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中,假山精妙,抄手遊廊,湖中錦鯉爭食,時不時地泛起陣陣漣漪,走得有些累了,杜嬤嬤早將準備好的墊子鋪在上麵,她靜靜地坐下,閉眼感受秋意的芬芳。


    不遠處,似有幾位宮女走過,她所坐之處正好對著假山,宮女們倒沒有發現她,大聲是說著話。


    個高的宮女道,“大孟太妃命咱們備好這些果子,肯定是等下誠王與誠王妃及皇孫要進宮。”


    另一位個矮些的糾正她,“什麽皇孫,太妃說了,皇孫是太上皇孫輩中最先出生的,理應稱為皇長孫。”


    “是的,皇長孫長得極似太上皇,煞是可愛。”


    幾人說笑著走遠。


    南珊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杜嬤嬤,杜嬤嬤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前去糾正。”


    “不必了,大孟太妃心不死,一個王府公子,也配稱為皇長孫。”


    皇長孫?


    誠王一個王爺,他的兒子最多是個王府世子,或是個郡王,哪有資格叫皇長孫,大孟太妃這是混淆視聽,不過是仗著太上皇還活著,鑽的空子。


    從太上皇這裏論,誠王之子,確實可以稱為皇長孫,她就不信,大孟太妃如此明目張膽的行為,太上皇能不知道?


    當日行宮行刺一事,刺宮當場斃命,那刺客是個禦林軍,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就不知是受何人指使,膽敢行刺太上皇,她覺得此事與孟瑾脫不了關係。


    太上皇卻一直懷疑是陛下所為,故而迴宮後,頻見誠王夫婦,看重皇孫,隱有抗爭之意,大孟太妃怕是也有此想法,有意為之。


    南瑾站起身,杜嬤嬤跟在後麵,一主一仆沿路返迴。


    路上,碰到一個慌張的宮女,杜嬤嬤喝斥,“亂跑什麽,沒看到皇後娘娘在此,驚了鳳駕怎麽辦?”


    宮女跪下來,不停地磕頭,“皇後娘娘恕罪,求娘娘救命…”


    她的額頭很快磕爛,血滲出來,看著駭人。


    南珊瞧出不對勁,“你是哪裏的宮女?”


    “奴婢是安昌宮太嬪跟前的大宮女,求娘娘救命,奴婢沒有害死太嬪,真的沒有…”


    “太嬪,哪個太嬪?”


    遠處又跑來一群人,幾個太監,還有一個嬤嬤,見到南珊,跪了一地。


    宮女見狀又不停地磕頭,頭破血流,“迴皇後娘娘,是柳太嬪,今日早上奴婢遍尋宮中,就是不見太嬪娘娘,剛才在安昌宮後麵的枯井中發現太嬪,已身亡,有人指認奴婢是害死太嬪的兇手,奴婢冤枉,娘娘救命…”


    南珊掃視眾人,杜嬤嬤會意,朝不遠處做個手勢,就有兩個小太監上前,將宮女帶下去。


    安昌宮的那個嬤嬤欲言又止,杜嬤嬤會意,將皇後送迴正陽宮,悄聲出殿,老嬤嬤正等在宮門外。


    杜嬤嬤冷著臉,“怎麽迴事?”


    老嬤嬤道,“迴杜嬤嬤,柳太嬪無故身亡,有小太監指認最近花奴神色詭異,常一個人偷偷去安昌宮後麵的園子裏,柳太嬪正是在園子裏的枯井發現的,故而小孟太妃命奴婢將花奴抓起來。”


    “此事皇後見著,便一定會過問,那花奴平時為人如何?”


    “花奴是柳太嬪的大宮女,平日裏雖有些小性子,倒也沒什麽壞心眼,就不知柳太嬪之事…”


    杜嬤嬤沉思半晌,“你先迴去吧,人已被關起來,等查明真相,再行處置。”


    “是。”老嬤嬤退下去。


    杜嬤嬤迴到殿中,將事情告之南珊,南珊這才想起,當日在行宮時,柳太嬪與孟瑾兩人之間有些許怪異,就不知其中有沒有孟瑾的手筆。


    很快柳太嬪的死因就驗出來,確實是被人從背後推入井中,呈倒蔥似栽進井裏,身體扭曲,似掙紮過,卻因頭埋在井底的淤泥中,無法唿救出聲。


    必是他殺無疑。


    宮裏死了太嬪,還是被人害死的,那可不是個小案件,關起來的小宮女,在刑司嬤嬤的審問下,咬出一件事。


    太嬪最近形跡可疑,常與小孟太妃私下見麵,總選擇無人的後園子,還不許宮人靠近。


    小孟太妃大唿冤枉,道那小宮女含血噴人,她與柳太嬪常見麵是不錯,安昌宮內平日裏無什麽事情可以做,她覺得無聊,加上與柳太嬪年歲相仿,談得比較來,故而交往多一些。


    太上皇也怒得大罵,一個小宮女,謀害主子,臨死還想拉個墊背的,此等奴才,直接堵嘴處死,還審什麽?


