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的時光足夠掩埋去很多秘密,但是有些東西卻會被一直記憶下來。


    比如說“孽債”。


    顧雲起本就是一個無心於神位的散修,仿佛恩賜般的天賦,叫他習慣了萬眾矚目。作為天界唯一的上仙,他的實力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


    也沒人想嚐試。


    誰都知道,雲中上仙性情冷漠,但是不殺人,不弑仙,不誅妖。仿佛獨獨遊離在三界之外,一心求道。可是沒人知道的是,顧雲起,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護道者。


    他不是不殺,隻是覺得不值得殺。


    他所求的道不是殺道,不是實力淩駕眾仙之上,而是護——護住這天道。


    天道有輪迴,這話是不假,但是世上也不能少了護道者。


    不是所有的恩怨因果都能輕易結清的,而護道者就是最重視因果的一類人。


    他們之強橫,在於護道,同樣,他們之束縛,也在於護道。


    顧雲起從不理會陰謀,特別是在這陰謀沒有牽扯到他身上的時候,於他而言,不過是場不太美好的風景,看一眼,大可一笑置之。


    哪怕這風景代表的是血腥和殺戮。


    神位總共有九個,最後一個神一向貫徹以鳳凰血脈,這是上天對鳳凰一族的垂愛,但是在最後一位神隕落的時候,有些仙人蠢蠢欲動了。特別是已經登上仙帝寶座的皇。擁有了權勢和力量,還剩下一個神威的加冕,倘若他登上神位,這仙帝代表的不再僅僅是眾仙之帝,而是帶有神輝。


    仙帝的垂涎不是沒有原因。


    鳳凰一族的強橫來自血脈,不是普通的求仙問道的修士可以比擬的。神位總共有九個,鳳凰一族穩穩占去一個,但其強橫卻可以直接碾壓其他八位上古神。這引來的不滿日積月累,最後在其隕落時爆發,上古神不會出手惹天道不快,但他們的默許卻給了仙帝的貪心最大的推動力。


    自此,整個天界圍繞鳳凰一族設下了一個巨大的陷阱,從鳳凰之神的隕落開始,逐步削弱鳳凰一族的實力,秘密斷其族域供給來源,等到他們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沒有了能量供給,多數鳳凰一族脆弱不堪,而突襲的天兵卻是早有準備。


    這一場屠戮幾乎沒有疑問。


    連掙紮都無需掙紮,鳳凰一族的命運麵臨終結。


    那夜顧雲起恰巧路過鳳凰領域,見證了這一幕,一如既往的無動於衷。


    然而卻不料這鳳凰一族竟係著他的千千劫,千年未有變動的心境竟然受到巨大波動。一直垂慕天道的顧雲起在刹那間感受到天道的唿喚,然而不是親和的融洽,而是罰。


    多少年沒有嚐過痛的滋味,卻在那一刻飽受魂魄燒灼之痛。


    “因果劫。”


    顧雲起隱忍著,袖裏突兀出現一隻長劍,一路殺向鳳凰村落,然而已經來不及——


    鳳凰一族幾乎全數隕滅,隻有一聲啼哭告訴他:還有一個遺孤。


    “鳳凰果真是天道垂愛之族,僅僅是坐視不理,竟然引來因果劫,若吾不救這嬰孩,怕會因果劫的摧殘下身死道消。”顧雲起歎息道,抱緊了懷裏的孩子。


    “你便叫於凰吧。吾欠你一族血親,還你神道坦途。”


    最後的聲音漸漸飄散,轉眼他便消失在天邊。


    ……


    “你是我爹爹嗎?”娃娃稚嫩的聲音輕輕問道。


    “不,我是你的雲師傅。撿來了你,你便跟著我罷。”


    ……


    “叮……一次性用品‘雲中上仙的秘密’使用完畢,請再接再厲。”


    突兀的係統音打破了黑暗。


    鍾藍睜開眼,發現在自己還端坐在竹屋前的草地上,恍惚不過一瞬,卻好像見證了百年。


    總算明白了——


    她笑出聲。


    數年後。於凰出關。天道封神之日。


    所有候選者一律登上九天通天台。


    鍾藍跨越時間直接到現在,她既已將事情了然於胸,也就不必再有所糾結了。


    甚至連竹枝曲給她的私信也不理會,隨著於凰便登上九天。


    同樣是仙,站在於凰身側的鍾藍就顯得顯眼多了。


    數年的閉關叫於凰徹底收斂了脾性,雙眼仍舊澄澈,卻叫人看不破她的心思。麵對著九天上眾仙顏色各異的眼神,麵上沒有一絲波動,甚至也能平靜地凝視著顧雲起。


    “你可準備好了?”


    “吾不必準備。”


    這句話叫於凰微微一怔,突兀想起和“書生”相遇時候,她詢問他是否要準備考試,他那時也道不必準備。隻是這話類似,人卻已非。


    於凰淡淡地看著顧雲起,不帶一絲感情地上下掃過一眼。


    “可惜,要是直接殺死我,你便不用有今日與我對峙的苦惱。”


    同樣與二人立於通天台上的還有伏離、伏異和臻和星君。伏離褪去了仙帝服侍,看上去像個普通仙人,而伏異一臉雄心勃勃地仰視著蒼天,臻和星君則比較內斂,負手立在一塊並不顯眼的位置,並不多話。


    於凰掠過一眼,最後將目光收到顧雲起身上。


    笑道:“你有多強呢?叫我見識見識!”


