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槿聞言攢眉。

    她聽聞, 強心類的藥劑會增加心肌耗氧量, 長期服用容易增加心肌梗死發生的幾率, 但這是西醫的理論,中醫博大精深, 可能也有類似的理論。

    蕭槿打量著衛啟濯的神色,問道:“這類藥會誘發心疼病而致死對不對?”

    “是,大夫也是這般說的,但整件事順下來, 有一點不太能說得過去,”衛啟濯沉吟著道,“就是對方怎能確定祖母會飲用那藥酒呢?”

    蕭槿揣度道:“嗯……興許他們還有其他法子?再或者,隻是碰運氣試試?不一定就急著得手?”

    衛啟濯歎道:“我也這樣猜測過。我打算順著那個知事往下查一查,說不得能查到更多蛛絲馬跡。”

    “那若是最後查到了袁家頭上呢?我覺著他家的嫌疑很大。”

    衛啟濯如今是正三品侍郎, 保舉奪情是完全說得過去的, 真要留部在任守製,也不是不可,但侍郎距離大九卿還差一級,如若袁泰以身份優勢給他使絆子,倒也能添不少麻煩。

    他前世沒有今生晉升得快, 前世的他是在從河套迴來之後才升的侍郎, 因而要在奪情上頭做文章的話,倒是更容易些。

    衛啟濯一旦離開朝堂迴家守製, 仕途就會受到很大影響, 畢竟如今他風頭正盛, 等除服歸來,還不曉得是個什麽情形了,說不得劉用章屆時會致仕,甚至說不得皇帝都換人了,這都是說不準的事。

    衛啟濯的麵色冷下來;“若真是袁家,我必好好教教他們後悔二字如何寫。”

    蕭槿暗暗點頭,不愧是將來的帝國第一惡毒上司,發起火來果然通身王霸之氣流瀉。

    “那衛啟渢那邊呢?你真的要看著他往河套去?此番清剿若是旗開得勝,對蒙古那頭的震懾是不言而喻的,衛啟渢還朝之後,封賞是少不了的。”

    “我也想到了這些,原本是打算阻止他去河套的,但後來轉念一想,他既擁有往生記憶,那必定是早有準備的,想來呈給陛下的奏章也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的,必定一字一珠,陛下倒是很可能讓他隨軍去,但不可能讓他做總兵,無論是年紀還是閱曆,他都不夠格。到時候找個合適的人來做這個總兵便是了。劉先生前陣子還與我計議這個總兵人選,我覺著可以仔細合計合計。”

    蕭槿倏然笑道:“你跟你二哥前幾日不是還一道聯手的麽?轉過頭就要陰他?”

    衛啟濯不以為意道:“我不陰他,他也要陰我。”又將目光轉向蕭槿的肚子,俯身對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將來若是你那堂伯來咱們家,你給他倒一杯白水就好了,記得不必把咱們家的好東西拿給他。”

    蕭槿以手覆額。他這好像也不僅是出於對衛啟渢的敵意,主要還是摳。

    她不禁又開始憂心將來孩子生下來隨了他的性子,屆時一大一小兩個摳門鬼繞著她轉,她大概要懷疑人生了。

    衛承劭將衛啟渢押迴去之後,定要拿出珍藏多年的鞭子好好抽衛啟渢一頓以泄心頭之恨。傅氏雖氣,但一向將衛啟渢視為心頭肉,真瞧見這架勢,一時心軟,本想阻攔,但想想兒子近來做的事一次比一次更過分,大約是應該給個教訓讓他長長記性的,便硬生生憋著沒吱聲,打算讓兒子受幾下疼再出手攔。

    卻不曾想,一直緘默寡言的兒子忽然朝著他二人一禮作辭,拂袖就走。

    衛承劭沒想到兒子捅了這樣的婁子,非但不乖乖受罰,居然還敢給他們甩這種臉色。

    衛承劭方才在母親那裏一直壓著脾氣,而今卻是徹底被兒子的態度惹惱了,當下命人將兒子扣住。

    “父親,”衛啟渢驟然迴身,“恕兒子不能領罰,兒子還要去寫禦敵策略遞呈與陛下。將來一旦陛下準允兒子隨軍出征,兒子還要趕赴邊地為國效勞,若是因領了罰而受傷錯失了這次機會,兒子會抱憾終身的。”

    衛承劭聽他提起這個,更是惱火:“你才多大年紀,又是個文臣,打仗這種事湊的什麽熱鬧?你可知道朝中多少人對此事都是避之不及的,你反而要往上湊?那四哥兒提出清剿河套,說不得就是為了給你下套的,你看他怎生不去請纓?人家不過動動嘴皮子挖了個坑,你就上趕著往裏跳!真是不知死字怎麽寫!”

