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安錦繡走到了上官睿的跟前,上官睿帶著哭音的聲音讓她全身發冷,這個時候安錦繡甚至在心裏求上官睿能跟她說一句,家裏都好,他隻是來接她的。

    一聲炸雷在天邊響起,隨即就是一陣電閃雷鳴。從天空直指大地的閃電,隻是刹時的光芒,卻足以讓麵對麵的三個人看到對方的樣子。

    上官睿看到了安錦繡紛亂的發髻,安錦繡看到了上官睿一身的傷痕。

    在兩個小輩都呆住了的時候,繡姨娘反而顯得很鎮靜,開口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話,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安錦繡茫然地四顧,身前的山林,身後的庵堂,她能去哪裏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繡姨娘拉著安錦繡往後走,說:“你們跟我來。”

    “不能迴去,”安錦繡衝繡姨娘搖頭道:“我們先離開這裏。”

    “他身上的傷不處理不行,”繡姨娘這個時候很強勢地拉著安錦繡往庵堂裏走。

    上官睿跟在了安錦繡的身後,他還不知道繡姨娘是什麽人,但是看到安錦繡還活著,上官睿一路都在狂跳著的心髒,這個時候才跳動地稍稍平緩了一些。

    繡姨娘帶著安錦繡和上官睿到了側門旁的一間看門人呆的小房間裏,問上官睿道:“上官少爺,你身上受了什麽傷?”

    上官睿說:“你是什麽人?”

    安錦繡忙道:“小叔,她是我的生母。”

    上官睿這才和緩了語氣,喊了繡姨娘一聲伯母。

    繡姨娘答應了上官睿一聲,又問了一遍:“上官少爺,你身上受了什麽傷?”

    “刀傷,還有燒傷,”上官睿說道。

    繡姨娘跟安錦繡說:“我去找點傷藥來,你們說話,”說完這話,沒等安錦繡說話,繡姨娘便跑了出去。她知道上官家一定是出事了,隻是繡姨娘不想知道是什麽事,她受不了,今天這一天下來,繡姨娘已經無法再接受另一個噩耗了。

    小房間裏,木桌上的蠟燭被點燃,安錦繡望著上官睿,想說話喉嚨裏發不出聲音來。

    上官睿看安錦繡雖然狼狽,但是沒有受傷,這才又喊了安錦繡一聲:“大嫂。”

    “家,家裏出,出什麽事了?”安錦繡結結巴巴地問上官睿道。

    上官睿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在上官勇不在家的時候,他應該照看他們這個家。隻是一刻,麵對著安錦繡,上官睿突

    然就如同一個受了驚嚇和委屈的小孩兒一般,哽咽一聲後便哭了起來。

    安錦繡幾步走到了上官睿的跟前,雙手扒著上官睿的肩頭道:“小叔,到底家裏出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啊!平安呢,小姑呢?他們人呢?”

    上官睿想到上官寧燒在火中的屍體,想到自己都沒能見到平安的屍體,在來時的路上還故做堅強的人,這時終於精神崩潰,什麽男女大防,上官睿也已經全然忘記,痛哭著將頭靠在了安錦繡的肩膀上,“都沒了,”上官睿跟安錦繡痛哭道:“他們都不在了!”

    安錦繡呆愣著說:“沒了?他們沒了能去哪裏?”

    上官睿哭道:“死了,今天晚上有人,有人衝進了家裏,把,……”上官睿說到這裏,哭得說不出話來。

    “把什麽?”安錦繡卻還是問道,“小叔,你把話跟我說清楚,平安和小姑他們怎麽了?”

    “死了,被人殺了,”上官睿說:“一夥人衝進了家裏,把家裏的人都殺了。”

    天旋地轉,安錦繡的眼前一陣發黑,刹時就淚流了滿麵,卻又覺得這應該是她正在做著的一個夢。她明明好好的在家養著兒子,照看著小叔和小姑,等著遠征的丈夫上官勇迴家,怎麽突然之間,嫡姐要害她,一夥人衝進了家中,殺了她的兒子和小姑?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事?“這夢怎麽還不醒?”安錦繡對痛哭流涕的上官睿道:“我今天這個夢怎麽做了這麽長時間還不醒呢?”

    上官睿看安錦繡眼神空洞,一臉死灰的樣子,嚇得忙雙手按著安錦繡的肩頭大力搖了起來,“大嫂,大嫂你不要嚇我!”

    “我怎麽還會夢見小叔你呢?”安錦繡伸出手摸了摸上官睿的臉,這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雨水,“你在哭?”安錦繡問上官睿道:“怎麽哭了呢?”

    “死了,平安和寧兒都死了!”在庵堂這裏上官睿不敢大聲喊叫,隻能低聲地,不停跟安錦繡說:”不是夢,是真的,他們死了。"

    “我不相信!”安錦繡聽著上官睿顛三倒四的話,聽了半天後,突然一把把上官睿推開,說:“他們的屍體?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說他們死了,他們的屍體呢?!”

