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沈善瑜剛剛睡醒,蕭禹已然往將軍府去,和顧小十一起練武了。這麽些日子,顧小十打起拳來倒是像模像樣的,身子也漸漸強壯了許多,臉上的病怯之色慢慢的好轉,蕭老夫人這才開始嚴格規範他讀書寫字。


    命人傳了飯來,沈善瑜數著飯粒,因為肚子漸漸隆起,坐著都覺得壓得難受,索性歪在了軟榻上麵。明月給她擺了飯,又說楊婉茹來了。


    作為好奇寶寶,楊婉茹對於生孩子這事很好奇,自打帝後命太醫十二個時辰看顧著沈善瑜之後,楊婉茹也天天來公主府,就為了瞧瞧小外甥到底什麽時候生出來。屋中地龍燒得暖,楊婉茹一進門,就將披著得狐膁鬥篷給解了,自行坐在了沈善瑜身邊,撫著她仿佛是圓球一樣的肚子:“小外甥今日不知道乖是不乖。”


    “乖,怎麽不乖?”沈善瑜笑道,“沒看到我都隻能歪著坐了?壓得難受,坐直了才不好。”


    盯著她圓滾滾的肚子,楊婉茹一臉似聽非聽的模樣:“都快要生了,你自然是要辛苦一些。”又笑道,“我且問你,謝閣老那一家子的事,你是有摻和在其中的吧?”就沈善瑜這性子,她還能不知道?明擺著是謝閣老等人授意王興業誣告蕭禹的,沈善瑜能裝作不知道?況且現在王興業也一口咬死了的確是以謝閣老為首的世家朝臣們授意,如今可算是搶當眾人推了。


    沈善瑜眨巴眨巴眼睛,裝作無辜的樣子:“沒有呀,我哪裏有那樣壞?況且我也不敢幹涉朝政呀。”她一臉無辜,好像自己真的那樣純潔,對於謝閣老的事一無所知一樣。


    楊婉茹是個純真姑娘,也不大懷疑沈善瑜,皺著小臉尋思著難道自己誤會她了?也不再提這件事,摸著她的肚子:“真希望小外甥快些生出來。”


    “我倒希望你趕緊嫁出去。”沈善瑜拉她坐在身邊,笑得格外狡黠,“婉茹,怡安那無賴可都有心上人了,你的心上人還在哪裏?盡管你比我二人都小,但也該著急了。”


    被她一番揶揄,楊婉茹的臉立時像是熟透的蘋果,手足的無措的擺著手:“你嘴上沒個把門的,說我、說我幹什麽?”又氣道,“當日你被傳出喜歡陳軼,我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現下你怎麽逼起我來了?”


    “我沒有逼你呀。”沈善瑜雙手一攤,死豬不怕開水燙,“我若是逼你了,現下就給你找一個夫婿,逼著你嫁給他。我不過是隨口催上一催,不說立馬成親,卻也該物色了。”以楊婉茹家世樣貌,願意結親的不會在少數,但不知道這個表妹有沒有瞧得上眼的。


    楊婉茹臉色緋紅,小鼻子裏發出兩聲哼哼:“你現在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了?縱有上門提親的,但我連對方什麽模樣都不知道,盲婚啞嫁,我是不會願意的。”她當然是很羨慕蕭禹和沈善瑜的,也很佩服沈善瑜。畢竟沈善瑜是放下了女孩兒的矜持,自行去追蕭禹的。所以兩人能成,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蕭禹性子沉穩內斂,指望他主動,倒還不如自己主動來得痛快。


    沈善瑜說:“那就見吧,咱們大齊又不禁止男女之間見麵。”見楊婉茹俏臉粉紅,眼珠兒一轉,大笑道:“莫非你已經被人提親了?”楊婉茹心慌不已,忙撲上來捂她的嘴:“胡說!胡說!”


    沈善瑜笑得厲害,仰躺在軟榻上,笑了一會兒,笑聲戛然而止,旋即驚唿道:“糟了!”楊婉茹給唬了一跳,見軟榻濕了一片,頓時嚇得白了臉:“是不是要生了?”