    聽到這些的南珊問自己的男人,“此事,是不是孟瑾所做?”


    淩重華眸色幽深,良久,“她必須死。”


    南珊默然,不再追問。


    第70章 事了


    接下來, 事情直轉急下,除了小宮女,還有兩位小太監也站出來作證,他們看到當日傍晚, 柳太嬪行色匆匆地往後園子去,隨後又看到小孟太妃也去園子,小太監沒有在意,還道這長滿荒草的後園子什麽時候這麽吃香, 惹得太妃太嬪都往裏麵跑。


    算時辰,距離太醫驗出來的太嬪咽氣時辰很接近。


    孟瑾變成首位嫌疑人。


    太上皇嘴裏說著不信, 眼中卻驚疑不定。


    孟瑾臉色發白,無力地辯解, 她昨日確實去了園子,不過她與柳太嬪不歡而散,先一步離開, 柳太嬪根本就不是她害死的, 雖然她有過這個念頭, 卻並沒有付諸行動。


    驚聞柳太嬪身亡的事, 她心中竊喜,那日在行宮中,她與皇後的對話,被柳太嬪偷聽到,因為離得遠,柳太嬪並沒有聽全。


    卻憑著胡猜, 中了四五分,又將她往日所作詩詞拿出來細細研究,得出她是妖孽附身,以此要挾。


    也許柳太嬪並不覺得她真是妖怪,要不然也不會膽敢威脅,不過是想找個由頭壓製她,為自己所用。


    剛開始,她真是有些擔心,默許柳太嬪占據太上皇身邊的位置,後來慢慢迴過味來,開始反擊,柳太嬪惱羞成怒,揚言要將此事宣揚出去,就算是很多人不信,但皇室中人最忌諱神鬼之事,尤其是天子。


    太上皇一旦起疑,她將百口莫辯,於是不停地退讓,穩住柳太嬪,誰知柳太嬪得寸進尺,要她向太上皇進言,將皇陵中的小皇子召迴宮中,這下她哪裏肯依,一邊敷衍,一邊想著對策。


    近幾日,柳太嬪頻頻約見她,都是相談此事。


    她還在想著萬全之策,心恨之時也想過將對方置於死地,卻一直沒有行動,誰知這節骨眼上,柳太嬪居然真的讓人害死。


    她大喜過望,卻又害怕別人聯想到自己身上,胡亂將此罪名安在小宮女的身上,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宮女,隻要被拿住,屈打成招,此事就不會有人再有異議。


    那叫花奴的小宮女也不知是收了何人的好處,居然將她咬出來。


    太上皇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陌生,她心驚了又驚,冷了又冷。


    大孟太妃也為她求情,邊哭邊道,“小孟太妃一身的才氣,怎麽也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她自小才名遠播,現在又是太妃,怎麽會去害一個比她低品階的太嬪?”


    她倒是真心不想孟瑾出事,孟瑾現在可是孟家女,還是她的侄女,侄女是個殺人犯,她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去。


    太上皇抿唇不言,直直地看著孟瑾,孟瑾淚流滿麵,“陛下,臣妾是何等人,莫說是個活人,便是一隻螞蟻都不敢踩,臣妾與柳太嬪無冤無仇,如何會做出害人性命之事。”


    都是太妃和太嬪,又有什麽好相爭的,太上皇也有些不太相信,“可是有人說看見你和柳太嬪見麵,此事做何解釋。”


    孟瑾爬過去,神色哀傷,“陛下,說句不敬的話,這安昌宮內,除了柳太嬪與臣妾年歲相仿,其它的太妃太嬪們都要大上不少,臣妾平日裏想找個人說話解悶,隻能找柳太嬪,昨日柳太嬪說後園子裏清靜,讓臣妾前往一見,臣妾還納悶著,倒也沒有多想,想著宮內太平,於是隻身前往,後來臣妾先行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陛下,您聖明英武,請您明查。”


    太上皇有些鬆動,大孟太妃見趁機說,“陛下,小孟太妃深得恩寵,嫉恨之人自是有的,望陛下明鑒。”


    孟瑾感激地看她一眼,她卻別過頭去,若不是事關自己,她才不會求情。


    太上皇左思右想,“你們先下去,朕必查個清楚。”


    “謝陛下。”


    兩位孟家女離去,各自殿中徹夜燈火通明,太上皇頭疼腦脹,正想將此事揭過,柳太嬪已死,必是那小宮女所為,不過是想拉人下水,嫉妒小孟太妃。


    誰知,還不等他讓人處理,緊接著,又有人抖出,孟瑾還在閨中做的一首詩。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首詩是小孟太妃在閨中所做,做給自己心上人的,她的心上人正是這樣一位無雙公子,至於此前在宮宴上說詩是寫給弟弟的,全是假的,孟家二房新認的庶孫孟璟,哪裏稱得上是什麽無雙公子,分明與孟二老太爺一般,是個眠花宿柳的爛泥,小小年紀,通房就有四五個,整天不學無術,與女人在後院嬉鬧。