    衛啟渢垂眉斂目,不動聲色。

    他自己擁有往生記憶,知曉很多事的後續發展,所以他自然也知曉衛啟濯不是下套,他那個清剿河套的策略也是實實在在行之有效的。衛啟濯前世便是主動請纓往河套去的,這一世若非蕭槿嫁了他並且在這個時候有孕了,衛啟濯大約還是會與前世一樣出戰的,如今卻是隻能將機會空給他。

    他太需要機會了,他如今的處境十分不利,若要跟衛啟濯抗衡,必須想盡法子往上爬。

    衛啟渢心中煩悶,不欲與父親解釋更多,一腳踢開攔在他麵前的小廝,掣身就要走,卻是被傅氏一把扯住。

    “頭先在你祖母那裏時,我就聽說什麽你要去河套那邊跟蒙古人打仗,你跟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你瘋了不成?那幫人可都是些刀口舔血的匪徒,你去湊什麽熱鬧?不準去!”

    衛啟渢知道他母親就希望他安安穩穩地待在京城借助家族的蔭蔽慢慢往上爬,順道再娶個閨秀迴來,給她生幾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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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不是這樣貪圖安逸的人,或者說他是被逼得不能貪圖安逸。他的對手太強,他若不想被壓製,就必須竭盡全力地往上攀爬。

    衛啟渢又想到前世他母親是如何加劇他跟蕭槿的矛盾激化的,心中怨氣愈盛,大力掙脫他母親的拉扯,命丹青等人阻住擋住他去路的幾個小廝,掉頭就走。

    傅氏正想喝退下人將兒子叫迴來,卻見兒子倏地頓住步子。

    她以為兒子這是忽然迴心轉意了,誰知兒子略偏頭,冷冷道:“母親,我與表妹的這樁婚事,您還是盡早與舅舅商議著退了吧。您若是不肯退,那拖著就可以,我是無所謂的,橫豎我大約也要離京一段時日,眼不見為淨。縱然我不離京,我也不會應下這門親事的。母親若是不去退掉婚事,那就耗著恬表妹那頭吧,再耗幾年等表妹變成老姑娘了,我更瞧不上她,她也嫁不了別家,等於是害了表妹。”

    傅氏忽然陰了臉:“你還是放不下那個狐狸精是不是?你信不信我……”

    “母親不要再橫加猜度了,”衛啟渢麵色陰冷,“兒子倒是從未見過如母親這般,硬要往自己兒子頭上扣帽子的,母親仔細越是這般想,越是要成真。”

    傅氏抬手指定他,竟是一時語塞:“你!你……”

    衛啟渢不待她“你”出個所以然,便轉迴頭飄然而去。

    衛承劭見傅氏氣得了不得,沉著臉問道:“你在說什麽?什麽狐狸精?渢哥兒心裏果然有人了麽?你氣成這般,莫非他瞧上的是府上哪個丫鬟?”

    “若是個丫鬟倒也好了!那狐狸精還不是……”傅氏脫口就要將蕭槿說出來,但想到衛老太太交代她嘴巴嚴實一些,不能將此事說出去,嘴唇幾番翕動,最終還是閉了嘴。

    若是衛老太太知曉她將這種事告訴了衛承劭,還不知道要如何訓斥她。何況這件事時至今日都隻是她們的猜測而已,兒子從未親口承認過。

    傅氏想到兒子的不聽話和婆母對她的不喜,心裏堵得厲害,並沒答衛承劭的話,領著一眾從人迴身離開。

    她迴了自己的院子後,便一頭紮進屋裏兀自生悶氣。

    她的陪房沈媽媽跟進來勸了她好一會兒,見她仍是氣忿忿的,歎息道:“太太莫氣,少爺興許隻是一時被美人皮囊迷了眼,等日後遇見了容貌更好的,亦或日子久了,自然就轉過彎來了。”