    明月忙不迭出門,命幾個二等丫鬟去備熱水和參湯、請太醫和接生女官並往將軍府去將蕭禹叫迴來。沈善瑜躺在榻上,因為羊水已然破了,不多時就傳來陣痛,痛得她臉色發白,每一次唿吸都牽扯更痛。楊婉茹慌了手腳,她一個未婚的姑娘,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早就被嚇懵了,還是貼身侍女將她拉起來,在外麵去等著。


    楊婉茹滿心焦灼,又覺得是自己和沈善瑜打鬧才導致她發動的。哭喪著小臉半晌不語。接生女官和太醫齊刷刷的進來,見沈善瑜痛得臉色發白,接生女官忙取了幹淨的手巾折成厚厚的,放入了沈善瑜的嘴裏:“公主咬緊了,現下產道還沒開,再疼也萬萬蓄著力氣。”


    沈善瑜汗都疼了下來,搖頭示意先將嘴裏的巾子拿開,這才對守在身邊的明月道:“一會兒蕭禹若要進來,你跟他說,他要是敢進來,我就跟他和離,帶著寶寶改嫁去。”她不想讓阿禹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一來不願他擔心,二來,這樣子實在太醜了,她當然更不想蕭禹看到。


    明月一疊聲應下,又往門外去。蕭禹剛和顧小十一同練武,聽說沈善瑜發動了,如何還能顧及?飛快的進了公主府,甚至來不及換一件稍微厚重些的衣裳。見他走得很快,加之他身高腿長,顯得更是雷厲風行的。明月忙擋住他:“將軍,公主說了,不要將軍進去。”


    蕭禹滿心焦灼,又沒有聽見沈善瑜的聲音,心中更是惶恐。他素來是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腳踏入鬼門關的事,現在裏麵一點聲響也無,他頓時覺得是否是出了什麽意外,抬腳就要進去。但明月分外堅決:“將軍,這話委實是公主的意思,將軍就不要進去了。”


    “阿瑜現下這樣兇險,我怎能不進去?”蕭禹嗓音都急啞了,他本是金玉一般的溫厚嗓音,但現在聽在耳中,反倒是更加性感了。


    明月臉都給他的低音炮弄紅了,還是分外堅決的板著小臉:“不成,公主說了,若是將軍進去,公主就要跟將軍和離,帶著孩子去改嫁。”


    蕭禹:……


    不料沈善瑜會說這樣的話,蕭禹強忍著心中擔心,站在外麵,楊婉茹也十分的擔憂,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若不是她和阿瑜鬧騰,阿瑜定然不會現在就發動的。更何況裏麵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更讓她心中沒底。


    若是阿瑜出了什麽岔子,她就算一頭碰死了也彌補不了啊!


    蕭禹渾身都繃緊了,全然不顧還有個表親小姨子在這裏,急得趴著門縫:“阿瑜,阿瑜,你應我一聲兒。”若是阿瑜有什麽事,他要孩子來有什麽用處?


    屋中,沈善瑜疼得眼淚直飆,但接生女官說了,不能發出聲音,將聲音悶在喉嚨裏,又聽了蕭禹的聲音,心中忽的一暖,咬著牙並不言語。接生女官則一麵為她擦去汗水,一麵查看著產道情況:“公主,產道開了,可以用力了。”


    沈善瑜早就忍不住了,此刻方才放聲喊出來,聲調之淒厲,嚇得門外等著的兩人齊齊的撲向了門:“阿瑜,阿瑜你怎麽了?”


    沈善瑜痛得腦中一片空白,心中隻有將孩子生下來的念頭。生怕她沒了力氣,明月在一旁給她灌了參湯又塞了參片,顫巍巍的鼓勵著她。沈善瑜愈發的痛,轉頭看著明月:“阿禹……”雖然說了不願意讓他進來,但最脆弱的時候,還是渴望他能夠陪在身邊。


    “將軍在外麵呢。”明月托著她的脖子,“公主蓄著力氣,孩子馬上就生下來了。”說著,她又給沈善瑜喂了一勺參湯,“公主……”


    沈善瑜腦中愈發的恍惚,她忽然想到了大姐,小時候大姐每次和陸齊光見麵時候的樣子,那樣的幸福。再後來,她也到了這樣的時候,她那時候,是那樣迷戀蕭禹,也不知道,阿禹第一次聽到她說喜歡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


