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一走,南珊感覺自己整個人鬆下來,原來皇後當起來也不輕鬆,杜嬤嬤侍機道,“皇後娘娘,可要小憩一會。”


    “不了,等會陛下該下朝了,本宮與他一起用膳。”


    她揉下眉心,有些頭痛地想到父親和祖母的事情,父親不知祖母的身世,也不清楚她與孟老侯爺的關係,對他們頗多誤解,南家大房三房已搬到孟府,德勇侯府空置下來。


    祖母的意思是讓父親搬迴侯府,可父親不同意,堅決不肯搬迴去。


    馬上春闈在即,一切還是等科考後再決定吧。


    下朝後的淩重華,見到的就是有些皺眉的妻子,他略一思忖,就知她所憂何事,垂下眼,坐在她的身邊。


    南珊嘟著嘴,靠過去雙手環著他的腰,“皇後當起來真不容易,今日你卯時就起,一直忙到現在,連朝食都顧不得吃,可見皇帝也不是好當的,以前你幾十年是怎麽過來的。”


    怎麽過來的呢?


    冰冷的宮殿,空蕩的心,唯有朝政,方能緩解些許孤寂,也就不覺得朝事辛苦,帝王不易。


    他就勢坐下來,將她摟進懷中,“朝事不苦。”


    隻是皇宮太大,他一人住著,覺得好生孤寂。


    南珊拉過他的大手,包住自己的小手,輕啄一下他的臉,“甜不甜?”


    親完她展顏一笑,“雖然不苦,可也要適當休息,我們那裏,但凡是當職的人,每月都會有休息日,你是帝王,不如設個新規,每月多休息幾日,總好過現在每月隻有一天的休沐日。”


    淩重華眼一凝,“以前曾聽你提過你家鄉的事情,當初我在位時,一月分為上下兩旬,每旬休息兩天。”


    竟還有這樣的事情,南珊詫異,永泰帝怎麽會改先帝的規矩。


    其實這是永泰帝的私心,先帝不重視他,那種被漠視的感覺,常人無法體會,他心下發狠,偏要做出樣子來,於是更加勤勉。


    夫婦二人用過膳,在園子裏消食,年關雖過,春寒料峭,除卻一些四季常青的樹木,其它的都光禿禿的,隻剩青黑的枝條。


    宮牆上淩霄花的藤條纏繞著,等到開花時,不知會有多美。


    後麵的高塔聳立著,兩人拾階而上,彎轉重上一層,足有十七層,在古代來說,已是很了不起的建築。


    南珊有些疑惑,好好的宮殿之中,為何會修建一座高塔,“怎麽會想到在此地修高塔,高塔不都是佛家寺廟才會有的嗎?”


    淩重華深看一眼她,歎息,“曾聽你說過,你的家鄉很多房子都能蓋到幾十層之多,站在上麵,能俯瞰整個城的風景,這座高塔,站在頂上,可以看見京城方圓幾十裏的風光。”


    原來如此。


    兩人爬到塔頂,從塔頂望下去,整個京城盡收眼裏,皇宮氣勢恢宏,高大的宮門,兩邊的側門,隱隱可見紅漆描金的大門。


    近處後宮中的各處宮殿,時而穿行其中的宮女太監,井然有序,可西南處的安昌宮卻不同,遠遠看著,宮人往來穿梭,似還有歌舞的聲音。


    南珊微微一笑,“太上皇倒是有雅趣,不過宮裏的宮女是不是多了些?”