    傅氏惱恨錘桌:“我真是想不通,他若真是喜歡那狐狸精,當初卻為何不娶她,反等到她成了自己弟媳又來害相思?可若說他不喜那狐狸精,我也是不肯信的。我怎麽想怎麽覺得他那日聽聞城南那邊出事了之後那反應不是裝出來的,他跟大房那四哥兒打小就不對付,總不至於是衝著他去的,那便是那個狐狸精無疑了!”

    沈媽媽輕歎道:“太太消消火,少爺不可能總沉迷於此,等日子久了自然……”

    “如今日子還不算久麽?再過幾年他便是而立之年了!”

    沈媽媽踟躕一迴,低聲道;“太太,不如先將表小姐那頭的婚事退掉,再做籌謀。恕老奴直言,少爺是必定不會接納表小姐的,硬生生捆綁在一處,恐怕非但不能成事,將來反而令太太落埋怨。”

    傅氏沉容半晌,道:“那你倒說說,要如何是好?”

    沈媽媽忖量半日,湊近小聲道:“老奴忖著,不如讓少爺先隨著自己的心意出去闖一闖,等少爺倦怠了,就曉得成家的好了。”

    “這怎麽成,”傅氏捏緊手裏的汗巾,“那要耽擱到何時?”

    “可是太太,”沈媽媽覷著傅氏的神色道,“逼得太緊,恐怕適得其反……”

    傅氏緘默半日,忽而問道:“你瞧著我那四侄媳肚子裏懷著的是男是女?”

    蕭槿從前也一直知道懷孩子不容易,但是等到自己真正懷上了,才算是深切體會到了究竟是怎樣的不易。不過她不容易,衛啟濯實際上比她更不容易。

    她如今仍舊孕吐,而且在吃食上想起一出是一出,譬如臨睡時忽然想吃麻辣小龍蝦,想得兩眼放光,衛啟濯就二話不說轉去吩咐廚房做蝦——她懷孕之後,因為時常孕吐,每日需要少食多餐,廚房那頭便一直有人守著,她什麽時候想吃什麽,隻要吩咐一聲便成,除開那些孕期不能吃的,其餘的有求必應。衛啟濯為此還另調了兩個廚子來補充人手,專為她烹飪。

    再比如臨到用晚膳時,她忽然不想吃飯,莫名其妙想吃楊梅、酸棗、桔子之類的酸口,衛啟濯都會盡力滿足她,命人各樣買一些迴來,等她吃得高興了,他就再哄著她吃一些點心湯水。

    蕭槿有時候埋頭吃飯時,偶然抬頭就能看到衛啟濯滿麵沉思之色地盯著她看。

    幾次之後,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在看什麽?”

    “都道酸兒辣女,但你一會兒想吃辣一會兒又想吃酸,你說這迴懷的會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

    蕭槿低頭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私心希望是個男娃娃。”

    “為何?”

    “因為男娃娃長相多隨母,我想讓孩子繼承我的美貌。”

    “那我的美貌呢?”

    “你的美貌顯然趕不上我的,”蕭槿攤手,“所以還是讓孩子像我比較好。”

    衛啟渢的奏章遞上去之後,永興帝仔細覽畢,覺著他所言有條有理,策略也瞧著切實可行,隨後與幾個堂官商議後,最終決定讓他隨軍做個參將,配合總兵官進行河套清剿。

    不過衛啟濯也沒閑著,他也寫了一份奏章,詳細陳述了自己之前提出的清剿河套的思路,並推舉了兵部尚書劉用章來做此次出兵的總兵官。

    這個推舉完全沒毛病,因為無論從資曆、經驗還是學識來說,劉用章都是最合適的人選。永興帝私心裏也想讓劉用章挑這個大梁。他原本以為這件事是順理成章的,卻沒想到在廷議時,袁泰提出了異議。袁泰的理由十分簡單,劉用章將近耳順之年,雖則能力綽綽有餘,但恐怕屆時精力不濟,畢竟年紀不饒人。