    以他的性子,大概會想,這小公主還是變得和那些糾纏他的姑娘們一樣了吧。


    她腦中一片混沌,眼神也漸漸渾濁起來,嚇得接生女官忙叫道:“五公主,不能睡呀!”若是睡下去了,隻怕就是一屍兩命!明月趕緊掐著沈善瑜的人中,見她還是止不住的渾濁,明月咬了咬牙,道:“公主,你要睡就睡吧,睡著了可就再也醒不來了。到時候將軍一個人帶著孩子,指不定有多少官家小姐想著將軍呢。到時候將軍若是把持不住娶了誰,須知馬蜂的尾巴後娘的心,到時候公主的孩子落到了後娘手裏,定然是討不了好的。公主如果放心吧將軍和孩子交給別的女人,公主就睡去吧。”


    接生女官和太醫眼睛都直了,看著明月訕訕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這種關頭,說這樣的話來刺激小公主真的好麽?誰知沈善瑜倒像是有了些力氣:“別的女人?”


    “對!”見這話有用,明月愈發來勁了,“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萬一將軍被人蒙蔽了,孩子必然更不好過,公主忍心麽?留寶寶一人在世上?”


    肚子還痛得要命,沈善瑜費力的喘/息著,明月這話說得不錯,她要是這樣一命唿嗚了,哪怕孩子能夠生下來,來年的日子更不好過。還有蕭禹,她要是閉眼了,就會有別的女人來用她的錢住她的房睡她的阿禹打她的寶寶!萬一蕭禹真的變成了後爹……


    隻覺得一股子氣往腦門上湧去了,沈善瑜蓄著力氣,尖聲道:“蕭禹!我跟你沒完!”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落了出來,沈善瑜頓時沒了力氣,癱軟在床上喘氣。


    外麵蕭禹被驟然點名,古銅色的俊臉都白了幾分:“阿瑜,我在這裏。”正要推門進去,裏麵則笑道:“生了生了,是個小郎君。”


    一聽這話,蕭禹渾身都軟了下來,不顧產房血腥,推門進去。接生女官正抱著正在啼哭的小郎君,見他進來,便要將孩子報給他。殊不知蕭禹現在隻掛念著沈善瑜,對於這讓阿瑜受累的小東西,哪怕是自己兒子,他暫時都不想管。


    沈善瑜用了全身力氣,現在昏昏欲睡,被蕭禹抱起來:“阿瑜,你受累了。”又將她抱到一旁軟榻上去,自有下人來收拾床上的狼藉,沈善瑜嚶嚀一聲,到底沒力氣,隻摸了摸兒子的小臉,便歪在他懷中沉沉睡去了。


    沈善瑜於臘月二十七生下了一個男嬰,消息傳迴宮中,闔宮上下皆有封賞,不難看出其受寵程度。在西三裏當日,帝後親至公主府主持,並當眾賜名小郎君為蕭軒,為定國侯世子。


    這份殊榮,就是連太子的嫡長子都沒有的。


    對於自家兒子得父皇歡心,沈善瑜表示很滿意。抱著兒子不肯撒手,連蕭禹都隻能往後站。而就怎麽給蕭軒小朋友喂奶的事,小兩口展開激烈的辯論,最後以蕭好人麵對小公主的嘴炮毫無招架之力而告終。


    蕭軒小朋友吃飽了奶,偎在母親帶著奶香味的懷抱中睡著了,一點都不知道自家爹表情哀怨。見兒子睡著了,蕭禹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沈善瑜,將兒子從她懷中抱出來,自行放在了搖籃之中,自己則將沈善瑜抱了個滿懷,低沉磁性的嗓音帶著幾分不平:“自打有了這小子,你眼裏果然是沒有我了。”


    他才不會說,就算這是自己的兒子。但這小子每次都抱著阿瑜死死不撒手的樣子讓蕭好人很生氣,要這不是自己兒子,說不準早就給他拎著小衣裳的領子扔到一邊去了。


    “你吃醋了?”沈善瑜烏亮的眼睛之中淨是笑意,蕭禹耳根發紅,嘴硬道:“沒有,隻不過有些不平。”往日隻要他當了差迴來,沈善瑜一定會撲上來鑽到他懷裏,小豬仔一樣拱著,讓他很是受用。但自打有了蕭軒小朋友,阿瑜就再也不理他了,管他什麽時候當差迴來,素日裏隻管抱著兒子逗樂。


    他……現在是沒有人權了麽?