    ——通天台啟——


    隨著一道極其刺目的光芒籠罩下來,所有旁觀的仙人的目光都被蒙蔽,而裏麵站立的四位來不及抵禦,在光芒照耀到身上的瞬間變感受到了刻骨的疼痛,好似神魂被抽離般,天地顛倒,竟是一言難發,動也不得。


    於凰同樣承受著這般痛楚,但她咬牙挺住,硬是一聲不哼。等到光芒散去,她才驚覺周身的幾人都已不見,而出現在麵前的竟然是一條熟悉的街道。


    雨絲纏綿,空氣一股泥土的濕氣。


    她此時正站立在城內的街道上,四處都是避雨的人們,唯有自己傘也沒有,隻身站立在雨間。


    雨水很快淋濕了頭發、臉龐、脖頸,甚至有更多的雨水綿延著,從頭頂漫到衣領裏,冰涼冰涼的。


    她伸出雙手一看,白皙剔透。


    在仰頭望天,猛地被雨水砸在眼裏。


    眨眨眼睛,她突然一愣。


    緊接著猛然轉首,就看向了身後——


    從城門口外緩緩駛進來一輛馬車,馬車在門口停頓,緊接著從馬車那粗布簾子內伸出幾根白皙修長的手指,門簾被拉開,露出一張斯文俊秀的臉蛋。


    於凰愣住了,嘴裏呢喃:“傅嬰?”


    她喚的是傅嬰,不是顧雲起。因為這幅模樣的傅嬰太過熟悉,正是他們孽緣的初端。


    難以叫人遺忘的雨天,和難以叫人遺忘的翩翩書生。


    第三十九章 無情道


    書生從馬車上下來,一手輕輕執著一把油紙傘。


    目光掃過了於凰,微微停留。


    於凰一動不動地任由他靠近。


    好像記憶深處那樣,二人麵對麵站著。


    書生輕笑著,高舉起油紙傘,為於凰遮擋住雨絲。眉眼溫柔道:“姑娘,若不棄,要和小生同路嗎?”


    多麽熟悉的一幕,不同的是身邊沒有鍾藍,而此時的於凰也不再是初次下山被玩弄於鼓掌間的小鳳凰。


    書生清冷的麵目近在咫尺,嘴角還噙著極其溫和的笑容,在這陰雨連綿的天裏看著也叫人心中舒暢。


    於凰怔怔地站在原地,感覺在原地穿越了百年。


    她輕輕舉起手,撫上傘柄,不經意間和書生冰涼的手相觸。


    眼神溫柔而真摯。


    “小書生,你可是叫傅嬰?”


    “姑娘……小生確是。”書生眉間微微染上疑惑。


    “那便是了。”


    於凰垂下眼,慢吞吞地將書生握在手裏的傘柄一點點地從他的手裏掰出來,最後牢牢攥到自己手裏。


    “我知我對你有情,卻不知你對我無情。可惜此時的於凰已不再是昔日的於凰,當有情變作無情,傅嬰,你說我該如何證道?”


    輕鬆柔軟的聲音從少女的喉嚨裏傳出來,在纏綿細潤的雨絲裏也帶著幾分濕意。


    書生突然睜大眼睛,瞳孔幾乎縮成一點,俊逸清雋的臉有些稍稍扭曲,他像一隻將死的魚拚命長大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人。


    而於凰原本空著的左手上牢牢握著的一把長劍,劍身貫穿了書生的軀體,劍尖還在滴著血。


    “在這個夢境裏,於凰才剛剛遇上傅嬰。所以,我要為了於凰的未來殺了傅嬰。”於凰上前一步,擁住就要頹唐倒地的男人,語氣輕緩地在他耳際道。


    書生長大嘴,於凰仔細溫柔地聽著,才辨識出他說出的話。


    “你……是誰?”


    “我是誰……”於凰笑出聲,微笑著轉動劍柄,長劍陷入在書生體內的部分狠狠地攪動他的內髒,叫書生痛得一個抽搐。“是啊,現在傅嬰還不認識於凰呢。我這殺了你,豈不就是中了天道的詭計?”


    “因為恨,所以逃不脫,忘不掉!”於凰站直身體,冷冷地注視著縮成一團的書生,任由雨水砸在他逐漸冰涼的軀體上。


    “可是,這一殺,我也不恨了。”於凰手持雨傘,慢慢向城外走去。


    “我的愛,葬送給你。你的命,為我采摘。就是幻想如何,在我心裏,我已徹底殺了你。”


    “傅嬰——你在我心裏已徹底死去。”


    少女的身影愈加遠去,話語聲在空中迴蕩,不時傳出一陣大笑聲。


    越來越大的笑聲卻沒引來周圍行人的圍觀,其他人好像沒有看到她似的,任由她穿過城門。


    等走出去,她才停下腳步,麵對著這座皇城,遠遠地看著還橫在地上的男屍,輕輕彎下腰,好像在鞠躬。


    再抬起頭,淚流滿麵。


    然而嘴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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