    她看向身邊長身玉立的男子,男子的眼中清冷一片,她將自己的身體靠過去,頭枕在他的手臂上。


    他伸手攬住她的肩,看著底下的皇宮,以後很多宮殿都要閑置下來,留下打掃的太監即可,宮女確實多了些。


    南珊見他不說話,笑道,“新帝登基,要弄一個優惠政策,比如說放出一批宮女,配給邊關難娶妻的將士,甚至是一些後宮的美人們,如果沒有侍過寢的,也可以放出去。”


    此法甚好。


    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上,“你的家鄉能人輩出,還有什麽法子,你都可以告訴我。”


    “大江後浪推前浪,都是集祖宗們的智慧,不停地創新,才有後來的盛世,以我看,你就是一位出色的帝王,若不是你當政時的治理,永泰帝怎麽可能安逸當皇帝,我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邊關戰事之類的。”


    淩重華垂下眸光,“邊關守衛是我的親兵,姓肖,現在鎮守在那裏的是他的孫子,肖守城。”


    “怪不得,”南珊調皮一笑,手朝外麵一指,“夫君,你要邀我共享這如畫江山嗎?”


    “正有此意,不知皇後可願相陪。”


    “當然願意,生死相隨。”


    冷風起,衣擺揚起,男人貌比星月,女子嬌若瑤花,相依而立,俯視這江山,夫婦二人視線交匯,碧空雲山和高塔,底下是繁華的京城,天地萬物仿若他們的陪襯,傲睨天下。


    宮內傳來一聲虎嘯,南珊無奈一笑。


    第60章 懷疑


    兩人迴到正陽殿中, 大虎飛撲上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夫妻二人,像個被遺棄的小貓般,不停要圍著兩人打轉, 尾巴搖得歡快。


    它的身上穿著一件類似小褂的衫子,是南珊特地讓人給它做的,剛給它穿上時,它可是轉著身, 臭美地在正陽宮中跑了兩圈。


    眼下,它巴著眼看著他們, 南珊失笑,這小東西存心讓她心生愧疚, 怕是怪他們夫妻自己去玩,又沒有帶它吧,她帶著笑意走進殿內, 它乖巧地跟在她的身邊, 見她坐上軟塌, 它也立馬爬上去。


    一人一虎靠在明黃織錦的軟塌上, 同時舒服得眯了一下眼,動作如出一轍,屋子裏燃著龍涎香,香氣從紫金銅爐中嫋嫋升起,安神平氣,地龍燒得旺旺的, 暖如初夏。


    說來也怪,大虎被淩重華養了多年,按理說應該是與他更為親近,卻不知為何,自從她嫁過來後,發現這虎兒越發的粘著她。


    許是她對了這小東西的眼緣。


    大虎霸占著主人的位置,淩重華冷厲的眼看著它,它轉過頭,就是不與他對視,看得南珊捧腹大笑。


    “陛下,你同它置什麽氣,你不是還有政事要處理,不如就讓它在這裏陪會我吧。”


    淩重華深遂的黑眸看著她,略帶一絲幽怨。


    等他擺駕去前殿,南珊與大虎靠得更近,頭都快碰到一起,外麵杜嬤嬤躬身進來,“皇後娘娘,安昌宮的孟太妃病倒,似是不滿宮中的太醫,安昌宮那邊派人傳話,太妃想見娘娘。”


    南瑾要見她?


    現在不應該叫她南瑾,南家大房三房都搬迴孟府,該稱唿她為孟瑾。


    南珊摸著大虎光順的毛發,大虎眯眼假寐,“她要見本宮,可知她最近又有何事?”


    杜嬤嬤迴道,“南太妃還在月子裏,倒是不出來走動,奴婢聽下麵的宮人迴報說,太妃這月子坐


    得有些不妥當,換洗到現在都沒有停,心情煩躁,奴婢想著怕是落下女人病。”


    原來如此,南珊起身拍下大虎的頭,“我現在要出去辦事,你好好呆在宮裏,讓千喜萬福給你做些好吃的。”


    大虎乖巧地出去,一步三迴頭。


    南珊特意穿上皇後正服,鳳冠鳳袍,頸上戴著紅如血的珊瑚珠串,扶著杜嬤嬤的手,前往安昌宮。


    孟瑾臥在塌上,桃紅的錦被襯得她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屋內有些悶氣,見到南珊,她臉色更白,對方通體的皇後氣派,看在她的眼中卻是分外的刺目。