    這樣的少年,哪配稱人如玉,哪配堪比桃花。


    詩中的男子,分明另有其人。


    一個閨中的女子,愛慕男子,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壞就壞在她成了帝王的女人,帝王眼中不容沙子,何況還是此等事情。


    大孟太妃嚇得不敢再求情,這詩中的無雙公子,不會是誠王吧,心裏將孟瑾罵得狗血噴頭,她自己作死,還要連累皇兒。


    太上皇捏著詩作,想到當日殿選時的事情,氣得發抖,孟瑾苦苦辯解,太上皇半分不信,越想越覺得自己頭頂綠油油的,將她一腳踢在地上,大罵賤人。


    孟瑾頹然倒在地上,嘲弄地看著太上皇,似笑非笑,“太上皇罵臣妾賤人,臣妾說過,此事不是臣妾做的,你堂堂天子,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又有什麽資格罵臣妾,依臣妾看,你不止護不住女人,連江山也護不住,簡直是個窩囊廢。”


    此話誅心,大孟太妃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女人莫非瘋了。


    太上皇氣得差點暈過去,孟瑾哈哈大笑,心中快意,這個無用的中年男人,都是他,都是他毀了自己的夢想,自己早就想大罵一頓。


    緩過來的太上皇目眥欲裂,咬牙切齒,“賜死,淩遲處死,快拉下去。”


    孟瑾恨恨地瞪著他,“你這樣一個男人,每迴躺在你的身邊,我都覺得惡心欲嘔,賜死?哈哈…還輪不到你這個窩囊廢,大淩自有律法,當今陛下也不是你。”


    她放聲地笑著,太上皇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宮人驚叫連連,亂成一片,大孟太妃嚇得瑟瑟發抖,看著她的目光如看鬼魅。


    安昌宮內大亂,孟瑾被連夜投入大牢。


    她在牢中大叫,要見皇後。


    南珊聞言輕笑,“也罷,本宮與她當年同府長大,她要見本宮,本宮就滿足她這個心願,就算是成全這場情義,為她送行吧。”


    她一身鳳袍,麵若桃花,現身地牢,地牢陰暗,四周幾盞油燈,照著兩邊的鐵柵欄,黑影重重,陰森恐怖。


    最裏麵,關著的就是孟瑾,她精神尚可,衣衫未亂。


    她目光似淬毒般,射向南珊, “皇後娘娘見到臣妾的樣子,必定失望吧,臣妾沒有您想的那樣失魂落魄,衣衫不整,狀如瘋狂,您是不是很不甘心?”


    南珊慢慢地走過去,在她的麵前,隔著柵欄,站定,“孟氏你要見本宮,不會就是說這些廢話的吧,若是這樣,本宮可沒有興趣聽這些瘋言瘋語。”


    孟瑾收起笑容,惡毒地盯著她,“你很得意吧,都是上天眷顧的女子,為什麽你能當上皇後,而臣妾卻落到如此下場,你躲在暗處,如小人一般地窺視著我的一言一行,暗戳戳地使絆子,見我落魄,此時心中笑開花吧。”


    “孟氏說的話,本宮一句都聽不懂,什麽上天眷顧,什麽窺視,你我不過是平凡女子,若真得上天眷顧,應心存感恩,而不是自行作死,至於窺視,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讓本宮窺視,說出來讓本宮聽聽。”


    “哈哈,你就別裝了,都是走過奈河橋的,就別裝作沒見過孟婆。”


    “太妃說的話,本宮愈發的糊塗,太妃謀害柳太嬪,不知柳太嬪見到閻羅,會不會訴說冤屈,免見孟婆,再來找你了卻這奪命之仇,你看看這陰影處,怕是太嬪正站在那看你笑話呢。”


    她的話帶著一絲冷然,森森的陰氣,孟瑾身子抖了下,她嗤笑,“殺人償命,小孟太妃這將死之人,又曾走過一迴奈河橋,為何還會如此懼怕,是怕牛頭馬麵,將你長舌勾去,浸入油鍋,來懲罰你的罪過,還是怕曾經褻瀆過的先人,來找你算賬。”


    孟瑾不自覺地看向四周,“皇後娘娘,你總算露出馬腳,你就別裝了,我們既是同類,又都來自一個地方,不能見死不就,你若落井下石,就不怕天遣。”


    “本宮怕什麽,本宮自認從未有害人之心,太妃若是想求人,也要有個求人的態度。”


    “我確實是有求於皇後,柳太嬪不是我害的,兇手另有其人,希望娘娘能向陛下言明,放我出去。”


    南珊深深地看著她,孟瑾居然這麽天真,事到如此,還想迴去享受榮華寶貴,“孟太妃所犯的事不小,放你出去?本宮沒有那樣大的權力,不過皇家最忌同宗殺戮,縱觀曆朝曆代,幽禁的皇子妃嬪不知有多少,隻是保全性命,本宮倒是可以一試,幫你求這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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