的眼神,就像他自己看到街邊的沒人要的小狗一樣。


    那天很冷,空中還飄著雪花,趙奶奶牽著他,遠遠地站在人群的邊上,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老師說過,它們是天上的花朵,可是他卻覺得花朵也會這麽難看,這麽讓人討厭。


    什麽是死亡,趙奶奶告訴他,死亡就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再也看不見。


    他躲在被窩中,哭得很傷心。


    雖然媽媽是個瘋子,可他依然想和她在一起,依然覺得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媽媽死後,外婆將他從趙奶奶家裏接迴去住,媽媽原來住的房間還鎖著,外婆老了許多,抱著他哭,他也哭,哭得累極睡過去,誰知道,醒來後他就變成一隻小老虎。


    他很害怕,到了陌生的地方,四周全是樹木,一個人也沒有,旁邊有一具白骨。


    沒有現成的東西可以吃,他又不想吃生肉,看到兔子從身邊跑過去都不敢去捉,勉強吃些野草,撿一些掉在地上的野果子充饑,差點活活餓死。


    正當他奄奄一息地趴在白骨旁,一個大哥哥出現了,大哥哥長得非常的好看,說不出來的好看,穿的衣服很奇怪,像裙子,又不像,就像電視裏麵的神仙一樣。


    然後大哥哥將他身邊的白骨收拾起來,埋進土裏,再把他帶迴了家。


    大哥哥的家也很奇怪,所有人都穿著奇怪的衣服,他好奇地打量著,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奇怪的東西。


    從此他就和大哥哥生活在一起,大哥哥不愛說話,卻對他很好,去哪裏都會帶著他,別人叫大哥哥叫三皇子。


    皇子是什麽,他不知道,但是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很多人都聽他的話。


    他不食生肉,三皇子就給他吃烤過的肉,其它的吃食也都給他弄熟,他不愛睡地上,想睡在床上,三皇子就替他專門準備了一間屋子,裏麵有個很矮的軟塌,剛好能爬上去。


    三皇子真好,雖然有時候他也會想外婆,想趙奶奶,還有媽媽,但是有三皇子陪著,過得也很快樂。


    在這裏,沒有人會對他指指點點,小聲是議論著他是瘋子的兒子,也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三皇子好武,帶著他常去山林中,餓了就打兩隻野物一烤,困了就棲在樹上,快樂又自在,他覺得當一隻老虎也蠻好的。


    後來,三皇子成了親,又成了什麽陛下,那個叫娘娘的女人也很好,身上還有媽媽的味道,他很喜歡。


    他隨著陛下娘娘搬進那叫皇宮的地方,住的地方更加舒適。


    前段時間,他突然什麽也不想吃,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召喚他,他隱約知道,他要離開陛下和娘娘,昨天他靠在娘娘的身邊睡過去,醒來後,他就迴到自己原來生活的地方,媽媽死了,死亡是什麽,以前的他可能不太清楚,但當了近六年的大虎,他已經知道死亡的含義。


    沒有人知道他曾經變成老虎的事情,外婆喚他起來吃飯,他用凳子墊著腳去看牆上的日曆,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


    他想不明白怎麽迴事,小腦袋想了半天也想出為什麽會變成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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