    她神色一僵,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皇後娘娘,真想不到當上這後宮之主的居然會是你,皇家三個兒媳婦,還是你笑到最後,真讓人意外,說起來,本宮還未恭喜你。”


    南珊淡然一笑,“世間之事,哪有什麽笑到最後一說,孟太妃正是小月子裏,多思於身體無益,還望太妃以身子為重,太上皇還等著你侍候呢。”


    說到太上皇,孟瑾臉色就是一變,之前欒貴太妃宮中的那位美人也遷到安昌宮,太上皇日夜與她呆在一起,後宮中人本就逢高踩低,入宮時日不常,能用的人沒幾個,倒是吃了一些暗虧。


    自己不能侍寢,就不能常見太上皇,除了初次搬來時,太上皇來看望她一迴,後來一次也沒有踏足過她的屋子。


    她正是心急,才想著調養好身子,可因為前些日子吹了風,腰酸肚脹,惡露不盡,她心知怕是感染婦科病,宮內的男太醫雖然也有精通婦科之人,可礙於禮法,不能細看,診治起來耗時久,往往藥不對症。


    她服用幾迴,覺得沒什麽作用,心道宮中該有醫女,若她是後宮之主,必然會如此安排,可惜差一點她就成功了,最後居然莫名奇妙地成為太妃,她看著華服鳳冠的南珊,越發的不甘,“三妹妹,做為姐妹,我倒有一事提醒你,後宮之中,從來就沒有獨寵一說,新帝身邊現在僅你一人,不覺得宮中太過冷清嗎?”


    “孟太妃,你這聲三妹妹怕是叫得不對,本宮姓南,而你,則姓孟,至於後宮人少,倒也是一樁好事,至少國庫會比以往都要充盈,至於本宮獨寵與否,不是你一個太妃所該操心的,你的職責是趕緊養好身子,侍候好太上皇才是正理。”


    孟瑾的身子晃了幾下,“皇後娘娘好威風,一朝登上高位,居然置多年姐妹情誼不顧,臣妾真是漲了見識,不過縱觀曆代皇帝,哪有帝王會獨寵一人,韶華易逝,年老色衰時,哪還有恩寵可言,皇後娘娘到時候可要保重鳳體啊。”


    “依本宮看,孟太妃就是想太多,曆代皇帝,本宮不知,但卻知德正帝生前,獨寵文嫻皇後,甚至文嫻皇後故去,後宮中也沒有多一個妃子,世間有情人,太妃沒有碰到,自然不知真情可貴。”


    她一說完,孟瑾便用一種窺視的眼神看著她,“皇後娘娘口才機敏,與在娘家時判若兩人,實在讓臣妾吃驚。”


    南珊輕笑,不躲不避,直視著對方的眼神,“太妃在娘家時清高有才,說話做事透著大氣超脫,為何一入宮便如此心胸狹窄,尖酸刻薄,本宮也很是驚訝。


    她不想和孟瑾多費唇舌,不等孟瑾再開口,直接問道,“孟太妃,你急著要見本宮究竟何事,不必扯這些有的沒有,姐妹情份有幾分,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說穿來自討沒趣。”


    “往日臣妾真是眼拙,真是小瞧娘娘了。”


    孟瑾咳嗽幾聲,低下頭,語氣淡一些,“既然你身為皇後,這後宮之中都是你說了算,臣妾身子不適,是女人家的病,宮中的太醫皆是男人,臣妾服用過藥後總不見好轉,不知可否在宮中設立醫女,說起來,對皇後娘娘也有益處。”


    南珊略一沉思,含笑地看著她,“孟太妃此議甚好,本宮倒是可以成全你。”


    見對方答應得爽快,孟瑾還愣了一下,隨後不經意地道,“新帝登基,將每月的休沐日改成四天,此法聽著有些耳熟,臣妾猜必是皇後娘娘對新帝進言的吧。”