    不過袁泰的這個論斷很快就被衛啟濯反駁了。衛啟濯當場列舉了幾個前朝古稀老將出征並凱旋得勝的例子,並從多方論證了總兵這個位置非劉用章不可壓陣,副總兵倒是可以選個年紀稍輕的,比如曾平定過恩縣流民之亂的孟元慶。

    永興帝聽罷雙方意見,揮手命眾人姑且退下,容他仔細思量。

    袁泰歸家來後,袁蔚便尋到了他書房來。

    袁蔚詢問了廷議結果,麵現不豫之色:“祖父,衛啟濯這顯然是偏幫,劉用章與他有師生之誼,孟元慶是他父親的故交,上迴平恩縣流民暴亂,衛啟濯究竟有沒有出力都很難說,孫兒一直懷疑當初是孟元慶謊報戰功,否則就真是見了鬼了,那時候衛啟濯可才十五六歲,能懂什麽?虧得陛下當時聽聞此事之後,還如獲至寶,將他宣召入宮賞賜一迴。依孫兒看,衛啟濯當時在禦前的說辭說不得是孟元慶教的。”

    袁泰翻了孫兒一眼:“你與衛啟濯同朝為官這麽久了,難道還沒瞧出來他在兵事上頭的天賦?當初他平了恩縣流民之亂時,我就留意到了這個後生,隻沒怎麽將他放在心上,畢竟他太年輕,在科舉上又聲名不顯,誰想到他頭先在舉業上頭竟不過是藏鋒,入仕後又那樣得陛下的青眼。”

    袁蔚想到之前挨了衛啟泓的那一箭,仍是難消心頭氣,詢問祖父可有對策治一治衛啟泓兄弟兩個。

    袁泰攢眉。他之前在朝堂上力讚衛啟濯是因為想讓他接下這個差事,卻不曾想,衛啟濯竟然因為老婆懷著孩子就拱手將機會讓了出來。

    如今倒是有些不好辦。

    事實上,自打劉用章的人將他侄兒袁概扳倒之後,他就憋著一股氣,一心要還擊。而衛啟濯是劉用章的得意門生,又一再對袁家表現出敵意,這種人一旦爬上去,無疑是個大麻煩。

    “放心吧,”袁泰道,“我心中自有計較。”

    他在等著河間府那頭的消息,他總覺得尹鴻那裏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蕭槿本以為藥酒的事至少要查上兩三個月才能有結果,誰想到一月之後,衛啟濯就與她說查清楚了。

    一路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個知事通過一個遠房親戚得知衛老太太喜好養生,便借花獻佛,將蟲草酒送給了衛老太太。順著這個親戚往下查,果然就查到了袁家身上。

    蕭槿沉吟著道:“那可還尋見什麽線索了?”

    “這倒未曾。”

    蕭槿歎道;“那如今就隻能等了。”

    衛啟濯一早便跟衛承勉計議過了,每日給衛老太太請平安脈,眼下又盡力排除了可疑的人禍因素,剩下的就隻能等了。

    蕭槿見衛啟濯微垂著頭不出聲,握住他的手搖了搖,輕聲問他怎麽了。

    他抬頭望過來時,蕭槿頓了一下。

    他眼眸闐黑,天光映照其間,竟如刀刃寒芒,一現之間凜冽似冰,攝人心魂。

    衛啟濯見蕭槿愣住,斂神一笑,摸摸她腦袋:“嚇著你了?”

    蕭槿搖頭道:“沒有,我就是……”

    就是恍然想起了他前世凜然睥睨的樣子。大約因著他這一世扮演過衛莊,後頭的經曆又跟著改變,導致他的性情看起來較前世要隨分一些。但實質上,他骨子裏的那股狠絕是始終未改的。

    如若不然,她從前也不會對他心存畏懼。

    蕭槿總覺得,等他重迴前世巔峰,等他記憶覺醒,得跟那群人挨個掐一遍,尤其是衛啟渢。

    轉眼間便到了衛啟渢出發的日子。拂曉時分,蕭槿正跟衛啟濯用飯,明路忽然進來通傳說二少爺前來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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