    蕭好人兀自鬱悶著,沈善瑜則靠在他懷裏:“多大的人了,還跟兒子爭風吃醋。”雖然如此,但她很受用,看著蕭好人耳朵尖兒都發紅了,她笑得愈發開心,挺起小胸膛:“怎麽樣?要不要跟你兒子搶飯吃?”


    看著她生產之後明顯大了一圈的胸,蕭禹臉上也漸漸發熱,囁嚅道:“不、不用了……”迎上沈善瑜笑盈盈的雙眸,他心中略一憋氣,俯身便將她給吻住,好一番磋磨後,才咬著牙說:“往後……再收拾你。”


    “指不定誰收拾誰呢,浪男人!”沈善瑜撇嘴笑起來,正要再調戲他,外麵又有人說是陸齊光來了。


    盡管知道陸齊光待沈善瑜好是因為大公主,但蕭禹控製不了自己對他生出敵意來,下意識用自己的身子將沈善瑜擋去大半。明月打了簾子迎陸齊光進來,他應是剛下了職,還穿著羽林衛的飛禽服,還是板著一張臉油鹽不進的樣子。


    “陸將軍。”沈善瑜施施然起身,抱了睡得正香的蕭軒小朋友給陸齊光看,“這孩子才睡不多時,可要抱抱?”


    小家夥出生出生不過幾日,小得可憐,又睡得香。陸齊光沉吟片刻,又見蕭禹緊繃著身子,似乎不太放心,也就搖頭:“不必了,男人手重,傷到了可就不好。”若是阿璐知道這個孩子安然出世了,必然也會很高興的吧?


    沈善瑜倒也不勉強,抱著兒子坐迴到蕭禹身邊:“軒兒乖,等你長大了,就讓你爹爹和幹爹教你武功,咱們也去考個武狀元來玩玩。”懷中的孩子撓了撓自己的小臉,蹭蹭繈褓,好像在給予母親迴應一樣。沈善瑜愈發歡喜,抱著蕭軒小朋友親了又親。


    陸齊光落座,見沈善瑜這樣喜歡孩子,報以輕笑:“蕭將軍多努力才是。”若是能夠多生幾個,沈善瑜必然會更加高興的。


    不料陸冰山也會揶揄自己,蕭禹頓時臉紅:“陸將軍這話……”他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他不想再讓阿瑜受到孕育之苦了,想到兒子出生那日,若是一個不慎,隻怕他和沈善瑜天人永隔。若真是如此,要孩子來有何意義?


    但他太了解沈善瑜了,這話一定不能說出來,不然她一定會跟自己翻臉的。


    陸齊光笑過了之後,便又恢複了素日之中的冷淡:“今日來,我是為了告訴賢伉儷一件事。今日陛下親審謝閣老,不出所料的是,他果然開始攀咬陳汝培。”


    謝、陳兩位閣老這麽多年一直互相鬥法,所謂互看不爽就是這兩人。而現在謝閣老因貪贓枉法之事被下獄了,自然是要攀咬上陳汝培陳閣老的。


    對於此,沈善瑜和蕭禹相視一眼後,說:“這些位高權重的,有幾個沒有陰私?卻也不是什麽了不得。”


    “不,此事和蕭將軍有關。”陸齊光坦然迴答,“賢伉儷可還記得,蕭將軍當年在隴右道剿匪,被王興業扣下糧草之時,往京中呈過折子,卻杳無音訊之事?”


    “自然記得。”蕭禹低聲道,那時,他將京中是為唯一的希望了,但整整七日,六百裏加急送出去的折子了無迴音,他在絕望之下,隻能縱兵搶糧。若是京中給出一點迴應,他也不至於走到搶糧這一步。


    “是陳汝培將蕭將軍的折子給截下了。”陸齊光淡淡說道,“雖不知是何緣故,但證據確鑿。”


    沈善瑜抱著兒子,怒不可遏:“好不要臉的人!”分明是他截斷了蕭禹最後的希望,兩年之後,也是他涎著大臉說世家要針對蕭禹。一番想要拉攏蕭禹的言論,倒是將自己的惡行給全部抹殺掉了!王興業固然可恨,但陳汝培就不可恨了麽?雖不知是否有所勾結,但兩人這樣行事,將蕭家軍的最後生機給全部阻斷。那可是數萬大軍!在那樣的寒冬臘月之中,沒有供給,活不過幾日。


    這兩個賊豎子,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儼然是要數萬大軍陪葬!