    孟瑾這是懷疑她的身份了,南珊微微一笑,“本宮一介深宮婦人,怎敢妄議朝事,休沐之法,是德正帝時就有的,太上皇沒有遵循而已,太妃身體不適,最該靜養。”


    竟是這樣,孟瑾收迴探究的目光,鬆口氣,看來是她多心了,見別人前後性格變化,就疑神疑鬼,以為也是同類,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幸運兒,如同她一樣穿越異世。


    她才是那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鳳凰涅槃才能浴火重生,經曆過磨難的洗禮,才能成為人上人。


    眼前的苦難,都是暫時的。


    她低著頭,手死死地抓著錦被下的床單。


    南珊輕笑著,略帶一絲譏諷,孟瑾看起來心還未死,無論孟瑾是不是有什麽圖謀,立醫女一事倒是可行,腦子裏想到薑妙音,不知她是否願意來宮中擔個職。


    應召而來的薑妙音中規中矩地行大禮,南珊急忙托她的手,“你也如此多禮,倒讓我覺得不自在。”


    薑妙音臉色似乎養白不少,聞言俏皮一笑,“臣女臨出門時,母親大人可是耳提麵命,不能仗著與皇後娘娘的私交,忘記禮法。”


    “禮法要講,私交也要講,你快快坐下,今日我還是有求於你呢。”


    有求於她?她已貴為皇後,還能有什麽事情求到自己的頭上,薑妙音不自覺地看著南珊的肚子,南珊被得看得臉一紅,不自在地咳嗽一聲,“看什麽呢,皇子還沒影的事。”


    不是為了龍嗣,那還有什麽事是可以用求的?


    “皇後娘娘,你就別賣關子了,既然不是為了皇子一事,除了醫術,其它的臣女可不會。”


    南珊神秘一笑,“自然是你會的,你想當官嗎?”


    薑妙音一愣,她一個女子當什麽官,“皇後娘娘尋臣女開心吧,馬上科舉在即,您不會是讓臣女去參加科舉吧,可千萬不要啊,那些個看得人腦袋都疼的文章,臣女可是半篇也作不出來。”


    “看你想到哪裏去,你就不會想到其它的,比如說以一技之長,安身立命,”南珊見她不解,白她一眼,“當然是用你最擅長的,謀取官位。”


    她最擅長醫術,師父也留在京中,說是於老友重逢,怕是不會再走,皇後言之下意,不會是讓她進宮當太醫吧。


    師父平日裏最愛不起宮中的太醫,說他們隻會墨守成規,不知變通,若她進宮當太醫,是不是可以改變些什麽,再說皇後娘娘誠心相請,莫不是有用到她的地方?


    南珊端起杯子,輕抿一口茶水,待見她先是沉思,後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南珊放下杯子,笑道,“怎麽樣,進宮來當太醫,以後還可以與樊太醫一起當職,夫唱婦隨,何等美哉。”


    薑妙音哈哈大笑,“這個好,臣女恭敬不如從命,那小頑固從小到大都和我作對,哼,他學醫,我也學醫,他還一直對我的醫術多有懷疑,正好讓他看下我的本領。”


    “那行,就這麽定,我命你即刻上任,安昌宮的孟太妃身子不適,正好需要女太醫去看診。”


    “遵皇後娘娘鳳旨,臣這就去。”


    南珊笑一下,按住她站起的身體,“看把你急的,以後這宮中的女眷們還勞你多費心,若忙不過來,你也可以收幾個女徒弟,安昌宮的太妃多,女人一多,是非不斷,宮殿現在住著剛好,倒是不用再添人進口,要不然往著擁擠,多生事端,眾人不喜。”


    薑妙音愣一下,迴過味來,恭敬道,“皇後娘娘所言甚是,臣必定為娘娘分憂。”


    “好,有勞薑禦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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