    “那幫人殺完人後放了火,大嫂,我們的家沒了,那一條巷子的房屋不知道最後還能剩下幾間。”

    殺完人後再放火?安錦繡跌坐在身後的木椅上。

    “你看看我身上的傷,”上官睿卻逼著

    安錦繡抬頭看他,“看看我啊,大嫂,這是個夢嗎?”

    “死了,”安錦繡念著這兩個字,最後掩麵痛哭了起來。

    上官睿呆呆地看著安錦繡哭,安錦繡的哭聲不大,卻如同泣血一般,“我們該怎麽辦?”上官睿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在問安錦繡。

    安錦繡放下了掩麵的雙手,抬頭再看上官睿時,眼神冰冷。

    上官睿往後退了一步,心裏在想,他的大嫂可能瘋了。

    安錦繡的腦子在哭過一陣後,還是不管主人願不願意,就像自己就會動一樣地轉了起來。皇帝看上了她安錦繡,所以為了要討皇帝的歡心,安錦顏安排了今天庵堂的這一出戲,說是讓她見自己的親母,其實隻是要將她送上皇帝的龍床。然後呢?安錦繡想如果我是安錦顏我會怎麽做?皇帝不會奸淫臣妻,所以世宗心滿意足之後,安錦繡就不用再活著了,所以安錦繡的家人就跟著一起死好了。是安錦顏?這個女人就這麽狠?

    “大嫂,”上官睿又往前走了幾步,忍著痛,蹲在了安錦繡的麵前。

    “是誰?”安錦繡問道:”是誰殺了平安和小姑?”

    上官睿將自己撿到的鐵牌遞給安錦繡看,他身上的衣服被燒得衣不遮體,但一路跑過來找安錦繡時,上官睿愣是沒有將這塊鐵牌丟掉。

    安錦繡大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借著燭光看這鐵牌,鐵牌中隻烙著一個“項”字。

    “會是哪個姓項的人要殺我們?”上官睿問安錦繡道。

    朝中有權有勢,又項的人不多,在京都城裏,也隻有一個項氏皇後罷了。安錦繡突然間又茫然了,不是安錦顏要殺她全家,是皇後要殺她?因為世宗看上了她安錦繡,所以皇後項氏不能再讓她活著?還是說今天的事,本就是皇後和安錦顏一起商量著做下的?

    繡姨娘這時拿著傷藥和一件寬大的僧尼衣袍走了進來,見屋裏的叔嫂都低頭不語,繡姨娘便道:“上官少爺,我先替你上點藥。”

    上官睿想站起身來,卻雙腳一軟,險些跌進安錦繡的懷裏。

    安錦繡起身,扶著上官睿在她方才坐著的木椅上坐下,然後跟繡姨娘說:“娘,你從哪裏找的傷藥?”

    繡姨娘過來一邊看上官睿身上的傷,一邊對安錦繡道:“這裏我每年都會來一次,除了安府的那間小院,我也就是對這裏熟悉了。”

    上官睿的傷處被繡姨娘的手碰到,疼得抽了一聲冷氣。

    “不行,”安錦繡看上官睿腹上的傷口,這傷口要是再深一點,上官睿的髒器都能從這傷口掉出體外,“他這傷光上傷藥不行,”安錦繡說:“他要去看大夫。”

    “現在不是找大夫的時候,”上官睿抽著氣說:“我這兒也不怎麽疼了。”

    “上官少爺冒著雨跑來,冷水其實是能止血的,”繡姨娘一邊為上官睿上著傷藥,一邊說道:“再重的傷,隻要止住了血,就能保住性命了。”

    安錦繡像是第一次認識繡姨娘一樣,看著繡姨娘,這個時候了,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她的娘親怎麽還能這麽冷靜?

    “是平安和上官小姐出事了吧?”繡姨娘這時問安錦繡和上官睿道。

    安錦繡說不出話來,上官睿點了點頭。

    繡姨娘的手一抖,但隨即便道:“現在不是你們傷心的時候,先想想你們下麵要怎麽辦。”

    “怎麽辦?”安錦繡茫然道。

    “二小姐,”繡姨娘迴頭看了安錦繡一眼,這目光竟還是平靜地看不出一點情緒來,“我們要先顧著活人,上官少爺還活著,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這個時候慌了神,你們就一個也活不了,你們這是在成全仇人!”

    屋外的雷聲不斷,將這間小屋的門窗震得嘩嘩作響。

    一個也活不了,安錦繡念著繡姨娘的這句話,緩緩地坐在了另一張空著的椅子上。眼中的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外掉,安錦繡就在想,平安死了,上官寧死了,她不能再讓上官睿也死了,上官家的人,她總要為上官勇保下一個來。

    上官睿這個時候跟安錦繡說起,家裏今天不光是死了平安和上官寧,奶娘,來家裏送租子錢的那十幾個農人,來家裏幫忙做飯的鄰家婦人們,還有在他們家被燒的時候,趕來救火,又被殺了的鄰人們。今天為了他們上官一家,至少死了不下三十個人。

    安錦繡望著被她放在了燭下的鐵牌,突然打斷了上官睿的話,說道:”小叔,你連夜就走,去找將軍,把家裏的事情告訴他。”

    上官睿說:“京都城我們是不能留了,大嫂我帶你去找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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