    蕭禹神色莫測,大掌握指成拳,骨節隱隱作響。他以為隻有世家才是看不順眼他的,但沒有想到,陳閣老這位白衣的領軍人物也是看不順眼他。是為了什麽?為了陳軼挾私報複?還是覺得他若是成了,必將威脅到這位輔臣的地位?


    難道不結黨,就是錯的?就不該為朝中所容?


    蕭好人素來是個好脾氣的人,但現在怒意滔天,肅殺之氣仿佛要將屋中的人給吞噬了。坐在他身邊的沈善瑜都能感覺到他洶湧的怒意。將兒子放下,沈善瑜捧住他的手:“阿禹,不要動氣。何必為了這等老賊傷了身子?”


    “好。”蕭禹心中一軟,“沒有必要再動怒,已然過去了。”頓了頓,他勉強壓住火氣,“那陛下要如何處置?”


    “如此延誤軍情,乃是大罪。更不說將將士生死棄之不顧,更是罪無可恕。”陸齊光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沒有任何瓜葛的事,“陛下的意思,陳家抄家下獄。”


    沈善瑜沉吟片刻,明白這是父皇的製衡之道。陳家若是如此下場,估計謝家也差不離了。父皇不會放任一方坐大,實力均衡才能長久,才不會出現一方專權的事來。因為蕭禹的軍糧被克扣,牽扯出來這樣多的事,真不知道當日牽扯進這件事的人,現在有沒有後悔。


    而正月初三,聖旨再下,輔臣陳汝培延誤軍機更棄將士安危於不顧,實屬可惡至極,著抄家下獄。消息一出,京中再次嘩然,因軍糧之事,折損了包括首輔在內的兩位輔臣,還有一位封疆大吏。這樣的結局讓很多人都始料未及,尤其是部分白一朝臣,原本要等著看世家的笑話,結果把自家的領頭羊也給折了進去。


    因為這樣的結局,所以這個年,京中算是格外蕭條。但眾人對於另一件事的認知卻是不約而同的,那就是五公主沈善瑜的確得寵。否則,就素日之中的彈劾,哪裏會讓陛下做到如此地步?


    分明就是因為這些人誣告了寶貝女兒的丈夫,這才惹惱了皇帝。


    對於這些言論,沈善瑜不去聽,也不去想,安安心心的坐著月子。這日裏,剛將蕭軒小朋友喂飽了,小家夥也多了幾分精神,被母親抱著,笑得口水滿臉的。他這麽多日子也漸漸長開了,模樣雖小,但看得出和蕭禹像了七八分。來日隻怕又是個讓京中貴女們追捧的玉郎。


    深深感歎著自己的臉要被夫君和兒子比下去的沈善瑜有點惆悵。


    抱著兒子正在沉吟,明月則從外麵進來,低聲道:“公主,唐家的鄉君在府門前求見公主。”


    “求見?”沈善瑜歪著腦袋,很是不解,“唐翊君素來心比天高,竟然要求見我了?”想了想,現下陳軼成了這樣,她恐怕坐不住了吧。對明月使了個眼色,示意將唐翊君請進來。


    隻是沈善瑜沒有想到,唐翊君剛進門,便徑直跪在了她跟前:“求求公主,救救陳軼吧。”


    作者有話要說:  當了二十一年單身狗的阿香,對於生孩子什麽的,完全兩眼一抹黑……


    第59章 交換&奪魁


    那一日, 陳軼將休書交給了唐翊君,唐翊君怒不可遏的迴了娘家。即便大齊民風開化,但被休棄迴家的女人到底臉上不好看。被下了臉麵的唐翊君對於陳軼可謂是怨恨到了極點。


    但很快的, 就傳來陳閣老截下了兩年前蕭禹往京中的六百裏加急文書。現下陛下盛怒,下旨要將陳家大小抄家下獄。若是到了現在還不明白, 唐翊君也不必自負聰慧了——陳軼那日給她休書的原因,是不願她被牽連進去。


    唐翊君忽然就後悔了, 陳軼的確不是她心中的那個人, 但平心而論,陳軼對她並不壞,即便兩人至今沒有圓房,他也從來不強逼她,甚至於在陳夫人有意針對的時候,還會為她解圍。


    愈發覺得心中難安的唐翊君哭得很厲害, 但清河縣君現下也是被宮裏厭棄的人了, 並不能幫到女兒一點點。思來想去, 唐翊君便想到了沈善瑜。作為皇帝最小的女兒,沈善瑜若是肯相助, 皇帝陛下到底是要給幾分臉麵的, 更不說此次受害的是蕭家軍, 若是蕭禹能夠出麵為陳軼求情,興許還能夠救下陳軼。


    因此,唐翊君咬牙舍下了自己的臉麵,前來求沈善瑜了。


    將懷中的孩子交給明月抱去, 沈善瑜細細端詳跪在地上的唐翊君。她這些日子消瘦了很多,看不出來半點活力,一雙眼睛似乎也哭過很久了,現在都有些紅腫。沈善瑜沉吟片刻,旋即問道:“我記得,你是被陳軼休棄了,現在竟然肯以德報怨?”


    唐翊君的性子剛強不肯服輸,自然也不會容忍別人這樣下她的臉麵,女子被休棄迴家,何等的難看,她竟然會願意不與陳軼計較,甚至現在來公主府求沈善瑜出手相助。沈善瑜覺得,自己是愈發的看不明白陳軼和唐翊君這兩人了。


    就像是他二人忽然腦子清醒了起來一樣。


    唐翊君搖頭:“臣婦知道自己往日多有得罪,還請五公主包容。隻是此事乃是陳家老爺自己做下的,陳軼全不知情,也不該被如此牽連,求五公主救救陳軼吧。”


    “我救不了他。”沈善瑜想了想,別是唐翊君又想鬧什麽幺蛾子,看不明白的前提下,當然不能先答應,萬一鬧出了自己控製不了的局麵,不就成了挖坑自己跳麽?“表姐也是大齊的鄉君,應該知道,我大齊有祖製,女子不得幹政。”


    唐翊君渾身一顫,強忍著眼淚:“臣婦知道,隻是現下除了五公主,我也不知道該去求誰了。”因為她曾經和沈善瑜不對盤,所以京中掌權之人個個都不待見她,即便她肯涎著臉去求情,也不過是被一番折辱罷了。倒不如來沈善瑜這裏,隻要肯救出陳軼,哪怕是被羞辱一番也是值得的。


    自打生產之後,沈善瑜的性子便愈發的軟化,再也提不起待字閨中之時的雄氣了,是以現在看了唐翊君,她倒也能心平氣和。見她眼睛都紅了的樣子,沈善瑜沉吟片刻,低聲道:“表姐是喜歡上陳軼了?”


    唐翊君渾身一顫,咬著下唇靜默不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上陳軼了,但她現在最為迫切的願望,就是陳軼不要給陳汝培牽連進去了。陳軼有時的確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書生,又有文人迂腐的毛病,但對她卻是很好的。雖然自己總是擺出一張冷臉,但他倒是不厭其煩。雖然休棄這樣的舉動的確讓她心寒不已,但沒過幾日,陳家大小都獲罪了,這樣的事,唐翊君還不能看在眼裏麽?


    在出事前,陳軼就將她和香雲打發得遠遠的,他怕是早就想好了,要和陳汝培一起麵對,但又不忍讓迎迴來的妻子和陪了自己多年的侍妾一起受這個苦。


    念及此,唐翊君眼底淚意湧現,又不肯讓沈善瑜看輕,深深地磕下去:“求五公主救救陳軼吧。”


    沈善瑜靜默的看著唐翊君,這人的性子她明白,現在肯為了陳軼拋下所有的臉麵來求她,僅憑這點,沈善瑜還是願意給她幾分臉麵的。但父皇這次雷霆之怒,鐵了心是要將謝閣老和陳汝培一起整治了,估摸著也不會這樣輕易鬆口。


    想了想,沈善瑜看著她,輕聲道:“我不一定能幫你,父皇此次動怒非常,隻怕並非我能勸下來的。況且陳軼是否完全無辜,你能保證?”


    “是,我能保證。”雖然她從不對陳軼的事上心,但陳軼此人的性子溫吞,是個溫和人。加之這麽些年就跟個透明人一樣的存在,讓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文郎公子生出了無盡的自卑心來。這樣的陳軼,真的敢去染指朝政中心?陳閣老則不一樣,陳閣老是天生的政客,陰險、狹隘……這些政客的毛病他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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